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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認清現實 教育淪為市場魚肉

═【立報】════════════════════════════

                                  

═══════════════════════《2002/10/18》═════

 

*****【本 期 內 容】 **********************************************

 

教育專題         認清現實 教育淪為市場魚肉

 

【教育小報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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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論壇 一場真正能夠翻天覆地的教育改革

 

從教師組織工會運動談起

 

文■許育嘉

 

九二八,一個只紀念不放假的教師節,同一時間,數以萬計來自台灣各地的基層教育工作者,一起走上總統府前的凱達格蘭大道。訴求很簡單:「教師要團結、教師要尊嚴、勞動條件要協商」,要求教師有組工會的權利、要求完整的勞動三權。這場號稱有8萬基層教師參加的遊行活動,不僅引起整個社會矚目,也逼使我們不得不再一次正視:經過了10年教改,我們的教育環境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或許也有人開始試著去問:什麼是工會?勞動三權又是什麼?然後,各自詮釋「教師組工會」的現象,有人支持、有人反對,甚至發起聯合聲明抵制。關於這個問題,筆者以為可以從幾個方面來說明:

 

一、十年教改的侷限性與欺騙性

 

90年代初期,台灣自發地興起一場以城市中小企業主與高所得階層為主體,號召城市白領勞動者的素樸願望,而風起雲湧的教育改革運動。1994年「410教改聯盟」的成立與萬人街頭遊行的盛況,確實反映了台灣社會大眾普遍要求教育改革的願望。從94年行政院成立「教育改革審議委員會」、作出教育鬆綁的結論開始,同年台北縣市實施「開放教育」、95年通過教師法、96年「新新課程標準」實施,開放民間編輯教科書、97年高中職多元入學方案、98年發展「小班教學精神」,以至2001年開始逐年實施的「九年一貫」,都可視為教改運動10年來的「成果」。

 

這場以教育「自由化」為名的教改,基本上是反映了80年代中期後台灣產業經濟「去工業化」的趨勢,並且以反對填鴨式教學、倡議小班小校、課程鬆綁、教師專業自主、廣設高中和大學、開放升學管道、發展學生普遍的智力、人際合作與溝通能力為思考方向。在這個趨勢下,過去服務於「傳統產業勞動力」再生產的學校教育,已經不能再服膺就業市場的需要,必須進行根本性的變革。因此,這些在表面上看似反對教育威權體制的訴求,不但獲得普遍勞動大眾的支持,甚至獲得國家人力資源規劃部門與教育部門的支持。而一連串的教改步驟與方案就有如水到渠成般地的不斷推出。

 

考察過去10年來的教改運動,可歸納出幾點說明:

 

經濟結構 帶動教育內容變革

 

首先,從80年代中期以迄90年代,美國基於自身的利益,在全球推動以公平貿易(fair trade)為口實的勞動條件平等法案,一方面壓迫國民黨政府頒布「勞動基準法」,並在自主工會運動的推波助瀾下,要求落實勞基法的相關規定,使得工人勞動條件相對獲得改善;另一方面要求台幣升值、降低關稅保護,為遂行其「新自由主義」國際貿易秩序「剷平基地」。上述的發展,導致以勞力密集、加工出口為主要面向的台灣中小企業,因喪失國際競爭力而紛紛外移;而以國家保護政策為依據的壟斷性重化業工業???,也因兩岸在政治上的對立形勢,無法進行垂直分工,而陷於停滯或外移。台灣產業經濟的重心,就從以勞力密集為主的傳統產業,向資本密集、技術密集的半導體工業或服務業轉型。

 

以行政院主計處的統計為例,台灣從1993年至今年(2002年)8月,工業部門的就業率下降了3.9%(從39.1%降至35.2%),而服務業就業率則增加了8%(從49.4%增至57.4%),充分說明了台灣產業轉型的趨勢。因此,學校教育中服務於勞動力再生產的職能,也相應的發生轉變。傳統產業的勞動現場,工人(勞動力)一向只與機器發生關係,必須配合機器的運動做反覆單調的操作;因此,對於工人勞動紀律的要求,與對機器操作的基礎原理(如數學、物理、化學、外文)的知識,就成為傳統資本主義學校教育的基本職能。

 

轉型後的台灣產業,以半導體工業來說,技術密集與資本密集(設備資本投資遠大於勞動力成本)的產業特性,決定了高學歷(高技術養成)與就業金字塔尖端小眾人口的侷限性;至於分潤產業資本利潤的服務業,包括保險經濟、人力仲介、房地產銷售、餐飲旅遊、工商顧問、工業設計、保全、清潔服務,甚至是越來越多的、被傳統產業排斥出來的勞動力成立的個人工作室等,顯示出迥異於傳統產業的工作內容,與人際關係的商品化取向,決定了服務於傳統產業勞動力與意識型態再生產的學校教育制度,面臨修改的必要。

