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報】════════════════════════════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
═══════════════════════《2003/07/16》═════
*****【本 期 內 容】
**********************************************
教育專題 ◎ 英倫趴趴走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 教授爸爸週記 鑫仔為什麼起乩?
********************************************************************
◎英倫趴趴走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Hey Sweet
隨著畢業舞會的到來,同學們都在傷腦筋該穿什麼衣服,男同學們一律被要求穿黑色西裝打Bow tie(蝶型領結),女同學的選擇就很多元化,只要是裙裝即可,加上女人愛美的天性,就算不被要求穿的正式,每個女孩也都卯起來打扮,務求成為舞會上最耀眼的蝴蝶。
許多男同學沒有正式的黑色西服,便花了45到50英鎊(約台幣2,700元)不等的費用租一套穿,才穿一夜就得花50鎊,很多男同學嫌貴,所以只穿著普通的西穿,有的還沒打領帶呢!女同學若沒從家裏帶來小禮服,便在英國花35到50英鎊買簡單的小洋裝,因為正式的禮服高達上百鎊,荷包大失血啊!不過還是有女生花兩、三百鎊買衣服,有的還約了專業化妝師及美髮師打理門面,又是一筆高達50或60英鎊的開銷。
無論數十英鎊或數百英鎊,都是很沈重的花費,加上30鎊的畢業舞會門票,很多同學便不參加畢業舞會了。我因為忙(或者是懶),也不想多花錢,便把過去go clubbing(去舞廳跳舞)的超短迷你裙拿來穿,但是這類衣服曝露(skimpy)有餘,優雅(chic)不足,不小心便淪於cheezy(品味低俗)或slutty(放蕩隨便),所以花了15鎊買了項鍊及耳環,好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太廉價。
到了舞會當天,因為受到外國同學影響的關係,在出門之前,我先將自己從頭到腳洗得香噴噴的,依照老外的習慣,還得噴上大量的香水,我沒有香水,只好塗抹百合花香味的潤膚乳液,然後再花一小時整理頭髮、擦指甲油、化妝什麼的。我沒有特別興奮,雖然還得在英國待上一陣子,但是部份好友,特別是大學部的朋友,已經離我而去,也許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對方,不免覺得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我跟台灣同學一起分擔計程車的費用,來到伯明罕植物園,同學們開始在花園拚命照像。天氣並不好,有點寒冷,風又大,也許才剛考完試的關係,我覺得疲憊,便走回室內,靜坐一旁。看著人群,大多數都是我熟悉的臉孔,只是少了讓我期待的臉孔,但是我的心境是快樂的,對我而言,人生不是一場夢,而是無數個夢,在英國這9個月,有惡夢,也有甜美的夢,現在夢醒了,該往前走,繼續完成未實現的夢,也許又是另一場惡夢,也許仍有甜美的夢等著我去探索。
在來來往往的人群,我看到一張讓我還會期待的臉孔──卡森。卡森是Financial Management系的同學,我跟他認識於第二學期的期末考,不過當時只是點頭之交,到了第三學期期末考,因為他安排我跟他在畢業舞會坐同一桌,我才開始有機會跟他深談。卡森知道我想穿印度傳統禮服出席畢業舞會,我這麼一個外國人單槍匹馬去買,肯定會被店家當成待宰羔羊,他還特別拜託他一票女性好友帶我去買衣服。後來因為大家忙著考試,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不過我還是很感謝卡森的熱心。
我跟卡森走向我們的桌位,其他同學還沒來,我們兩個很開心地聊天。卡森的一票女性好友,我也挺熟悉的,這些女孩人品不錯,她們能夠跟卡森成為好朋友,表示卡森也是牢靠的人,也因此,我樂意跟卡森成為無所不談的朋友。在國外這9個月以來,因為文化差異等諸多原因,加上我自個兒也天真,我變得不會「看人」,所以後來認識新朋友時,不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總提醒自己要小心選擇朋友。
有的朋友看似熱情誠懇,實際上卻不是這麼回事,我誠心誠意愛過某些朋友,後來彼此的友誼變了調,這無關對錯,只能說大家的生長環境不同,待人處事的方式也不一樣,重視的事情也不一樣,道不同不相為謀,只能好聚好散了。我內心深處某個角落還是愛著這些朋友,多年之後,當我老了,回首一切,該是美好的回憶吧!
