【用心生活】

◎朱台翔

小孫子兩歲八個多月大，會講很多話了。既然我一直都在做他的紀錄，索性就挑幾個小故事，說給大家聽。

音響…

有一天，在基金會，經過大家的要求，他唱了一首「小星星」，聲音宏亮，咬字清楚，節奏也很明確，大家熱情地拍手，他也面有得色。

媽媽趁機提議：新學會的「兩隻老虎」，也唱給大家聽一聽吧？這一回，他卻有些猶豫，我們也就不勉強。沒有想到，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自己唱了一句「兩隻老虎…」眾人一驚，立刻停止交談，豎起耳朵，沒想到，他卻嘎然而止，又突然沒聲音了，而且即便這一句，無論是音量和氣勢也都沒有辦法跟之前的相比。這怎麼辦呢？正當我們比他還尷尬的時候，只看到他笑了一下，說：「音響壞掉了！」

擔心

他喜歡看高鐵和飛機，一個星期六，我們開車到青埔高鐵桃園站。在路上，我跟他說，「我們都很喜歡你，特地帶你去看高鐵。」媽媽在一旁幫腔，說：「還可以看到白鷺鷥。」這是因為上一次去的時候，車子停在一大片的稻田旁，而稻田裡的白鷺鷥曾十分得到他的青睞。

可是，那個時候稻子剛剛收割，現在時過境遷，我就有些擔心，怕他要失望，所以立刻加了一句「不一定喔！」聽我這樣說，媽媽跟著改口說：「對，不知道有沒有。」

看到媽媽和爸爸的媽媽如此小心翼翼，他笑了一下，做出了總結說：「我們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稻田旁，把車停好，很快地，就來了一班高鐵，媽媽說，「那是南下的。」不等那句話落地，他就說，「爸爸，剛剛那個高鐵是往南下的。」這是他的習慣，即使是從來沒有聽過的，他也不會鸚鵡學話式地照說一遍。就像六月初，他才兩歲一個多月大，第一次吃荔枝，媽媽教他說：「荔枝。」我以為他會跟著說：「荔枝。」沒有想到，他說的是：「這個荔枝很好吃，甜甜的。」

看看高鐵，看看飛機，玩了一陣子，他站上車頂，媽媽問他：「上面的空氣有沒有比較新鮮？」他說︰「有，」然後說︰「有白雲。」頓了一下，又說︰「一大片的白雲！」

有一天，出門前，他不願意穿特別準備好的衣服，說：「這個有扣子，不喜歡。」至於為什麼不喜歡扣子或拉鍊呢？我們猜是因為這些東西硬硬的，碰到脖子的時候，他覺得不舒服。

媽媽於是說：「這個扣子不會影響，沒有作用。」

他問：「這是假的扣子嗎？」

媳婦說：「不是假的，可是，我們不扣，它就沒有作用。」

他說：「彥伯就比較不擔心了！」

至於彥伯是什麼呢？當然就是他的大名了。

圓周

一個星期天，下午五點多，他們一家人回到桃園，外頭下著雨，我準備了雨衣和雨傘帶彥伯去公園玩。

他選擇了一個造型有一點像太空船的溜滑梯，先爬上一段垂直的、不鏽鋼材質的樓梯，進到一個水泥製的圓球，球的四周有八個大小不一的圓孔，小傢伙可以從裡面看到外面，圓球和滑梯中間還有一段水平的、不鏽鋼材質的梯子。

滑梯是濕的，他就在垂直的梯子、圓球和水平的梯子之間爬來爬去，或許是為了避雨，他花了更多的時間留在圓球裡。

玩了一陣子，他指著一個直徑約 80 公分 的圓孔，說：「這個是圓。」我順著圓孔的四周，用手繞了一圈，說：「這是圓周，」才說出口，我就打住了，因為我也弄不清楚接下來該怎麼跟他解釋，現在說的「圓周」和以前說過的「圓」有什麼差別。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已經坐在圓孔上面，跟我說：「彥伯坐在圓周上。」

警察

陳雲林來台灣的那一天，媽媽帶他回娘家，外公看電視新聞，他就在一旁玩他自己的。

過了一會兒，他指著電視說：「有國旗耶！」原來，有人在林口的天橋上揮國旗，他正好看到警察過去把國旗搶下來、折斷。他問：「為什麼那個警察叔叔把國旗弄斷了呢？」

媽媽說：「因為警察不准他們在那裡揮國旗。」接著，又有些開玩笑地，跟他說：「現在，在路上拿國旗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他立刻接著說：「要小心，不然警察會把它折斷。」

陳雲林離開台灣的那一天，媽媽去「逆轉本部」買 T-shirt ，那邊有「勿通匪類」的旗子，用送的，他拿了一支，走在路上，很開心地一直揮。媳婦想一想，覺得有些不妥，就跟他說：「彥伯，不要揮了，我們還是先把旗子收起來好了。」

他抬起頭來，問他媽媽，說：「有警察嗎？」

DNA

又有一天，他們三個去大賣場買東西，車子停在六樓，上去的時候，一路就螺旋上升式地繞圈圈，他說：「哇！好高喔！」

買好東西，離開的時候，車子又順著車道往下繞，媽媽說：「這個繞圈圈是雙螺旋的形狀的喔。」

小孫子說：「很像 DNA ，很像科博館的 DNA 。」

轉述

有一個晚上，他們三個在社區的公園看月亮，鄰居一個已經念小學的大男孩也跟在旁邊，說：「阿姨，月亮自己不會發光喔！」「你怎麼知道？」「我們老師說的。」「那你知道月亮為什麼會亮呢？」小傢伙搖搖頭，阿姨說：「那是因為太陽照到它。」

