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何要一再地失去—為金門環島北路殘存的木麻黃請命

人們喜歡到一個地方旅行，不是因為那裡有寬廣筆直的道路、人工科技的遊樂設施，或是五光十色的高樓大廈。他們會來，是因為那裡有無限美景，值得他們流連忘返。

閩南水鄉自然天成


我服役的年代，已近戰地政務的尾聲，也很有榮幸地抽中「金馬獎」中的金門。由於軍管時期訊息的封閉，大部份的人從不清楚金門的樣貌，腦中的印象多來自軍教電影，以為那是個漫天飛沙，只有槍砲與阿兵哥的軍事島嶼。前往金門的新兵都是搭乘俗稱「開口笑」的登陸艇，海上漂盪十多鐘頭的不適更增行旅的不安，但就在抵達新頭外海等待搶灘時機的時候，不遠處這座被綿延不絕木麻黃樹林覆蓋的綠色島嶼，完全打破我們對金門的想像。登島後，所見皆是秀麗美景，林木蔥鬱；為數眾多的湖泊、池塘倒映古厝與山巒，閩南水鄉自然天成。短短兩天，島上的風光完全巔覆我的觀念，我從此愛上金門，直到現在。
為了增加營區、陣地的遮蔽，以及改善民生環境，數十年來國軍積極造林。木麻黃耐貧瘠、生長快速的特性，成為造林樹種的首選，加上國軍祭出軍令。短短三十多年的時間，木麻黃就長滿金門每一吋土地，整座島嶼被一片樹海盤鋸，每一條道路都是綠色隧道。行在其中，望著兩側無盡的田園風光，令人十分悠閑舒暢，搭配保存完整的閩南聚落群，營造出「自然與人文的對話」場景，彷彿將人帶到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當時的金門，才有「地下堡壘，海上公園」的美譽。

當年，金門每條道路都是如這般情景，怎能不吸引人前來呢?


雖然「海上公園」般的金門是相當好的觀光優勢，但久經軍政合一政策限制的金門人並不這麼想，民國81年金馬地區解除戰地政務後，金門急於各種硬體設施與台灣各大都會並肩，連發展觀光的想法都偏重在硬體建設。如同其他在開發狂潮中遭受催殘的資源一樣，木麻黃樹林一片片地倒下，綠色隧道迅速消失，只為了空出更多的土地，以興建旅館、高樓、公園…；也為了拓寬馬路及建新路，以致於每條道路又寬又直，路網延伸交織。最後成就了「道路密度東南亞第一」的「美譽」。

民國90~97年間，金門縣政府超愛開新路


馬路又寬又直，也把綠色隧道砍光了，明明車流很稀少


即便是為了建設開發大肆砍伐木麻黃，金門仍殘存數條綠色隧道，環島北路就是保存長度最長的一條。且這竭澤而漁的發展觀光方式終有走下坡的時候，因為美景不在了，都是與台灣一樣的地景和設施，即無特色又毫無創意，並無法吸引人一再造訪。曾有幾年的時間，因為觀光沒落導致的蕭條，砍樹的情況竟有緩和的跡象。但真正讓金門木麻黃綠色隧道走向毀滅性消失的，卻是民國88年的丹恩颱風。直撲金門的丹恩颱風吹倒了許多路樹，橫阻路面的倒木甚多，使得陸上交通中斷一個月之久。由於民間素來有「木麻黃生長三十年即老化、衰退」的論調，縣府竟以此為由，開始砍伐殘存的木麻黃。此時金門的木麻黃綠色隧道幾乎消失殆盡，僅餘環島北路救國團至高陽路這一段。雖然在大金門較偏遠地區，以及烈嶼陵水湖東側濱海大道部份路段仍有殘留綠色隧道，但已不復戰地政務剛結束時的盛況。
木麻黃對金門的重要性，以及破除「三十年即衰退」的迷思，我皆已詳述在⟪木麻黃與金門⟫這篇文章中(連結網誌：https://blog.xuite.net/bee6565/blog/586733443)。這個伴隨島上軍民超過半世的戰地植物，如同金門其他可以喚起記憶的景物一樣，早已是記憶的一部份。戌守邊境的軍人，在站哨的淒冷夜晚，當木麻黃枝條隨風婆娑作響時，縱使鐵一般的漢子，也抵擋不了離家五百里的鄉愁。「記憶景物」對金門觀光的重要性，我在⟪別再寵金門⟫這篇文章中也有說明(連結網誌：https://blog.xuite.net/bee6565/blog/356553553 )。

木麻黃再生能力很強，尤其根株萌芽最為常見，這株倒木，主幹雖死多年，但根部萌出許多小枝幹，各成獨立的大樹


走近一看，每棵小株都是從原來母株根部長出來的


根株萌芽居然成為一片小樹林


多年來，重返故鄉的旅台遊子，重遊故地的國軍官兵，莫不珍惜環島北路僅存的這一片回憶。事實上，很多人都希望，金門的道路能再現環島北路那般的風華。但很無奈的，環島北路木麻黃的危局也都一直存在著。由於這是金門少數尚未拓寬的路段，環島北路四埔附近連接金門大學大門口的大學路，大學生騎車喜愛超速，金門人習慣於寬闊少車的路況，行車也是飛快，以致於車禍頻傳。由於金門道路普遍車流量低，駕車感覺十分暢快，所以金門人開車只要前方有三部以上的車輛，就會被認定是「塞車」。加上金門人迷戀「高樓即繁榮」、「馬路又寬又直即進步」，於是車禍、繁榮、交通壅塞一直是環島北路綠色隧道存在的威脅。事實很明顯，造成車禍的元兇既非木麻黃，也不是道路的寬度不足，而是民眾的不守法。

這就是金門人眼中「環島北路塞車」的盛況!!!




如果居民的堅持無法妥協，那麼，保留木麻黃，在其生長區域另闢慢車道，是不是一種解決拓寬問題，又能保存木麻黃的兩全方式呢只是這樣的主張恐怕要來不及了，為了是否砍除木麻黃，縣府已在109年開過公聽會。沒離開過金門的人，從不珍惜金門的資源優勢，懷念家鄉美好的人，永遠是那些曾經離開，在台灣繁華都會生活過的異鄉人。想當然的，公聽會上民眾的意見對木麻黃必是不利的。今年1月19日縣府工務局又將召開一次公聽會，觀察情勢似乎砍樹拓寬馬路勢在必行。身為家鄉的一份子，如果您不希望綠色隧道從此消失怠盡，若您還珍惜金門僅存不多的資源特色，希望您站出來發聲。
公聽會資訊
「金門縣環島北路一段(金門大學路口至頂林路口)道路拓寬暨排水改善工程」公聽會實施計畫
1. 日期：中華民國110年01月19日（星期二）19：00
2. 地點：金寧鄉公所4樓-多媒體會議室(金門縣金寧鄉仁愛新村１號)

民間團體：中華民國島嶼愛鄉協會

會議網址
https://pwd.kinmen.gov.tw/News_Content.aspx?n=21A262B78017CFDD&sms=A2C62D68901B977C&s=D86A56EC575735A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