再到畢業舞會上。同學們陸陸續續出現,在用餐之前,我跑去上洗手間,廁所內已大排長龍。伯明罕植物園的廁所很華麗,化妝間鋪上厚厚的地毯,牆上懸掛刺繡布幔,頗有歐洲宮廷的風情,很多女孩還在化妝間內照相呢!我回到舞會現場,發現我的位子被卡森的好友蕾娜佔去,她把我的手提包及外套扔到另一個座位上。講到蕾娜,又是另一個故事了。當時卡森有點不安地看著我,用完餐後,卡森帶我去花園散步,他說他曾阻止蕾娜擅自換我的位子。
蕾娜沒有過問我,就隨便佔用我的位子,連一聲道歉也沒說,實在很沒有禮貌,我的確有點生氣。我笑笑對卡森說:「因為卡森你很有魅力,女生都想跟你坐在一起,所以算起來也是好事。」卡森聽得眉開眼笑的。我知道蕾娜是卡森最要好的朋友,不過這次蕾娜實在是太沒風度了,我又對卡森說,請允許我罵髒話,於是我對著花園的林木小徑大喊:「You bitch!」卡森再度大笑不已。
我會喜歡卡森,正因為他跟蕾娜是好朋友的關係,讓我對卡森愈發有好感。第二學期期末考,我在學校複習功課時認識了蕾娜及卡森,那時我跟蕾娜比較談得來,我只把卡森當成路人甲,對他沒什麼印象。後來因為一些意外,我跟蕾娜及她的姐妹淘之間有著重重誤會,我明白蕾娜十分嫌惡我。
第三學期期末考時,我又到學校複習功課,經常有機會跟卡森碰面。卡森說當他畢業後,他會想起蕾娜,因為她是在學校時最重要的朋友。當時我一聽,不覺張大眼睛看著卡森,我不曉得他跟蕾娜是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他跟蕾娜是最要好的朋友,照道理,他應該也會對我冷言冷語的。
卡森明白我為何會露出訝異的神情。蕾娜當然經常在他面前抱怨我,不過卡森認為這是我跟蕾娜之間的事,他仍然肯定我的為人,他說其他好朋友都很喜歡我,他相信這群朋友看人的眼光,所以他認為我是值得敬愛的朋友,儘管他跟蕾娜是最好的朋友,他仍然樂意跟我做朋友,這無損他跟蕾娜之間的交情。我很感動卡森的這番話,因為我跟蕾娜及她的一票姐妹淘的誤會,曾讓我對自己失去信心,甚至對別人也失去信心。我很高興能遇到卡森這樣成熟的人。
我跟卡森繼續漫步在花園,卡森說他前來畢業舞會的開車途中,心情很難過,因為他覺得寂寞,我說卡森你別傻了,你有這麼多好朋友,蕾娜、莎日亞、瑞海娜、努絲等人陪伴你,你怎麼會寂寞呢?卡森說大家都要畢業了,特別是像我這種海外留學生,一回國後,恐怕一輩子也無法相見,所以他覺得很感傷。
是感傷的。
卡森問我想不想玩盪鞦韆,這個花園某處有個給小朋友玩的遊樂場,雖然這時已經是晚上11點,但是英國夏天日照時間長,約10點才天黑,所以花園能見度還算高,我跟卡森坐著盪鞦韆,我又開心又感慨,我有多少年沒坐過盪鞦韆呢?時隔多年,我居然有機會在英國,跟著研究所內這9個月來最後一位認識的好朋友,在這個夜深人靜的花園內,無憂無慮地盪著鞦韆,共度畢業舞會的最後時光。
我們盪著盪著,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幽靜的花園,忽隱忽現的月光,時光彷彿凍結,既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卡森說他可以一輩子這樣跟我在此地,就這樣過著。但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無論你曾經多喜歡,還是有結束的時候啊……
◎教授爸爸週記