這時候，一直靜靜聽著沒有說話的彥伯立即說：「爸爸，月亮自己不會發光喔！是太陽照到它，它才會亮的喔！」

隔兩天，見到他外婆，他又說：「阿嬤，月亮不會自己發光喔！」外婆說：「那怎麼會亮亮的？」他說：「因為太陽照到它。」外婆說：「你好厲害喔！是誰告訴你的？」

我們正在為他擔心，這種道聽途說、綜合多方說詞的過程他要怎麼解釋，沒想到，他停了一下，說：「是彥伯告訴阿嬤的啦！」

「靠！」

彥伯終於願意坐安全座椅了，媽媽就常常開著車帶他出門，這一天，開到一半，突然有一輛車子沒有預警地靠了過來，媽媽按著喇叭，罵了一聲：「靠！」他立刻問：「為什麼要說：『靠！』？」

不等回答，他又問：「為什麼有人『叭！』一聲？」媽媽警覺到自己失言，於是，很謹慎地解釋著，說：「喇叭是我按的，因為那台車亂靠過來，很危險，按喇叭是要警告他，同時，也告訴他，我很生氣。」

隔天，一家三口一塊兒出門，換爸爸開車，突然，又是一台車沒有預警地靠過來，緊急煞車回過神來，也是用力地按著喇叭，只是沒有說話。就在這個時候，聽到他小小聲說了一聲：「靠！」

逆時針

十二月初，全家人去東海大學，彥伯要人抱，我搶先一步地，說：「阿嬤最喜歡抱彥伯了！」

可是他有些重，再加上天氣冷、衣服多，人會往下溜，於是，我抱著他轉圈，左轉一圈，說一聲：「逆…時針！」右轉一圈，說一聲：「順…時針！」就這樣，走一走、轉一轉地，穿過校園，每轉一圈，他就會嘎嘎嘎地笑著，媽媽則在一旁搖著頭，說：「每次跟阿嬤，都是『吃重鹹』的！」

隔了幾天，我到基金會，就有人跟我說，「喔！你們那個彥伯真是的，還會『要轉逆時針』的。」原來，他跟著人家去唱 KTV ，坐在旋轉的椅子上，有人推著他轉圈圈，停下來之後，他說：「要轉逆時針的啦！」

事後，我問媳婦：「他會分順時針、逆時針了喔？」媳婦說，從東海大學回來以後，她拿著有指針的時鐘，教過小孫子一次。

又過了幾天，我和兒子約好去河濱公園騎腳踏車，約在他們住的大樓地下室碰面，在等兒子為腳踏車打氣的時候，像往常一樣，我抱著他去看電表，他喜歡看哪一家用的電比較多。

我們站在一個跑得最快的電表前，看著顯示電流量的那一個小點，由左往右快速地過去，他問：「是逆時針嗎？」

我嚇了一跳，是逆時針的，沒錯！但，未免太厲害了吧！因為，在眼前的流量表只是一個圓盤的一部份，而且，那個圓盤是水平的，也就是說，我們所看到的、露出來的是一條弧線，如果不留意，會覺得它就只是一條直線，線上的點從左到右移動著。所以，他是不小心矇對的囉？

但依我看，他真的看得出那個點是逆時針方向在轉，關於這個問題，就讓我矇一下吧！

腦袋

最近，彥伯很愛講故事。

有一個晚上，十二點多，爸爸已經睡著了，他還不肯睡。

他說：「爸爸是一艘大船。」這時，爸爸正裹著棉被，背對著他，棉被沿著身體落在床上，成了一條長長、直直的邊，他指著那個長長的邊說：「那邊是碼頭，」又指著床單上一朵一朵的小花，說：「這個是樁，然後，有一條繩子綁住大船，大船就不會開走，」他又指著床沿外頭，說：「那邊是海。」

媽媽很想睡了，問：「媽媽可以睡覺了嗎？」

他說：「不可以，你會壓到小船。」

媽媽：「嗯」了一聲，問：「小船在哪裡？」

他在媽媽想要躺下去的地方，比了比。

媽媽問：「真的喔？」

他問：「這個船是什麼顏色的呢？」

媽媽隨口說：「黃色的。」

他問：「為什麼是黃色的呢？」

媽媽指著自己的頭說：「因為我想像，我腦中想像它是黃色的。」

媽媽實在很想睡了，就說：「我們要不要躺在床上睡覺，讓這個船回到腦袋裡去，我們作夢就可以夢到它？」

他說：「不要。」媽媽只好在旁邊繼續翻自己的書。

他指著「海」的那邊，說：「你看，那裡有一艘小船，沒有被繩子綁住，開得很快，開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媽媽問：「那邊為什麼會有一艘小船呢？」

他說：「是從腦袋裡跑出來的啦！」

◎ 原文刊載於人本教育札記236期

「 2009 年 森林小學朱台翔校長 巡迴演講 —— 教出會思考的小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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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小學，一個不強迫孩子唸書，但又讓孩子喜歡學習、樂於思考的地方，如何讓孩子擁有這樣能力呢？
朱朱 校長要將森小二十年來累積的經驗，化成一篇篇動人的故事，細細說給您聽。
敬邀爸媽、老師一起來參與這場探討「思考」與「學習」的盛會， 讓您的孩子成為『熱愛思考的人』！

各地場次如下： http://220.128.154.111/hef2009/Default.a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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