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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青松
某個清晨醒來，突然發現外頭竟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孩子興奮極了，甚至
顧不得套上外套，就頭也不回地衝到屋外，高興得手舞足蹈，並且從地上捧起
晶亮的白雪，大聲呼喊著︰「咱來做雪人！」害自己的心也跟著不由興奮起
來，沒錯！真的下雪了！在這個半田山下最冷的季節裡，我們有個最意外的驚
喜，跟一個最美麗的早晨！就像美虹的媽媽說的，她今年五十好幾才第一次見
到雪花飄飄，遍地銀白的景致，可是大杉卻在雪地裡，渡過了這個值得慶賀的
滿月的日子，每個人的生命經歷，說來多麼奇妙。
這個月底，來到岡大的第一個學年即將結束，經過一年法律課程的「鍛鍊」
，總算多多少少摸出些訣竅，瞭解法律人在面對各種紛爭跟對立時，如何採取
「公平」且「有效」的方法，來處理種種繁雜的問題。儘管自己有時過於理想
的性格，並不太欣賞這種「形式」上公平的手段，但是將這些人世間的愛恨情
仇，抽絲剝繭，細細思量之後，卻又不得不佩服這套源自西方的近代法邏輯，
將每個人的「權利」與「法律」劃上等號，讓任何人都有機會為自己的權利爭
辯，但最終卻必須在每個時代當下，眾所公認的遊戲規則—「法律」的規範
下，接受公正的第三者的裁量，自此拍板定案，兩造不得再起齟齬，這才勉強
維持住渾沌紅塵世間，一個安定運轉的基礎，至少在表面上得以安撫或者平
復，天地間芸芸眾生多少「捨不得」與「不甘心」！
不過話說回來，這雖是自己將近一年來，重回學校的寶貴收穫，但更讓自己
高興的，卻是大杉的出生。說得更精確些，應該說這個孩子的出生，讓自己清
清楚楚地感受到，那個在自己生命中所起的變化。若用最簡單的話來表現，我
想，應該是自己的心變得「柔軟」了！
有天無意中翻出那張大學時代的大頭照，鏡頭下那個橫眉怒目，炯炯直視的
少年仔，真的是自己嗎？連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思緒再度回到那個風起
雲湧的年代，在剛上大學的第一個期末考，蔣家王朝的末代領導人砰然倒下，
抑壓已久的台灣社會生命力再也無法多忍耐一秒鐘，一切正如來自地底最深層
的岩漿迸裂，四處溢流，自一九四五年以來，台灣社會的地殼再度起了巨大的
變化。而身處大學校園裡的自己，敏感的天性立即感應到，這股放眼百年或許
再不復來的歷史波瀾，但隨之而來的，卻是胸中難以言喻的矛盾與掙扎。從小
到大的「中國人化」教育，讓單純的自己幾乎就這麼徹頭徹尾地信了，自己是
那個在巨龍腳下成長的傳人，自己是貼在學校牆上那句標語所讚譽的「堂堂正
正的中國人」，還記得從小學到高中時代，自己不知寫過多少篇作文，十之八
九最後的結尾都是「反共復國回大陸」、「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更藝術點的
還有「希望明年的國民大會能在南京舉行」，有些還自鳴得意地投稿到校刊發
表，如今真要把這些舊東西翻出來，或許全台灣有大半的國中生會覺得不知所
云，但那卻真實不假地，是自己唯一的青春年少，也是信以為真的全部真理，
或許正如希特勒時代的德國愛國少年軍，抑或熱愛毛澤東的紅衛兵們那般，誤
以為眼前不世出的救星，必將為全人類帶來希望。甚至到六四天安門事件爆發
時，在全台灣媒體口徑一致地哄抬之下，彷彿邪惡的共產中國隨時就要垮台，
在台灣幾乎二十四小時都能聽到或看到彼岸倉皇「滅火」的最新消息，而新的
火種似乎又隨地竄起，現在回想起來，那種氣勢絕對不輸美國的火星人攻擊地
球事件，在媒體有心或無心地報導下，假可成真，真亦可作假！但當時年輕的
心可顧不了那麼多，還真的響應起電視台的呼籲，把台灣的報紙剪下，自掏腰
包寄到中國去，讓廣大被欺瞞的可憐同胞們，知道共產黨殘暴的真相！或許有
人會好奇，這樣一封封無頭信究竟要寄到哪裡去？這說來得感謝大中國教育的
恩惠，讓我們知道中國有著名的北大、清華、交大、復旦等各大名校，結果自
己就這麼自作聰明地，把報紙寄到各個學校的系所去，結果居然還收到西安交
大某位不相識的朋友，一封吹噓彼地交通大學環境如何優美的回函，讓自己有
點自做多情之感，說來這也算是奇遇一樁吧！然而也在那個當兒，台灣也發生
各種社會力量的衝突，現在回顧起來，其實只是一個太過壓抑而失衡的系統，
為求取平衡所引發的自然現象罷了，但其中不知有多少人為此拋汗流血，尤其
是新移民家庭出身的鄭南榕，居然為了一個想望中的「言論自由」的理想，不
惜用生命來成就這個世俗觀點看來毫無價值的「口號」？那把火！究竟衝撞了
多少易感的年少情懷，儘管南榕早已不計較，但應是無可計數。就這般，自己
慢慢有機會幡然回顧，自身跟腳下這塊土地的來時路，這才發現台灣有著與中
國迥然不同的身世。
*花格子襯衫---
遠方的好朋友(賴青松)
http://sioong.groups.com.tw
社團名稱: 半田山下的日子
社團屬性:社會團體 社會文化
環境生態
社團簡介: 給賴青松的親朋好友們,一個分享心情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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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青松,新竹市人,1970年出生。成長在台灣反公害運動風起雲湧的80年代,為此
進入成大環境工程系就讀,結果卻發現所學不足以淑世,從此踏上尋訪夢裡仙山
的旅程。退伍後,曾到宜蘭的森林小學當過活動輔導員,也到過台灣生態研究中
心擔任助理,最後在主婦聯盟的共同購買中心以副總經理之職引退,現在則是隨
傳隨到的日文翻譯工作者,閒暇之餘也客串第三類兼業農民(2001年成功地生產
出一千台斤的有機米)。 年少時曾經夢想能到Green
Peace的「彩虹戰士號」上
工作,一嘗捍衛大地捨我其誰的蒼涼滋味,誰知後來卻誤打誤撞地進入共同購買
的合作社世界,唯一相同的是,全球合作社共通的標誌也是彩虹,這或許反映出其
人死不悔改的理想主義性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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