 

教育改革 服膺白領階級意志

 

其次,以城市小資產者世界觀為主體、由民間自發的教改力量,反映了一定侷限性。作為中小企業主、城市高所得階層如醫師、律師、大學教授的子女們,隨著總體經濟能力的下降、留學生獎金難以獲得,要像大資本家、大財團的子弟一樣進入「人本教育」系統的體制、高收費的貴族森林小學,繼而出國唸書,甚至進入如美國長春藤名校的機會,更顯渺茫;另一方面,這些階層的小孩,卻又在文化上獲得較好的啟蒙,表現得比一般工農大眾的子弟更好,從而傳統的大班教學,以及與之相應的填鴨式教學,就成為窒礙他們學習、成長的方式。因此,城市小資產者的主觀願望透過虛幻的教育「自由化」宣傳與抗爭,在獲得了城市白領勞工的認同與支持下,展現出一定的社會力量。那麼,由國家主導的,培養台灣產業轉型下未來勞動力的教育改革,與基於小資產者自身利益的教育「自由化」方向,就得到了初步的結盟。一方面,靠著課程統整、學科整合與提高學歷,在質跟量上保障未來勞動力的取得;另一方面透過多元入學方案、推薦甄試等教改措施,從入學的關卡,保障中小企業主與城市高所得階層子弟的升學管道。

 

認清現實 教育淪為市場魚肉

 

但是,現實的運動往往跟主觀意志相背離,揭開小資產者的美麗願景,10年教改在真實世界的一般樣態就表現為:

 

所謂的「課程的鬆綁」,其結局是財團控制教科書,並成為教材的主導者;「廣設高中、大學」的私校化,卻為高學費時代的來臨鋪平道路;「小班小校」的美意,在政府負債高達2兆9千億新台幣,未來10年卻將再投下1兆預算向美國採購武器的情況下,成為一場囈語;

 

 

「教師專業自主、反對填鴨式教育」,在1997年教科文預算下限取消、教育支出逐年遞減(2003年各級政府教育經費預算總額4,127億,較2002年減少116億元)的情況下,「一支粉筆、一面黑板走天下」的老師,如何能不填鴨、又將如何專業?

 

以上對於教改運動的政治經濟考察,表明了資本主義學校教育的本質,是作為勞動力與意識型態再生產的部門。因此以教育「自由化」為名的教改,一方面取消形式上公平的入學考試——聯考──這個資本主義在形式上社會階層流動的閥門,鞏固了中小企業主與城市高所得階層子弟的升學管道;另一方面,教育經費的短缺、教育環境的持續惡化、城鄉教育資源差距的日益擴大,也暴露出小資產者與國家既有合作關係又存在矛盾關係,同時也赤裸裸暴露出小資產者主觀利益與國家政權局部結盟,進行教改的侷限性與欺騙性。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們不禁要問,怎麼樣的「教育改革」才是符合多數人的利益、符合學生的利益?

 

二、教師組織工會與教改的契機

 

這一連串的教改過程中,關於教師的部分,就屬1995年「教師法」的通過。「教師法」表面上作為體現教師專業自主在法律上的保障,從而規範了教師的權利義務。實際上,透過「教師法」將教師權利義務以特別法來規範,才是真正損害教師作為一個公民,應受憲法第14條關於集會結社自由的基本人權。

 

長期以來,國府為了在經濟上達成「國家壟斷資本主義」積累機制,與政治上反共國家安全體系的需要,對「意識型態再生產」的教育部門,實施了嚴格的思想控管(師範教育)與經濟收編(免稅、每年調薪)。因此,教師對其經濟上被豢養,政治上被控管,始終缺乏自覺。這種情況實際反映了資本主義制度裡教師角色的真實位置。

 

沒錯,教師一開始就是受薪階級,但卻是服務意識型態再生產的受薪階級,起著國家統治機器的職能,與公務員、軍警一樣都是國家機器的一部分。這也是為什麼一向主張開放教師組工會的民進黨,在獲得政權的第2年,也就是2001年9月19日立法院通過由勞委會提出的「工會法」修正案草案裡,仍保留第四條「各級政府行政及教育事業、軍火工業之員工,不得組織工會」。今年(2002年)5月,勞委會在工會法、團體協約法、勞資爭議處理法等「勞動三法」的修訂條文中,也仍作出「教師、各級政府行政機關及公立學校公務人員之結社組織,依其他法律之規定」的決定。即便是在此次教師團體強大的壓力下,民進黨仍僅「支持教師組工會,但反對教師擁有罷教權」來回應(2002/09/25台灣立報)。

 

 

