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紅色森巴──巴西自主工運與工人黨的奮鬥歷程(上)(邱毓斌)
┌───────── ■ 南 方 電 子 報 ■ ──── 2002/11/19 ┐
讓商業邏輯下失去戰場的理想在網路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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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主題文章摘要】======================
◎ 紅色森巴──巴西自主工運與工人黨的奮鬥歷程(上)(邱毓斌)
出身貧困的總統並不罕見,但是堅持其出身的階級立場者就不多見了。
魯勒的特殊在於,他將是巴西四十年來以來第一個工人出身的左翼總
統,也是繼 70 年代智利阿葉得政權、80 年代尼加拉瓜桑定政權之
後,又一個在被美國視為自家後院的拉丁美洲高舉反美旗幟的政權。
不只如此,魯勒以及巴西工人黨(PT, Partido dos Trabalhadores)
過去二十幾年的奮鬥歷程,也經常被全世界對抗資本全球化陣營拿來
討論與學習的對象。
=========================【編輯室手記】=========================
一年一度的秋鬥甫結束,勞工們在台灣總統府前的牢騷與吶喊,在一
片選舉熱浪的鑼鼓喧天中,彷彿只像個噴嚏般被人忽略、遺忘。今年
的秋鬥的規模聲勢算是這幾年來較為浩大的,然而如此的陣頭卻似乎
仍難以贏得同樣以社運起家,甚至曾與勞工為伍的執政黨的誠懇對話。
邱毓斌這篇文章詳述了以令人眼光一亮的「巴西經驗」,以巴西人民
的「需要」來組成反對黨,如此的典型,對照於現今台灣各主流大黨
們,我們不禁感嘆過去披著民主光環的「台灣經驗」的黯然,卻也更
深切期盼著台灣的社運的智慧與活力,能夠作為帶領社會改革的力量。
這篇文章曾登載於苦勞網,然作者在原文中有附上諸多有趣的注釋,
這次南方將其全文分兩天登出以響讀者。(吳易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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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通訊】==========================
◎ 對咱斷水斷電,政府尚不罷手!
(捍衛居住權通訊,第四期)
在「台灣居住權運動聯盟」發動了10月9日前往總統府採取抗議行
動之後,在野黨立委便在立法院推動「921震災重建暫行條例」的
修法,為了保障咱不再被趕出組合屋,在10月29日,朝野政黨協
商達成二讀共識和決議,將組合屋的居住期限延長為四年,並且規定
居住資格是在10月29日前的組合屋“現住戶”,也就是說,只要
10月29日之前還住在組合屋的人,政府就不能要求搬離,也不能
採取斷水斷電的措施!
然而,如果「921震災重建暫行條例」完成三讀修法之後,阿扁政
權就無法在下一屆總統大選之前,完成「消滅災民,粉飾太平」的政
治陰謀,而<九二一震災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也不能順利“落跑”,
還必須負責安置所有組合屋的現住戶,所以,在<九二一震災災後重
建推動委員會>的指示下,趁著「921震災重建暫行條例」修法尚
未完成三讀通過與總統頒佈前,災區地方政府加快速度地驅趕組合屋
住戶!
在十一月初,先對南投縣水里鄉「馨園三村」11戶受災戶採取斷水
斷電措施,接著,又對台中縣大里市「展望村」的“胖媽媽”發出即
將斷水斷電的公文!在「台灣居住權運動聯盟」得知後,趕緊聯絡在
野黨立委,在立法院對<九二一震災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施壓,要
求他們復水復電和停止斷水斷電,但是,官員們卻只是敷衍、拖延,
甚至,還到組合屋去催促被斷水斷電的受災戶早點搬走!
※ 詳情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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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體觀察校園巡迴列車十一月起跑!
