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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刊日期06/06（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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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台翔 有一個學期，一個星期一的下午，孩子們都在上課。我在校園裡四處走動，走到寢室區，看到有一間寢室裡有燈光，大概是孩子們忘了關燈吧。我把門推開，沒想到六年級的小琪，正躺在床上一面聽音樂，一面看漫畫。 門被推開，小琪有些意外。「怎麼沒上課？」我問。她愣了一下，說：「老師要我們到圖書館找資料，我昨天在家裡就已經找好啦！」「那你還是可以在圖書館，」我說，「跟你那一組的人一起再找啊！」她說：「我幹嘛要幫他們？」 我沒有說什麼，離開寢室，直接去圖書館找小琪的老師。老師的說法跟小琪的差不多，只有一點不同，就是，查好資料以後還要寫報告。正好，第一堂下課了，我請老師跟我一起回寢室。 我再度把寢室的門推開，小琪仍然在看漫畫。當著老師的面，我又問一次：「怎麼沒上課？」她回答的內容一模一樣：「老師要我們到圖書館查資料，我昨天在家裡就已經查好了。」所不同的是，這回，她一面說一面把頭橫向右上方，下巴抬得高高的，斜著眼睛看著我。我再說了一遍：「你可以跟你那組的同學一起再找啊！」她還是說著相同的話：「我幹嘛要幫他們。」這一次，她把原先往右上方斜的頭，猛地轉到左上方，下巴抬得更高了。 我努力壓著怒氣，憋了半天，迸出來的話竟是：「你…你不要欺負我們這種好人。」只見她又把頭往右上方一甩，下巴抬得更更高了，說：「我有說我欺負你嗎？」 這個時候，我才猛然發現，我正把她逼得醜態畢露。同時，我何嘗不也讓自己醜態畢露呢？不然，怎麼會連「我們這種好人」的話都說出口了呢？ 一旦踩了煞車，人就比較理智了。我轉身問旁邊的老師：「當初你設計這個課程的時候，有沒有想到，如果小孩已經在家裡查好資料，你要怎麼安排？」老師輕輕地搖搖頭。僅僅是這樣，我就感受到小琪ㄍㄧㄥ著的氣勢已經消失了大半。 我問小琪：「下一堂課，你打算怎麼辦？」「寫報告。」「在哪裡寫？」我問。「在寢室。」我說：「如果有一個人打算寫報告，來請教你：『在教室寫比較好？還是在寢室寫比較好？』你會怎麼回答？」小琪半笑不笑地說：「在教室。」我問：「為什麼？」「因為教室裡沒有音樂，也沒有漫畫。」我再趁勝追擊：「你等一下要在哪裡寫報告？」她小小聲聲地說：「教室。」 我正準備離開，就在那轉身的一瞬間，突然有個感覺讓我回轉身來，問小琪：「剛才你一面說話，一面把你的頭，一下往右轉，一下往左轉，是不是怕我看見你的眼淚？」我的話才說完，小琪的眼淚就「噗嗤」地掉下來，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我才有機會重新檢視自己。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要了解孩子。「怎麼沒上課？」看起來是一個問句，實質上，充滿了指責與否定。當我離開寢室去找老師、要老師跟我一起回寢室、又當著老師的面再問一次問過的問題，所有的一切，不但擺明了不信任小琪，還期待透過外力來證實小琪的不足。 小琪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之下，一次又一次地被干擾，特別是連老師都被請來「對質」了，她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當她抬起下巴，歪著頭，斜著眼睛的時候，說不定她正努力撐著眼眶中的淚水，她試著用這樣的方式維護她最後的一點尊嚴。這或許是她當時的心情：我錯了嘛！怎麼樣？最起碼，我不要讓你看到我的眼淚！ 我終於能換一個角度看事情時，才發現，在傲慢態度的背後，是一顆脆弱的心，是一個需要我們了解、呵護、疼惜的弱者的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