鑫仔為什麼起乩?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回雲林的最後一天中午,我在老家的客廳,拿著選台器,尋找著可以看的電視頻道。當兵入伍休假在家的姪兒,突然跑進來,問我說:叔叔,你知不知道鑫仔起乩,在路邊亂吼亂叫?我一聽大吃一驚,鑫仔什麼時候變成乩童了?就我所知,鑫仔的叔叔才是我們村子的乩童,從來沒有聽說他什麼時候被神明選上的!難道他想篡位?我趕快關掉電視,走向大馬路,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鑫仔是貢嬸仔的唯一兒子,自從貢叔仔幾十年前去逝後,就是她含辛茹苦一手拉拔這個兒子長大的。十幾年前,鑫仔到台北討生活,娶妻生子,就在台北買房子定居下來,貢嬸則由女兒陪著留在南部。但鑫仔最近幾年常常回鄉,因為貢嬸仔已無法耕作,他必須在從事木工空閒的日子,盡量回鄉幫忙。
走到路邊,阿醫仔嬸及阿降仔嫂坐在小椅凳上聊天,鑫仔則拿著一隻令旗,繞著圈圈面對阿醫仔嬸唸唸有辭。我好奇地問阿降仔嫂發生了什麼事,阿降仔嫂告訴我,鑫仔因為小孩子的考試不如堂兄的小孩,心情不好,又喝了點酒,所以借酒裝瘋,沒什麼大事。我仔細一聽鑫仔嘴中的喃喃自語,果然都是「加油!加油!」知道了緣由,我感覺無趣,就折回家繼續看我的電視。
半個小時後,我漫步到大哥的柳丁園及堂兄的筍子加工廠,走回家時經過貢嬸仔的家,看到貢嬸仔、佑仔嬸、水興仔嬸及鑫仔在騎樓聊天,我好奇地坐下來想了解鑫仔經過一個小時折騰後,到底變成如何。一坐下來,我聽到貢嬸仔在質疑鑫仔,大熱天他是那一根筋不對勁了?於是,在宿醉半醒的狀態下,鑫仔開始敘述整個過程:原來他中午喝了酒,信步走到玉龍宮,突然間,帝爺公、三太子及濟公師父竟然跑出來輪流修理他,不讓他休息。他想降乩,但是比手劃腳,就是沒人看得懂。貢嬸仔就問他比劃什麼?鑫仔說他對著阿醫仔嬸比了多少次香爐及香的樣子,要她燒香幫忙脫離三位神明的附體,阿醫仔嬸就是看不懂,害他只能一直拿著令旗,不停地繞圈子。
聊開以後,鑫仔就開始顯現出義正辭嚴的神明態勢,歡迎大家有空到家裡燒香拜拜求個平安。他提起當年向神明求這一支令旗,沒有想到會顯靈。當然,他建議大家不要為私利而求神,例如樂透的明牌;其它任何對社會有益的事,他都樂於為信徒消災解厄。
聽到這裡,我頓感好奇;同一事件,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解釋。對我來說,我比較相信鑫仔是因為小孩子考試不好,心情鬱卒,又喝了點酒而起乩。鑫仔所屬的戴家是村中的望族,同樣是堂兄弟,為什麼自己的小孩考不好,堂兄的小孩就考得好?任何人出於同樣的情況,一定都是會鬱悶在心的。
話說回來,鑫仔只是小學畢業,他的堂兄卻是國立大學的高材生,對小孩子的教育一向非常重視。鑫仔卻因為老母的關係,常常必須南北奔波,回來一待下來總是個把月,又如何能將小孩帶好?鑫仔自己鐵定不願承認後面這個主要的原因,只是一比較之下,嚥不下這口氣,加上他的叔叔曾是乩童,耳濡目染之下,就跟著執旗起舞起來了。
這當然是我以一個經過高等教育訓練的背景所推論出的分析,但一方面我看他如此安頓在神明戲弄的宇宙中,卻又參不透。在烈酒將醒未醒的境界裡,他似乎進入神明附身,天將降大任於己的世界中;在這裡面,他信心十足地要扮演救人濟世的重責大任,完全看不出阿降仔嫂所講的,因兒女考試不好,鬱鬱在心的處境。
我直到回來台北,一直都不知道鑫仔起乩的真正原因。但無疑地,離鄉2、30年,鑫仔的吆喝把我一下子又拉回過去的時光隧道裡,而那是我這個台北人好久好久未曾再度體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