◎ 東海岸文化資產導覽人員培訓
◎ 光榮戰役影片欣賞及保護大高雄水源研討會
◎ 南投縣信義鄉潭南村的組合屋要斷水斷電了
◎ 啟動閱讀公益書展(好書店)
◎ 2002 國際娼妓文化節勁爆登場(日日春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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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紅色森巴──巴西自主工運與工人黨的奮鬥歷程(上)
作者:邱毓斌 (ychiu@essex.ac.uk)
本文責任編輯:吳易澄
────────────────────────────────
「我認為,魯勒,這位前巴西鋼鐵工會理事長的高票當選,對長期受
到脫韁的全球化宰制的南半球來說,就像注入了一股芬芳的新鮮空氣
一樣。」──羅倫斯˙邁布雷提,美洲鋼鐵工聯(USWA)加拿大主席,
2002/10 (註1)
「我並不想成為真理的擁有者,我要把我的想法投入在辯論當中,如
此一來,這個社會與工人階級可以來決定他們要的是什麼。」──魯
勒訪問稿,1985年 (註2)
「我從來不支持過去在東歐的社會主義政權,所以對於他們的垮台,
我沒什麼好扼腕,或者好認錯的。事實上,現在我更覺得自己是個社
會主義者。如果你能接受 80% 的財富集中在 20% 的人手上,而另外
80% 的人民只能去分剩下的 20% 財富,那你就去支持資本主義吧,
但我是絕對不幹的。」──魯勒訪問稿,1994年 (註3)
一個來自東北角窮鄉僻壤,曾當過擦鞋童的小孩,現在成為巴西──
就面積來說是世界第五大國,就人口是全世界排名第六的國家──的
新任總統,他的名字叫 Luis Inacio Lula da Silva,一長串的名字
讓外國人很難記得起來,幸好巴西人暱稱他為「魯勒」(Lula)(註4)
── 一個為國際工運以及反全球化運動所熟悉的名字。魯勒在 2002
年 10 月 28 日,在巴西工人黨創黨二十二年之後,在他個人經過三
次總統選舉失敗之後,以 61% 的得票率大勝保守派聯盟的荷西˙席
拉(Jose Serra)。
出身貧困的總統並不罕見,但是堅持其出身的階級立場者就不多見了。
魯勒的特殊在於,他將是巴西四十年來以來第一個工人出身的左翼總
統,也是繼 70 年代智利阿葉得政權、80 年代尼加拉瓜桑定政權之
後,又一個在被美國視為自家後院的拉丁美洲高舉反美旗幟的政權。
不只如此,魯勒以及巴西工人黨(PT, Partido dos Trabalhadores)
過去二十幾年的奮鬥歷程,也經常被全世界對抗資本全球化陣營拿來
討論與學習的對象。
魯勒的個人生命經驗其實反映了許多巴西人民的生活歷程。家境貧困,
十歲才開始上學,年輕時代就舉家離開故鄉,長途遷徙到南方尋找新
生活。魯勒在聖保羅附近的鋼鐵廠找到一份工作,在一次工業意外中
失去左手的小指頭。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1969 年魯勒開始投身工
會運動,並且在 1975 年成為擁有十萬名會員的鋼鐵工會理事長。他
把原本與政府親近的工會成功地轉型成自主工運,並且投身民主化運
動,挑戰當時的獨裁政權。
將近 30 年之後,盧勒以及他所屬的巴西工人黨(PT)贏得總統選舉。
當然,這個過程沒有什麼天縱英明或不勞而獲之類的傳奇故事,有的
只是對於堅定不一的理念、開放民主的組織原則、以及不斷從失敗中
汲取經驗的能力。故事要從 70 年代巴西威權政體開始轉型之時開始
