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方】科地雷拉之火～ 菲律賓原住民的生命之歌 ～（顧玉珍） ┌───────── ■ 南 方 電 子 報 ■ ──── 2002/11/04 ┐ 讓商業邏輯下失去戰場的理想在網路發聲 └────── 南方社區文化網路：http://www.esouth.org ────┘ ======================【今日主題文章摘要】====================== ◎ 科地雷拉之火～ 菲律賓原住民的生命之歌 ～（顧玉珍） 我提出疑惑：「社運組織如何能克服空間阻隔，串聯起分佈在遼闊的 科地雷拉區的上百個部落與團體？為什麼各省農民願意趕十幾二十小 時車程來參加團結的活動和會議？」女孩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 「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到各部落至少待一兩年，和部落居民一起工作生 活，一起面對或解決生活中的困境。無論是個人生命或組織之間的連 結都攸戚與共。」 =========================【編輯室手記】========================= 今天這篇文章由「小板凳」推薦。什麼是「小板凳」？這是一份集結 眾多媒體人、文化工作者、社運工作者的網路通訊，未來還會持續向 南方讀者推薦文章。如果您對這篇文章有任何回應或感想，請郵寄至 editor@esouth.org，我們會在彙整後回饋給「小板凳」成員。關於 「小板凳」的正式介紹，日後會再邀請小板凳成員撰寫。（陳豐偉） ======================【南方需要您的捐款】====================== ◎ 感謝楊敕貝捐款 1000 元。 (10/25) ◎ 感謝無名氏捐款 2000 元。 (10/19) ◎ 感謝知名不具捐款 1000 元。 (10/29) ◎ 感謝程小姐捐款 1000 元。 (10/31) ◎ 感謝謝觀鳳捐款 1000 元。 (10/25) ◎ 感謝 L.Lee 捐款 3000 元。 (10/31) 南方目前資金僅夠支付工作人員兩個月薪水，有您的捐款贊助，「南方」 才能長期維持獨立生存，讓這小眾、人文的媒體通路繼續發聲。敬請依下 列方式捐款： 一、劃撥至 42130461 宋明珠帳號。 二、以 ATM 轉帳至中國信託商業銀行（銀行代號：822）， 帳號：196533419205，轉帳後煩請寫信至 grief@esouth.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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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文章】========================== ※以下文章不代表「南方」立場。若您有不同意見，歡迎您與作者聯 絡，或者請加入南方討論區http://tw.egroups.com/group/esouth-community 提出您的回應與挑戰。 ──────────────────────────────── 標題：科地雷拉之火～ 菲律賓原住民的生命之歌 ～ 作者：顧玉珍 ──────────────────────────────── 太陽是一頭爆裂的火源，把齊柯河（Chico river）畔的鵝卵石曬成燙 腳的火路。我們一行人扛起沈甸甸的行李，涉越木造簡橋，踏過跌躓 不平的火路，沿階而上，在力竭之前登上最後一階。然後，一個山林 環繞的小村莊便在眼前。這就是今年「科地雷拉日」（Cordillera Day） 的活動地點，也就是二十年前因帶領反齊柯水霸而遭政府暗殺的馬克 林．