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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
═══════════════════════《2002/11/19》═════
*****【本 期 內 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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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種下一顆希望的種籽
專訪「種籽實驗學苑」(下)
◎ 媒體識讀與文史工作的結合
文史與社區發展議題的思考--香魚的故事
◎ 學校篇1:蘭嶼國中
先聽海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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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下一顆希望的種籽 專訪「種籽實驗學苑」(下)
圖文■實習記者林曉薇
身材壯碩的林老師,在寒氣厚重的深山裡長年打著赤膊,帶孩子上山下海去打獵、蓋屋、設陷阱捕山雞、叉魚。今天他正在教學生如何生火野炊。當孩子們興奮地看著自己升起的火堆,他已經取出前天上山捕獲的鹿肉,讓大家烤來分享。每當有客人來學校時,林老師就會拿出他珍藏的浸有大黃蜂的米酒,扯開帶有濃厚原住民口音的大嗓門,與大家把酒寒喧。爬上他為了紀念父親而親自築成的高塔,望著空曠的山谷,他感性的說:「人生就是這樣嘛!你看!好山好水,有什麼可以爭取或失去的呢?」
而教中文的蘇老師只是一般大學畢業生,由於曾在活躍的教改民間團體──人本基金會服務過,對實驗學校有較深入的認識與理想,抓住現成的機會,就在種籽待了下來。她覺得這裡雖然路途較遙遠,但是心靈上的成就感卻是相當大的。
校園法庭制度
建立討論文化
學苑裡凡事都形成一種「商量」的習慣,課堂上學生自然的發問、討論,生活規範是由老師與學生共同制定的,學校還設有特殊的「法庭制度」,全校師生都可以藉著這個機制伸張應有的權力,通常需依循著一般正常的程序寫訴狀書,法官再擇期開庭審理。三年級的以柔說:「還有人告過橘子!說它的皮太厚太難剝。」在場的同學都笑了起來。不論師生,只要經過全校半數表決通過者即可擔任法官,有權力處理雙方無法解決的爭議。學校希望讓學生享有與成人同樣的信任和權力,彼此以討論文化相對待。
這個學校沒有牌樓般的校舍、沒有福利社,師生像朋友一樣,直呼小名,所以也沒人稱「舒苑長」,大家都叫他「舒跑」。即使在上課時間,仍舊有孩子爬上樹屋玩捉迷藏,有人在書屋讀故事書,或一群男生比賽騎單車,有人到農地去視察他種的農作物,校園每一個角落都有學生的蹤影,彷彿是他們的遊樂園。在這偏僻的山區裡,他們會告訴新來的朋友,他們擁有一大片山林,天氣熱可以衣服一脫,「噗通」跳進溪裡游泳。「聽說在一般學校,考不好老師會拿棍子打喔?」四年級的詩涵張著疑惑的大眼睛。「體罰」對這個學校的學生來說是陌生的。
畢業生課程銜接適應度因人而異
重回正規學校
考驗適應能力
種籽學苑轉眼間送走8屆畢業生了,每年大約有5成的學生會回到體制內中學就讀,楊潔就是其中之一。楊潔的印象中,學苑畢業的孩子與一般的學生很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有強烈的溝通企圖和討論的習慣。自從小學一年級因迫不及待逃離體制內教育而進入種籽學苑之後,轉眼間,他已經畢業多年,又回到體制內學習,但就像從這裡離開的許多校友一樣,經常回來,對學苑充滿無限眷戀與期待。「現在我還是不能認同制式的填鴨式教育,但是在這裡自由了6年,我感覺個性中的某些部分多了成熟,也很熟悉自我管理,這些可以幫助我在目前的環境多一點適應能力。」