講起。
■ 1970 年代:巴西自主工運的崛起
巴西,從葡萄牙殖民統治獨立以來,跟其他拉丁美洲國家一樣,長期
陷在混亂政局與軍事獨裁統制之中。 1964 年軍事政變以來,到 1979
年政黨解禁為止,巴西只存在兩個政黨,一個是執政的「全國重建聯
盟」(Alianca de Renovaca Nacional, ARENA),另一個是溫和的
在野黨「巴西民主運動聯盟」(Movemento Democratico Brasileiro,
MDB)。雖然是兩黨制,也有國會以及各級政府定期的改選,但是透
過憲法以及戒嚴法的規定,真正的政權是掌握在軍方的手裡。一直要
到 1970 年代中期,威權政體才開始瓦解。
巴西內部地域發展相當懸殊,以聖保羅與里約熱內盧為核心的東南部
是主要的工商業發展地區,都市化程度比較高;相對地東北各州是農
業地區,貧困的生活條件讓許多人移動到東南區域找工作。而西部地
區與亞馬遜河流域人口密度很低,礦業與農業在此區的不平等發展造
就了一批農礦資本家與農礦工人,同時也使得原住民的生活環境遭受
破壞。不意外地,巴西的貧富差距相當大,根據 1990 年的統計,最
富有的 10% 人口擁有 49.7% 的財富,最貧窮那端的 10% 人口只擁
有全國 0.8% 的財富;如果把人口分為兩半,富有的一半擁有 88.8%
的財富,剩下的 11.2% 由另外一半人口所擁有。
跟台灣一樣,巴西的左翼力量在長期的獨裁統治下委靡不振,1964
年軍事政變之後,共產黨以及其他社會主義政黨一直是非法組織,工
會也多控制在執政當局的手中,只有跟執政當局或者資方友好的人才
有可能當上工會幹部。
進入 1970 年代中期,這樣的專制政體開始受到人民的挑戰。其中,
最主要的反抗來自工人階級。高度工業化地區的勞工開始要求進一步
的民主化,也同時爭取更合理的工作條件。這些勞工抗爭密度最高的
地區主要是在聖保羅市周邊的的四個區域,這些地名的第一個字母排
列起來剛好是 ABCD,所以一般就簡稱為 ABCD 地區。(註5)
根據魯勒的回憶,當時要把工會由閹雞轉變成自主,的確花了一番心
力。他們最常幹的,就是下班時在工廠大門或者到酒吧去發傳單,或
者藉由足球賽開踢前五分鐘發表演講,透過這些行動成功地把會員的
意識慢慢凝聚起來。他說:「透過這些,工人慢慢會覺得工會是屬於
他的,是一個可以保障他權利的機構。舉例來說,我們把那些惡質的
主管名字公佈在工會會刊上,大家都爽死了。我們花了整整三年幹這
些事,才慢慢把整個工會扭轉過來。」(註6)。
1978 年五月,聖保羅州一家鋼鐵廠的工人拒絕新的調薪方案,群集
在工廠前靜坐。魯勒的鋼鐵工會以及 ABCD 地區的汽車工會隨即做成
罷工的決議,呼籲工人拒絕政府所提出來的調薪方案。最後他們贏得
了 24.5% 的調薪,遠比政府當初提的 6% 要多。這個成功的經驗讓
ABCD 地區的工會贏得了更多會員的支持,因為會員開始覺得工會跟
過去御用工會有所差別。 1979 年三月,ABCD 地區的工會再次發起
罷工,這次除了要求調薪之外,也要求政府不該再插手控制調薪,同
時也爭取改善其他的勞動條件。這次的罷工延燒全巴西各地,估計有
超過三百萬名的勞工放下手邊工作,而魯勒以及其他幾位工會領導人
巡迴各地進行串聯,成了全國許多工會的諮詢顧問。
經過 1978 與 1979 年兩次的大罷工,巴西的自主工運站穩了腳步。
進入 80 年代,工會持續向威權政體以及資方進行鬥爭,一連串成功
的罷工逼迫資方必須與自主工會進行協商有關調薪以及其他勞動條件,
成功地把過去由資方、政府與資方工會秘密協商的調薪模式,一舉攤
在陽光底下。這時,活躍的自主工會也不只限於鋼鐵等重工業,包括