杜拉格長老（Macling Dulag）的家鄉──位於菲律賓呂宋島北部 卡令卡省（Kalinga）內的度巴克（Dupag）村莊。 村前林地裡平日放養豬隻或雞群，現在暫時權充與會者的營區。排灣 族的撒可奴用專業的眼光為我們在一株老樹旁選定營地，架營帳，掛 隊旗。幾口豬友躺在數步之外的泥地裡冷眼旁觀。 爾後四天裡，我們的營帳外經常有當地居民或各國來客流連搭訕，原 本我們還沾沾自喜於自己的外交親善能力，後來該映以她阿美族的聰 敏善察發現，敝營區「正巧」位居對外通路要衝，難怪每當沐浴時刻 便門庭若市。 寧靜的度巴克村因「科地雷拉日」而變成一鍋滾燙的熱水。山上的日 頭狂燒，村民抗爭的歷史記憶再度沸揚，遠來的客人被一股模糊的期 待點燃熱情。 期待什麼？在主辦單位經費拮据缺乏資源的情形下，與會者必需自費， 備營帳，拔山涉水而來。沒有冷氣，沒有電燈，沒有自來水，沐浴必 須往河裡去，三餐是一大坨白米飯配一尾不比小指大的鹹魚，五指為 筷。若凌晨時分聽見睡在不遠處的老豬室友開始嚎叫，當日餐盤中將 增添一小碟肥肉。 可是，每年仍然有數以百計或上千的人們赴會，趕來這個遠離物質文 明的邊陲之地。我們期待什麼？ ◆ 長老之死與人民的科地雷拉日 卡令卡省與鄰近之碧瑤（Baguio）、伊富高（Ifugao）、茂騰（Mountain）、 亞伯拉（Abra）、卡令卡亞帕友（Kalinga Apayao）各省合稱為科地 雷拉地區（Cordillera）。度巴克村如同科地雷拉區的其他部落村莊， 務農維生的依格洛人民（Igorot）順應自然的時序運作，耕種稻米、 果樹、咖啡、蔬菜，養豬餵雞，倚天靠地來維持自給自足的生計。村 裡廿七座木屋全靠村民取材自然共同打造，從森林接引的山泉甘甜地 滋養每一張口，缺電的生活裡沒有電視，只有靜靜照亮暗夜的星光， 與出沒林野間的蟲語對話。 這些未曾受到政府眷顧，倚仗天地吃飯的人們，卻自七零年代展開一 連串性命相搏的抗爭行動。 一九七四年，菲律賓國家電力公司與世界銀行合作，計劃興建齊柯水 壩。依計劃，科地雷拉地區將有數個村落被淹沒，數百個家庭被迫遷 離世居的土地。這片土地，有他們親手栽培的咖啡園，有稻田，有祖 先的墳塋，有親人的回憶，有祭典的聖地…村民們不要水壩，不要沒 有應許的未來，只要祖先留下來的家園。於是，部落頭目們聯合向政 府陳情。但是，政府卻派遣大批荷槍實彈的軍警前來。誓死保衛家園 的依格洛人民只好拿起鋤頭鐮刀獵槍，敲擊銅鑼，展開壯烈的武裝抗 爭史。 凡是以法令侵害人民權利的政府，都必須被反抗。溫厚的人民有著鋼 強的意志。 一九八零年，馬克林．杜拉格長老在堅拒政府的金錢賄賂之後，某個 陰謀的夜色中，橫遭政府派人暗殺，身亡。出乎政府意料的是，長老 之死不僅未能赫阻反對運動，反而激發人民的抗爭意識與力量，部落 之間更加團結，簽下勢死護鄉的協定，終於迫使菲律賓政府取消水壩 計劃。 一九八四年，科地雷拉人民組織聯盟（Cordillera’s People Alliance） 將馬克林度拉格長老的逝世紀念日定為科地雷拉日。藉由每年的紀念 活動中，持續凝聚人民的環境意識與土地情感，深化原住民部落之間 的團結。他們並跨越地理的視野，邀請世界各地的原住民組織前來。 自從五百多年前帝國自海上而來，宣稱發現新大陸，並據地稱王，世 界各地的原住民族便開始祖靈被驅趕的厄運。無論是美洲的印第安人、 日本的愛奴人、澳洲的毛利人、台灣原住民族…都有著近似的被殖民 歷史，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宗教的還有環境的殖民手手段接踵而來。 原住民族或反抗或被迫屈服或滅族。 在科地雷拉日，原住民族跨越國族藩籬，相聚，握手。力量茁然壯大。 ◆ 火焰與河流的對話 無懼於軍警槍炮挺身迎向抗爭前線的依格洛人，如今在部落的祭典廣 場中吟唱共同的生命經驗，搬演寫實的行動劇，也在竹篷內為來客烹 煮飯菜與咖啡。