舒苑長說,教育銜接適應程度因人而異,有些孩子無法在自主與制式的環境中取得平衡點,因而產生挫折;有些人卻可以在新學校藉著自主學習的習慣取得良好的成績,甚至利用較出色的自信心,大方地背著吉他到處展現才藝,贏得滿堂彩……「我希望他們到每一個環境都能適應,只要這個環境真的公平。」
觀念乃是最大的障礙
提倡自主學習
風雨中見信心
在自主學習將告一段落的當口,有許多家長因為無法面對接下來的問題,加上受到資訊化、全球化競爭力的影響,對另類學制缺乏了解與支持,無法繼續支持改革理念,往往在孩子畢業後就出走國外了,所以常會給人「實驗學校都是貴族學校」的感覺,也使得台灣另類教育的斷層一直存在。除此之外,台灣另類學校共同遭遇的困難還有:難與傳統根深蒂固的價值觀抗衡、政府對師資採取尊重但不保障的態度、現代教育制度過度強調競爭和效率等。儘管如此,種籽學苑從只有34位學生到目前的74位,還有場場爆滿的招生說明會證明,越來越多家長對另類教育的期待與肯定;同時,藉由理念學校的建立,已漸漸喚醒國人對現今僵化教育的省思,對於辦學的教育工作者而言,無非是一項莫大的鼓舞。
另類辦學略見成果
由中央研究院院長李遠哲帶領完成的教改諮議報告書開始,經過歷屆教育部長不遺餘力為教育改革投注心血的灌溉,國內實驗教育的興辦終於略見成果,不論在數量上或品質上都大幅提升。這些學校間會有不定期、不同形式的教育交流活動。例如:種籽學苑、自主學習中學曾和華德福、雅歌、全人、苗圃學園有不定期的師資交流;種籽學苑、全人中學之間辦過交換學生,也訪問過沙卡小學,並互相分享辦學經驗;民間教育工作者、學者專家與學生家長,更積極的在去年3月成立「中華民國自主學習促進會」。這個意義重大的結盟,除了可以給予整個另類實驗學校體制較完整龐大的支援力量,另一方面,同時肩負國內教育體質改革的重大責任,讓更多人認識自主學習的真諦和實驗教育的成果,達到讓孩子「適性發展,成就自我」的使命。
一所好學校應該是什麼樣子?
一所好學校應該是什麼樣子?
74位學生的家長,在這裡組成堅實的家長會,喊得出彼此的名字,會相約參加讀書會或學苑為家長開的進修課程,現在不論廚房烹飪、廁所修繕都排滿了志願時間表,創辦人李雅卿說:「我對任何一位願意參與這個實驗計畫的家長都有真實的感謝,因為他們至少跨出了探試性的步伐。」有趣的是,學校對家長的感謝就如同家長對學校的感謝。「這裡的老師給予孩子最多的就是時間。」瑀涵媽媽說,很多次會讓家長對孩子劈頭就罵的情況,因為老師的耐心,使一切都有了轉圜討論的餘地,這樣的愛往往很快就磨掉孩子的無理取鬧、暴躁易怒、以及自閉不合群。
一個好學校的樣子,也許就是大家對這個教育理想的堅持。
◎媒體識讀與文史工作的結合
文史與社區發展議題的思考--香魚的故事
講者■夏聖禮
紀錄整理■王冠棋
在過去的歲月中,
香魚事實上已是在地聚落生活的一部分了,
訴說香魚的歷史,
其實就是在訴說自己以及這片土地的生命歷程。
前言
環保署的水質檢測告訴我們,目前新店溪流的水質僅能提供吳郭魚、大肚魚等魚類生存,因為污染實在是太嚴重了;而我們今天所要談的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消失的魚類──香魚。
這種魚類在台灣相關的文史文獻中,紀錄甚早,在明清時代就有紀錄了,在《諸羅縣志》、《葛瑪蘭廳志》中皆有對其外貌(巨口、細鱗、無刺、長六或七寸)、出沒之處(淡、蘭一帶)、肉質鮮美等等特色有所描述;而又稱「國姓魚」,乃是因為地方上認為在鄭成功來台之後才出現這種魚類而取名。香魚,得名自其身上有一種獨特的玉蘭花香。。今天這種魚類已經在台灣全部滅絕了,各位在台灣看到的香魚是日本種的香魚,經由復育技術而在台灣新生的,此類型的香魚不若以往的香魚屬於洄游魚類,每年秋季必須穿流150公里到基隆的外海產卵,並結束生命,新生的生命則在春季溯溪回到上游棲息長大,此稱降海型原生香魚;而日本種的香魚則放流在高山的溪河裡或水庫裡,此稱為陸封型香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除了環境污染之外是否還有別的因素?又,這樣的轉變,對我們居住在新店溪流域的人民生活上的共同記憶,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呢?