其他產業勞工也投身在工運的行列當中。舉例來說,工人黨的另一個
發起要角:澳利維歐(Olivio Dutra)就是銀行員工會的理事長。其
他像公共部門、紡織業、礦業、銀行業、建築業、石油業,甚至是教
師,都加入了 79 年以及 80 年初期的罷工行列。而自主工運的影響
範圍也超過了 ABCD 地區,魯勒成為全國性知名人物。(註7)
有趣的是,巴西自主工運幹部並不滿足於這些成功的經驗。反而從這
些經驗中察覺到,即便是工人階級已經開始覺醒,但是在抗爭期間來
自政治人物的支持卻是少的可憐。他們理解到,這兩次罷工的成果如
果沒有政治上的支持來給予制度化,長期來說,這些傳統的政治菁英
終將會把成果要回去,這些眼前的勝利其實並不是真正的目標。因此,
巴西的自主工運開始嚴肅去思考組織一個新的政黨的可能性。
■ 巴西工人黨(PT, Partido dos Trabalhadores)的創立
事實上,組織一個新政黨的討論從 1970 年代中期就開始了,許多人
對於「巴西民主運動黨」(PMDB)(註8) 這個主要的反對黨感到不滿。
因此,在許多左翼政治工作者、政治流亡者、左翼學者以及社會運動
者之間,從 1970 年中期就展開組織新黨的辯論。辯論的主題環繞在
下列這些問題:巴西需要一個什麼樣的反對黨?是如西歐的中間偏左
社會民主黨?還是以工人階級為主的社會主義政黨?是要進入「巴西
民主運動黨」去改造它,還是要在它外面創一個新政黨?這些辯論,
不只在知識份子以及政治工作者中進行,也在許多基層工會以及社運
組織中進行。
當時,許多人不相信一個強調社會主義的工人政黨能夠在巴西存活,
因此主張將「巴西民主運動黨」改造成一個溫和的社會民主政黨,藉
以吸引中產階級以及檯面上的政治菁英。這些人包括了著名的左翼社
會學家卡多索(Fernando Henriquez Cardoso)──他後來選擇加入
保守派陣營,並且在 1994 與 1998 兩次總統大選擊敗魯勒,成為新
自由主義與全球化的擁抱者。
以 ABCD 地區為主的工會幹部則認為應該建立一個以工人階級為基礎
的社會主義政黨。他們認為,像 MDB,除了選舉的時候會談到勞工議
題,平時根本漠不關心。魯勒說:「光光是黨綱講到工人權益是不夠
的。每個黨都說要照顧勞工,到現在我可沒看到哪個黨採取行動來保
護勞工。工人階級受夠了這些政黨了,我們現在要幹的是工人自己來
保障自己,來關心自己最關心的事。換句話說,工人自己要來領導政
黨。」(註9)
1979 年 1 月,魯勒領導的聖保羅州鋼鐵工聯代表大會正式做成決議,
呼籲「全巴西工人透過組織一個內部民主的政黨,一起來改變工人階
級的社會邊緣位置。我們需要一個新政黨,它可以真正了解巴西社會
中工人的重要性,並且成為一個我們的獨立政治基地。」隨後,這樣
的決議傳遍了巴西各自主工會,並且獲得積極的支持。 5 月勞動節,
二十萬幾份組黨原則草案在全國各地的遊行隊伍中散發。 6 月,魯
勒宣佈,黨綱草案將散發到全國各工會與基層組織讓群眾討論,在這
份草案中,號召的黨員不再只是工會會員,包括了工會以外的社區組
織。在隨後的幾個月中,許多討論會與辯論在工會幹部、知識份子、
政治工作者之間進行。不只獲得工會會員的青睞,工人黨的概念也逐
漸獲得左翼政治團體、知識份子、學生以及部分國會議員的支持。
10 月,巴西工人黨(PT)全國委員會宣佈成立,黨的重要發起人,
包括了鋼鐵工人、銀行員、石油工人、皮革製造工人、藝術工作者等
工會幹部,以及學者、左翼政治人物等。
■ 巴西工人黨:草根組織、參與式民主與社會主義
政治學者瑪格麗特˙凱克指出 (註10),巴西工人黨之所以可以順利
成立,具有下列四個重要因素:第一、堅實的群眾基礎。這裡指的是