他們，既是反抗的火焰，也是清澈的河水。對侵略者 怒吼，對朋友微笑。 四天的活動裡，真實的生命之歌不斷響起。那些經歷西班牙、美軍、 日本殖民的傷痛，政府壓迫的生活呀，女人唱，男人唱，老人唱，小 孩唱。 有時候是 Ambuklao 水庫受害者在皮鼓的規律節奏下，諄諄告誡： 「別再盲目了／不要再相信政府滿口進步發展的謊言／他們承諾太陽 與月亮，善與美／但是你很快就會了解，那些儘是空話／金錢是有限 的，不像土地，土地的果實是無窮盡的／人民啊，張開你的雙眼，不 要被騙／從過去的慘痛經歷中，我們已有太多的教訓。」 有時候，是不同部落之間的彼此鼓舞與提醒：「讓我們互相扶持／這 段艱鉅的旅程中，充滿懸崖荊棘，路滑又滿佈吸血水蛭／同志啊，我 們必須等等其他人，不要讓任何人落單了，讓我們幫忙那些有困難的 人／必須橫越的河流湍急且深，你要小心踏穩石塊。」 科地雷拉的土地結締生養人民的果實，也浸漬人民保衛鄉土而流淌的 血汗。 反水壩、反開礦、反濫墾、反殖民、反全球化…..抗爭的歷史在這一 代下一代的歌聲中傳唱，他們的生活是抗爭，抗爭成為文化內涵，讓 不同部落的村民牽起手來。人民自覺的力量譜成單純卻深刻的歌曲， 代代傳唱。 ◆ 農民智慧與草根組織工作 除了文化展演與走訪齊格河，主辦單位安排了整個下午進行主題工作 坊的討論。十個工作坊的主題包括：軍事化與人權問題、部落戰爭與 疆界資源衝突、礦業問題、水壩能源與河流問題、官方農業發展援助 計劃與其他農業政策、原住民族權利法案與其他法律的關係、科地雷 拉地區的處境、兒童文化工作坊、國內外代表與當地民眾文化交流、 美國侵略與全球化問題。 這些主題都與科地雷拉地區的原住民習習相關，仔細思量，竟也與台 灣原住民部落面臨的困境雷同。 我們這支台灣代表團有七人，除了擔任翻譯的我和紀婷都是漢人之外， 其他五人分屬阿美族（該映．犁百和黃錦屏）、布農族（乜寇．索克 魯曼）、排灣族（撒可奴）、德魯固族（林玉蘭）。迫於英美語在全 世界的文化霸權，與菲律賓同屬南島語系人種的台灣原住民竟需要我 們這兩個漢人以英語權充翻譯，讓人產生一種既諷刺又無奈的荒謬感。 更諷刺的是，近年來，反全球化正是科地雷拉日的重要訴求。 乜寇、玉蘭和我選擇參加農業發展的工作坊，在一所木造民舍的亭腳 下。逼仄的空間裡堆置了些柴枝木條，原本大概是倉庫。若非牆面臨 時吊掛一塊小黑板，還看不出這就是工作坊的「會議室」。會議室因 踴躍的參與者而益形擁擠，黑壓壓的臉孔或立或懸坐在護欄上，我們 各自找到稍平的木條當座椅，趕忙坐定。才發現全場皆以當地原住民 語言溝通，因為與會者多是來自各省的農民。眼見大會為我們安排的 翻譯未到，我只好央求坐在一旁的露易沙為我們進行英文翻譯。 露易沙是一名部落領袖，也是當地婦女運動的健將。她每年必定帶孩 子參加科地雷拉日的活動，小女兒今年三歲了，興緻高昂地參與每一 場活動，不時發問。乜寇以莫測高深的先知口吻宣稱，預見一名未來 的部落領袖。 雖然我們行前備妥報告，分析台灣原住民族在外來政經勢力侵入下， 部落經濟生產模式改變以及農業產銷被壟斷的現況，並以乜寇家鄉的 東埔布農部落以及玉蘭的花蓮德魯固部落為例，與當地朋友進行經驗 分享。然而，年輕且未實際務農的我們很快便發現自己的侷限，只能 從文獻及訪談分析部落農業的結構性困境及歷史成因，卻無法像這些 貨真價實的農人們一樣，進一步提出農耕產銷每一個環節的具體問題， 例如水源分配與農田灌溉的關係、佃租價格的計算、降低中盤商的剝 削、農業資訊的傳播…乃至如何教育與動員農民，以及評估 WTO 的影 響。 農民們條理有致地解釋今年農作遭遇的問題，用他們自己的語言，他 們的生命經驗，激動時揮舞著長滿粗繭的雙手。看著一雙雙耕耘土地 的手，泥垢深入堆積在指甲縫裡，像存續一股力量，映照出我的潔白 無力。而被日頭曬成黝黑的臉，則反襯出我的蒼白惶惑。我，感到胃 部一陣抽搐。 是夜，沐浴時邂逅兩名在當地婦女組織 INNABUYO 工作的女孩。