香魚的保護與滅絕
目前的香魚大多生活在北回歸線以北的高山溪谷中,大漢溪上游的復興鄉、北勢溪上游的坪林等地方都還有牠們的蹤跡,在60年代之前,香魚是遍布在台灣北部的各大河川的,特別是在日本統治時代對於香魚有特別的保護政策,在最嚴格的時期,每年的11月到隔年的7月甚至到8月,禁止捕食香魚,如有違者,根據耆老的說法,罰金高達當時的幣值6塊錢。有趣的是,在8月中秋之時開放捕食香魚之際,會舉辦「香魚節」的慶祝活動,居住在新店溪沿岸的居民都會準備飯糰、酒類、菜餚到溪邊捕食香魚,並同時連絡感情;因為有這樣的保護政策,所以香魚的產量才不至於銳減,進而絕跡。但是在60年代前後,類似這樣的保護措施不再,同時,政府對於溪流以及沿岸的規劃並沒有將生態保育、永續發展等等理念融入其中,因此香魚的生存空間受到很大的破壞,例如砂石的開採、人類貪婪慾望之下的濫捕、生活廢水等因素,都促使香魚消失。
香魚的存在及其意義
香魚具有它特殊的經濟價值--肉質鮮美、繁殖能力旺盛,但是除此之外它也有象徵的意義,從新店、景美等地的耆老們對於香魚說不盡的故事就可得知。在過去的歲月中,香魚事實上已經是在地聚落生活的一部分了,訴說香魚的歷史,其實就是在訴說自己以及這片土地的生命歷程,有許多的記憶會隨著「香魚」這個概念被指涉出來。但是和這個歷史記憶衝突的,則是國家機器的霸權心態;最明顯的展現莫過於在新店溪中上游流域的幾個重要水壩、水庫的設計概念中,並沒有為這群洄游魚類設計「魚梯」,讓魚類的溯溪旅程成為可能(1909年日人建造的屈尺壩有魚道的設置,國民政府來台後所建之水壩則無此考量),而河川的整治也受到政治力量中政客利益的糾葛,而遲遲無法出現成效。
在台灣原生種香魚滅絕了一段時間之後,透過新科技,我們向日本借來了香魚的品種,並且開始進行復育及養殖,復育養殖的過程避開了洄游過程中可能遭受的污染,而以人工載運的方式往返於烏來福山以及宜蘭頭城、壯圍之間,讓魚苗因此得以成長。在復育及養殖的同時,似乎也帶給在地的文史工作新的期待、新的思考。
文史工作與復育之後的香魚
如前所述,香魚目前經由復育之後雖然成為陸封型魚類,但還在復興鄉、坪林等地看得到蹤跡,因此我建議各位可以著手以音像或文字等方式紀錄陸封型香魚的生命史。一個人或是一群人,長期鎖定紀錄香魚、聚落變遷以及人民生活的互為影響過程,相信應當是有趣的,而且應該會有新的發現:棲息在深山中的陸封型香魚代代繁殖延續下去,其習性或基因是否改變,成為道地的台灣香魚?或者將香魚當作一個研究的題材,探索為什麼香魚會滅絕、香魚的存在與消逝,對當時居住在溪流沿岸的社區居民帶來什麼樣不同的影響,甚至各位可以用香魚為題材,向台北市文化局申請口述歷史的專案計畫,相信一定會得到贊助的,因為「香魚」在台灣的文史紀錄以及常民生活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因為牠是人民生活與土地依存關係的集體記憶。
◎學校篇1:蘭嶼國中 先聽海洋的聲音
午後,第一班小飛機自台東機場出發至蘭嶼,卡車司機急忙為蘭嶼國中的孩子送來今日第一份已是舊聞的報紙。
就像蘭嶼的半封閉環境般,這裡的孩子已習慣接收「慢一步」的資訊。
蘭嶼的資源不足、連文具都要到本島購買,學生畢業後大多離開這裡到本島求學、討生活;和本島其他老師比起來,在這蘭嶼唯一的中學裡擔任老師,擔子顯得更重。
**化外之地,文化不利
「我們最擔心學生沒有足夠的知識與能力,面對台灣複雜的生活,」把一生奉獻給教育的國中校長孫台華語重心長。