自主工會、天主教社區組織、人權組織與學生運動組織的強壯以及這
些組織之間的緊密合作,這為 1978 年與 1979 年的罷工奠下了穩固
的基礎。第二、具有全國性知名度的領袖,這裡當然是指魯勒、澳利
維歐以及其他幾位工會領導人 (註11)。第三、左翼團體的緊密合作。
除了巴西共產黨之外,幾乎所有的工運團體、扥洛斯基派、激進學生
組織都積極催生工人黨的誕生,並且貢獻許多心力在黨的理論與路線
發展上。第四、現有政治人物的加入。在工人黨形成初期,有幾位來
自反對黨的國會議員加入,不僅帶來一些實際上的資源,更重要的是
協助工人黨在一些工運低度發展的地區爭取選民支持。
在巴西歷史上,幾乎所有的政黨都是由統治菁英所發起的。相對於這
種由上而下的政治動員方式,工人黨的特殊性在於大量倚賴基層草根
組織的經營,這也使它得以跟那些傳統政黨相抗衡。在這種情形下,
「民主」與「參與」成為工人黨創黨發展的兩大支柱。這個以受薪者
(all wage earners)為主體的社會主義政黨,拒斥了傳統共產黨將
工會視為黨工具的做法,另一方面,也不願去拷貝西歐社會民主黨的
「工會─政黨一體」的模式。基於在組黨過程中的長期辯論所形成的
共識,幾乎所有自主工會幹部都加入了黨的發起行列。另一方面,工
人黨組黨初期就有一個共識:向所有左翼團體開放,所以包括部分共
產黨員、扥洛斯基派、社會民主派、基進游擊隊等等均投身工人黨行
列中。當然,許多團體加入的原因是為了取得主導權,因此成立以來,
內部派系的爭鬥與辯論此起彼落。其中最大的派系是包含魯勒在內的
113 名工會幹部、知識份子以及社會運動幹部所組成的「結合 113」
(articulacao 113),他們強調黨對於不同派系的包容性以及與各
類基層人民運動必須保持緊密的關係。就是這兩個原則讓工人黨沒有
走上分裂之途或者越走越狹隘。
前面提過,巴西工人黨的組織設計採取民主及參與兩大原則。舉例來
說,在每年定期黨代表大會之前,在地方以及州的層級就分別大量召
開各式各樣的「會前會」(pre-convention),好讓基層成員的意見
有機會獲得討論,並且匯集到黨代表大會上成為討論主題。另外一個
例子,黨的最基層組織叫做「核心小組」(nucleus),透過這種核
心小組的各項活動,黨員或支持者可以討論關心的事情,介入基層黨
務發展。這種核心小組遍佈各地,存在於最基層的鄉里社區、工作場
所或者社運組織裡面。工人黨在許多縣市都是透過這種「核心小組」
的建立才取得執政權。有趣的是,工人黨因為各地的基層組織相當活
躍,所以有幾百種基層的刊物在各地流通,但黨中央卻沒有一份像樣
的刊物,兩份由中央發行的雜誌訂戶都不到兩萬。
勞工當然是工人黨黨員主要的構成部分,但是其黨員與支持者包括了
無土地的小農、農業工人、婦女團體、少數民族、同性戀團體等等。
工人黨得以持續向社會弱勢或者少數團體採取開放態度,一個很重要
原因是來自內部幹部的自我批判傳統,舉例來說,即便工人黨女性政
治人物的比例已經是巴西政黨中最高者,但是,來自黨內幹部的批判
之聲仍不絕於耳。
■ 新工會意識與巴西勞工總會 CUT(Central Unica dos Trabalhadores)
巴西工人黨某種程度相當服膺義大利共產黨理論家葛蘭西(Antonio
Gramsci)的理論,認為必須在各個社會面向建立起反擊資本主義霸
權的機構。因此,工人黨很重要的一個工作就是在工人群眾中建立
「反霸權」的機構,包括魯勒在內的黨領導人沒有忘記一個新的自主
總工會的必要性。事實上,這樣的想法也是從 1970 年代中期就開始
萌發,在 1979 年左右進入比較實質的辯論:巴西到底需要一個什麼
樣的總工會組織?