儘管教師在社會存在上屬於國家統治部門,但隨著國民黨李登輝政權以及隨後的民進黨執政,盛行了數年的「自由化、民營化」已徹底的結束了台灣的「國家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同時,伴隨著美國主導下資本全球化的腳步,宣告了跨國壟斷資本與民營壟斷資本在台灣起支配作用的時代來臨。隨之而來的,將是政府職能的弱化與NGO化,因此,民進黨政權一方面向財團急速傾斜;一方面由行政院出面主導,藉由政府效能改造之名,全面進行瘦身,自廢武功。在教育上表現出教育經費的停滯,甚至是巧立名目進行實質的縮編,以及相應而來公私校學費的無量上揚。這個變動促使教師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第一次集體意識到自己的社會位置,從而在教師自我身份識別上,自發的想要擺脫在政治上、在經濟上被收編的局面。

 

這次928教師爭取組織工會的萬人大遊行,正是這個結果的表現,並且初步得到國家政權的承諾(不含罷教權)。但是關於教師罷教權問題,卻引發了包括人本教育基金會、台灣勞工陣線、台灣人權促進會以及諸多家長協會,對於組織工會後,教師可能獲得罷教權的反對。反對的原因是,罷教權的行使牽涉無辜第三人利益--學生的受教權,因此教師罷教權的行使應該受到限制。雖然,全國教師會為了達到減少阻力、從而能夠順利組織工會的目的,僅便宜行事地強調團結與協商的手段與宣傳策略,但是從教師爭取工會與教育改革的角度看來,罷教權恰恰是關鍵。

 

教師與學生 是賣方和買方?

 

一般對罷教權疑慮的論述基礎,在於將教師與學生相互對立,這樣的對立當然不會僅是主觀概念的產物,它的現實基礎來自於資本主義「買與賣」的商業倫理,全然是以消費者意識,簡單地將教師與學生直接對立起來。既然學生已經「付費」,來購買老師所應傳遞的「知識商品」,那麼國家片面授予作為賣者的人格化代表——教師──享有「罷教權」,當然學生就成為「無辜的第三者」,其「受教權」自然有受到威脅之虞。但是,如果我們能夠更深一層考察資本主義體制下,學校教育的基本職能與目的,並從中得到啟發,而找到解決方案,則上述的簡單對立將不攻自破。

 

從上述對過去10年教改的分析表明,資本主義學校教育既然是勞動力「馴化」的過程,必然有所謂紀律的要求,與勞動力再生產的成本考慮。因此,建構於勞動異化下的勞動紀律要求,成為學校教育紀律訓練的來源。工業化的歷史表明,將勞動力趕入工業部門的「馴化」過程是異常慘烈的,那麼,教師作為學校這項職能的執行者,自然與學生對立起來;此外,工人的工資,決定於工人勞動力再生產所耗費費用,其中包含教育訓練在內。資本家為了追求利潤,必須以取得便宜的勞動力為標的,因此使工人教育經費便宜(如國民義務教育)與生活資料便宜(如低糧價政策)就有著同樣重要的地位。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資本主義體制下的學校教育,就必須依據受業年齡制訂一般化的能力指標與相對的學習內容,從而為達到指標而不考慮個別學生的學習背景與能力發展的差異性,就成為教師教學的目標。於是一個只能填鴨式的教,一個只能被迫的學,教與學被絕對的割裂,教師與學生在根本上對立起來。

 

 

看來,教師若要解決罷教權的反對聲浪,首先必須破除躲在學生與教師的對立關係背後的資本邏輯和結構制約力。當然,像人本教育基金會那樣以一種虛幻的、沒有考慮物質基礎,主觀的對教師教學態度所做的責難,並非本文的目的。

 

師生對話 對立關係不攻自破

 

事實上,教師爭取罷教權的實踐過程,將促其認識到必須破除教師與學生之間,一個只教、一個只學的對立關係,從而了解到對立關係來自於資本主義的學校教育制度,並且改變它。要改變這個現存結構,巴西解放教育家保羅‧佛雷爾(Paulo Freire)認為,惟有透過作為主體的教師與作為客體的學生之間互為主體的「對話」,共同建構出批判意識,覺醒到教師/學生的社會存在,從而在兩者協同合作的基礎上,對現存結構(客體)進行改造(賦權),並在實踐過程中反省、修正實踐的方式,透過這個行動/反省的反饋過程,最後建構一個替代結構,完成另一次主客統一。

 

當然,這樣的實踐過程,學生與教師互為主體的關鍵來自於「對話」,透過教學內容與意識覺醒的直接同一,打破教師與學生上對下的對立,並且教師/學生的罷教行動,甚至學生/老師的罷課行動都是兩者爭取權利的展現,如此,所謂「無辜第三人利益」的論述,則不攻自破。總之,透過教師工會的發展與勞動三權的爭取,為教師與學生之間對立關係的破除找到可能性與現實性,這將是一場真正能翻天覆地的教改運動來臨的契機。(夏潮聯合會執行秘書)

 

 

(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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