我提 出疑惑：「社運組織如何能克服空間阻隔，串聯起分佈在遼闊的科地 雷拉區的上百個部落與團體？為什麼各省農民願意趕十幾二十小時車 程來參加團結的活動和會議？」女孩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我們 每一個人都會到各部落至少待一兩年，和部落居民一起工作生活，一 起面對或解決生活中的困境。無論是個人生命或組織之間的連結都攸 戚與共。」 在地組織是扎根的工作，容不得絲毫投機與取巧。她們都是二十一歲 的女孩，走上革命之路，也許有一點點浪漫的夢想，但更實際地經驗 著草根組織過程的困頓與挫折，不假造藉口。 ◆ 兩個世界 看見一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地方，人民竟然能凝聚如斯強烈自我認同與 環境意識，並在廣遙的空間隔離中進行緊密的草根組織與串連，科地 雷拉之火也竄入我的四肢，在血液中漫燒起來。原來最激進的抗爭發 源於最純良厚實的心靈當中。 看見人，面對最純真的土地鄉情，既輕且重，微笑欲泣。 最素樸的環保意識與毫不妥協的抗爭現場也像一面照妖境，令那些一 邊以環保為時髦口號，一邊以經濟發展污染弱勢者土地的政府們── 無論是國內高唱繁榮地方的政府，或是國際間以先進文明自居的大國 ──立即打回偽善背後的強暴者原形。 回到台灣，傳來蘭嶼達悟族再次發起反核廢料的抗爭行動，媒體以冷 漠的態度進行熱鬧的報導，彷彿忘記自然環境是我們共同的命題，而 只是一齣野台戲。相較於過去對環境與原住民議題的冷漠以對，現在 媒體外熱內冷的搶鮮報導好像是一種不治的燥鬱症，讓整個山脈皺起 眉頭。 生活在一個講求科技效率便利的社會中，效率加速的時間感中，我們 只顧忙著把自我和他人工具化，消費的便利性使我們看待環境人事的 態度變得輕佻。我們，不知道自己喪失什麼。（究竟是科技服務人， 還是人在服務科技？是人在消費物質，還是物質在消費人？這是文明 造福的世代或造孽的一代？） 走在都市燥鬱的氣息中，我總是不斷聽見那無人聽見的科地雷拉的孩 子們常唱的一首歌： 哥哥呀，我們去看老人家們口中的美麗森林吧。 嗯，妹妹呀，一切都變了。 原本飛躍空中，捕食蚊蟲的蜻蜓們都到哪兒去了？ 蜻蜓們討厭我們這地方，討厭有毒的空氣，所以都飛走了。 哥哥呀，我們去河裡洗澡吧，我想捉蝌蚪哪！ 河水即將乾涸，在裡面洗澡會生病的，連魚兒都不見了。 我好想喝樹下湧出的井水啊，如此清涼、甘甜、鮮美。 但是，自從貪心的伐木者把山砍禿，井便乾了。 我好想去看翱翔高歌的鳥兒呀！ 但是，鳥兒已含淚遠去，因為牠們的巢已被摧毀。 我好想爬到樹上，那麼我就可以看到野豬了。 但是，大資本家們已叫人把樹砍光，運往遠方去了。 對不起，親愛的妹妹， 我無法應你所求，因為我們的環境已被催毀了。 下一代的未來將怎麼辦？這些問題尚待我們解答。 ================================================================ ■ 南方電子報：讓商業邏輯下失去戰場的理想在網路發聲 創刊： 1995 年 5 月 24 日 主編群：方昱 吳易澄 傅鉛文 管中祥 執編：宋明珠 莊靜嵐 顧問：高永謀 張育章 張釗維 創辦人：陳豐偉（以上按照姓名筆畫排列） ■ 編輯部 Email: editor@esouth.org ■ 網頁： http://www.esouth.org ■ 訂閱∕退訂請到： 智邦生活館 http://iwebs.url.com.tw/enewstyle/category.asp 或到奇摩站 http://tw.letter.yahoo.com/Picked/south/ ■ 贊助「南方」： http://www.esouth.org/sccid/s/20020604.htm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