包括魯勒在內的一派自主工會幹部,從 70 年代以來就不喜歡過去巴
西舊系統中的各級總工會模式,他們認為那根本不是民主的工會,而
是官僚的工會。更重要的是,他們這批從基層工作場所(shop floor)
鬥爭中成長的工會幹部,傾向將勞資問題定義為一種結構性的問題,
解決之道就是要翻轉現有的資本主義社會體制。
另一派的自主工會幹部則認為,巴西的勞資問題的癥結在於社會與政
治制度之中,工人應該想辦法在這套遊戲規則中取得比較公平的機會。
基本上,他們比較傾向跟既有政黨進行合作以取得勞資鬥爭中的有利
位置,另外,他們也不相信巴西的工運力量足夠支撐起一個比較中央
集權的總工會。
這兩派人馬從 1970 年末期就開始聚會討論,期間在諸如工資議題上
雖然不乏合作,但是最後還是走上不同道路。以魯勒為主的這群幹部,
決議於 1983 年八月成立「巴西勞工總會」(CUT),第一次代表大
會共有 5,059 名代表出席,分別代表 665 個工會與 247 個勞工組
織,會員數據估計約有四百五十萬左右。另一派則於同年 11 月組成
了一個會員數比較多的鬆散聯盟:「全國工人階級協調會報」
(CONCLAT, Coordenacao Nacional da Classe Trabalhadora),成
立大會有 4,254 名代表出席,來自 1,258 個基層工會、聯合會或者
總工會。
「巴西勞工總會」強調的是工會的草根經營,這並不是說他們反對工
會聯合組織的出現,而是認為,如果沒有堅強的基層實力,那這些聯
合組織就不可能有力量。「巴西勞工總會」的工會幹部與基層會員之
間緊密關係,讓 1984 與 1985 年裡的罷工成功率都相當高。同時,
也讓另一個「全國工人階級協調會報」的會員人數開始萎縮,據估計,
1985 年底,「巴西勞工總會」會員人數已經達到一千五百萬左右,
而據巴西勞工部統計,當年參與罷工人數約六百一十二萬人次,其中
60% 直接受到 CUT 的援助,另外剩下 40% 中的大多數,也曾間接受
到來自 CUT 的援助。從這裡看得出來,「巴西勞工總會」的確投入
許多力量在基層勞工上頭。
再者,因為工人黨的創黨過程相當強調不同社會團體之間的串聯,所
以新成立的巴西勞工總聯盟同樣強調工人運動必須是寬廣的。首先,
各種組織與鬥爭當然從各種不同的工作地點出發,但是不能只侷限在
個別公司、廠區的員工利益,鬥爭的場域也要跨越個別的廠區與辦公
室。簡單說,巴西勞工總會做的是,把個別零散的工人團結起來,跨
越不同工廠或行業勞工的利益,並且將這些勞工議題提上政治的日程
表。其次,工人階級不只是藍領或者白領勞工,所以也必須投入心力
在婦女、無土地者、少數民族、失業者、移住勞工、貧民等等議題,
因此勞工總聯盟吸引了許多知識份子、人權份子以及宗教組織投入其
中。
一般來說,「巴西勞工總會」在運動路線上可以觀察到下列三項特色:
第一、拒絕接受資本主義作為一種理想的社會組織模型;但同時也拒
斥蘇聯東歐式的國家社會主義制度。第二、對於廠場工會的組織型態、
國家對於勞資關係的介入、各級總工會的官僚化採取批判的觀點。第
三、非常強調草根組織與工作現場的組織經營,並且強調動員工人群
眾參與工會各項行動的必要性。(註12)
簡單說,強調草根經營、跨越廠區與行業的隔離、挑戰資本主義體制、
行動擴及社區運動,是巴西自主工運自 1970 年以來所展現出來的新
工會意識 (註13)。 至 2000 年為止,「巴西勞工總會 CUT」共有一
千八百萬名會員,加盟工會 2600 餘個,成為美洲地區非常重要的工
運堡壘。
■ 巴西工人黨的成長歷程
(明日待續…)
■ 註:
(註 1) 美洲鋼鐵工聯(United Steelworkers of America)新聞稿。
(註 2) P.103, “Without Fear of Being Happy”.