在蘭嶼,孩子們最喜歡做的事不是讀書、寫作業,而是站在大操場上打球、吹海風,或偶爾跑上屁股山,看著太平洋。
國中男生看到客人,帶著雅美族人的口音介紹:「你要不要捉飛魚?這裡的男孩都要學會捉飛魚。」
海洋與山頭是孩子最好的玩伴,他們探出手就是大自然;只是,美好的環境似乎阻隔了孩子的學習。
不像本島國中生,啃著教科書還要上數不盡的補習課程,蘭嶼的孩子沒能力購買花花綠綠的參考書,即便有,書籍也常被束諸高閣。
因為,蘭嶼國中學生面對的是識字與學習的困難。
「學生連識字、注音符號都有些吃力,」在這裡一待就是九年的國文老師林碧鳳每帶一次國一新生,就會發現,蘭嶼學生的程度的確不及同年齡的本島學生。
很喜歡閱讀的孫台華,來到蘭嶼後,最渴望的是把蘭嶼孩子帶起來,她說:「文字是孩子最排斥的東西,他們根本對書產生不了興趣。」
蘭嶼國中的老師做的第一步,是借力使力,導入本島資源,解決此處文化不利的困境。
今年初,當時在此擔任國文代課的老師張雅閔,熱心地透過網路發信,向台灣各地的網路使用者募書;結果5個月內,3萬冊的書籍就跟著一班班小飛機來到蘭嶼國中。
有了這些書籍,蘭嶼國中在人力與空間不足的情況下,勉強建立了第一間圖書室。
但如何讓排斥文字的孩子,接近書籍?
孫台華的觀察是:「雅美族家長不太看書的,對孩子教育是放牛吃草」,「老師等待學生玩耍後能拿起書本,結果,孩子看的永遠是同一本書或是漫畫」。
不只如此,距離學校不遠街道上的網咖、KTV,也開始和學校競爭孩子學習的時間。
一群小男生趁著吃完晚飯與晚自習的空檔,偷偷跑到學校外的網咖打電動。
對於這種城市帶過來的流行,家裡沒電腦的國中生直說:「很炫耶!」可是,林碧鳳有點無奈:「學生不夠克制,老師有時得到網咖捉人。」
為了解決學生閱讀能力不足及閱讀偏食的問題,老師們於是興起「半強迫式」推銷閱讀的想法,系統性的把「閱讀指導」導入課程。
老師教學生從認識圖書分類開始、閱讀報紙、及工具書的運用,每節課訂出明確的教學方向與指標。
接著,校方把原有的置書經費拿來為每間班級訂閱報紙,並把較舊的書籍放在學生宿舍裡。
校方利用學生住校的時間,營造一個親近的閱讀環境,讓學生空閒時有不同的選擇。
**從閱讀海洋開始
前些日子,蘭嶼國中的課堂裡,不少師生共讀《老人與海》;最近,校長、老師也開始讀起蘭嶼作家夏曼.藍波安的《海洋的記憶》。
在《海洋的記憶》裡,夏曼.藍波安形容:「大海是我的教堂,也是我的教室,創作的神殿,而海裡的一切生物是我這一生永遠的指導教授。」
為了讓老師了解閱讀可能的教學方式,蘭嶼國中還特別邀請台東師院兒童文學研究所副教授楊茂秀飛到蘭嶼,為老師們上課。
楊茂秀下機後看到蘭嶼的第一眼就感覺到:「大海是孩子生活的重心,老師要帶孩子從閱讀海洋開始。」
在閱讀海洋的過程中,孩子因為有感受,開始記錄著他們對蘭嶼與海洋的印象。
作文簿裡,有學生寫著:海洋是我們家,提供給我們食物,海浪的聲音是蘭嶼人的音樂。也有學生寫道:蘭嶼的夏天,是不能吃到飛魚的季節,蘭嶼的冬天卻是爽快的季節,浪很大,嘆為觀止。
儘管文章的錯別字不少,但閱讀題材的親近性,已先化解孩子對文字的排斥與武裝。
下一步,老師們還想影響家庭。「光是學校的力量太有限,我們希望帶著社區婦女成長。」孫台華計畫在此開課,用村莊力量,提高蘭嶼的閱讀風氣。
一本本書籍進入蘭嶼國中,蘭嶼的資源豐富起來。
地理環境,讓蘭嶼國中的孩子距離世界有些遙遠,但孫台華和老師們,希望孩子能透過閱讀,拉近與外界的知識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