(註 3) P.98, “Braizil: Carnival of the Oppressed”.
(註 4) 由於筆者不懂葡萄牙文,所以文中部分的譯名部分是按照英
文發音,特此說明。
(註 5) 這四個地區分別是:Santo Andre, Sao Bernardo do Campo,
Sao Caetano 以及 Diadema。
(註 6) P.38, “Braizil: Carnival of the Oppressed”.
(註 7) 從一些訪問錄中,我們可以觀察到魯勒的一些有趣的特質,
或許是讓他能夠成為領袖的原因。比如說,魯勒只有高中學
歷,但是從來不自卑於他的低學歷,保守派經常評擊他知識
背景不高,但他總是正面回擊,例如:「我不知道這算不算
我的缺點,但是坦白說,我通常靠直覺而不是透過腦袋講話。
直覺是從心裡出發的。搞政治不從心裡出發,不從人類最深
沉的感情出發,算不上好的政治家。」後來工人黨能夠成功
結合工人幹部以及許多學者與知識份子,魯勒對於知識不卑
不亢的態度是相當重要的。另外,魯勒也從不吹噓自己的天
縱英明,他老是談到他是受到共產黨員的哥哥的拜託才登記
參選工會代表的,他這麼描述當時的自己:「我當時是一個
車床工人,我的薪水夠花,我也有女朋友。我關心的是踢足
球,偶而上上酒吧跳舞,我可一點都不想知道什麼是工會!」
魯勒似乎不會區分自己與一般工人的距離,1982 年他競選聖
保羅州長時的競選口號就是:「選一個跟你一樣的人!」
(註 8) 這個黨是在 1970 年末期由軍事統治時期的「巴西民主運動
聯盟」(MDB)改組而來。
(註 9) P.84, “The Workers’ Party and Democratization in
Brazil”.
(註10) Pp.72-83 “The Workers’ Party and Democratization in
Brazil”.
(註11) 不可諱言,魯勒的個人英雄魅力是工人黨很重要資產。比如
說,他的演講號召力相當驚人,他在 1978 年罷工時的一場
演講,現在已經成為傳奇故事:當時,有八萬多名工會會員
聚集在一個足球場裡舉行會員大會,偏偏擴音系統出了錯,
只有排在前面的一兩百個人可以聽到魯勒的演講。結果,聽
到演講的人就把魯勒的講話內容往後傳,聽到的再往後傳,
這樣一直傳遍整個足球場。演講就以這種的方式進行了一個
多小時,人群沒有散去。在後來工人黨於各地的演講場合中,
許多人只為了聽魯勒二十分鐘演說,寧願花一兩個小時走路
或排隊進會場。
(註12) P223, “Democracy and the organization of Class
Struggle in Brazil”, H. Beynon and J. Ramalho, in
Socilaist Register 2001, pp.219-238..
(註13) 目前在國際勞工運動中,以新工會意識(new unionism)或
者社運型工會意識(social movement unionism)而成功發
展的總工會,除了巴西的 CUT 之外,還包括南非總工會
COSATU、南韓的民主勞總 KCTU 以及加拿大的勞工聯盟 CLC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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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電子報:讓商業邏輯下失去戰場的理想在網路發聲
創刊: 1995 年 5 月 2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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