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EAR 熾和： 是在五月初的時候收到你的這封信的，放在信箱裡一段時間 了，一直找不到一個好的時間回你的信，生活太忙，時間被 瑣事切割得太碎，很難好好靜下來做些事，喘口氣，讓乾燥 的心靈補充養分，得以再次舒展起來。 以前是一年可以寫 2、3本日記的人，從19歲到現在，已經整 整寫滿了近20本的日記了，而開始出社會踏入職場（其實是 回到學校工作）之後，這兩年來，剛剛好寫了兩本，一年有 時還寫不到一本，連裡面大多的記載都是生活的陳腔濫調， 美好的詩句蠻少，深刻的場景貧乏，氾濫著上班族的枯燥與 無力。 星期三來咖啡館的一路上，滿天忽明忽暗的雲暗湧著，從我 住的五結到宜蘭，天色變化異常，雲彩像剛洗好澡的古代牧 羊犬，新舊態兼具，讓人感覺很複雜。 於是那天我在咖啡館裡拆開了一本新買的日記本，在第一頁 寫下看到的天色與街景，與感受，最後寫下這樣的話： 「走過蘭陽大橋，陽光變得那麼的亮烈，溪南的陰霾一掃而空， 無止境的未收割的田地都是活生生的， 綠色與黃色交織，風一吹，像抖動的織品， 我感動的想要去狂愛，像蘭波與魏倫， 想一路大聲唱歌，想回到從前， 再次鼓起勇氣，一點也不愛惜羽毛，去愛，去獻身， 一點也不怕皮開肉綻......」 才幾天，現在坐在同一個地方，用電腦把字打出來，我卻有 點想笑了，當天的確很感動的，寫下這些句子的片刻也都是 真的，但老實說，現在的我很想笑自己，現在，的確怕痛了 些。 「想回到從前，再次鼓起勇氣，一點也不愛惜羽毛， 去愛，去獻身，一點也不怕皮開肉綻......」 這對我，也不太可能了。 ※ 我們不都是一樣嗎？我們都是先去戀愛，才從戀愛裡學習什 麼是愛，什麼是人生的。 如同你知道的，戀人們都是來自不同世界裡的兩個人，承載 著滿滿的慾望與對愛情理想的兩個人，有不同的原則與人生 觀的兩個人，湊在一起，緣分使然。這其間必有蜜月期，當 然也有奮力咬合的過程，不用星海羅盤葉教授開示，我也知 道，兩個人在一起，彼此必定要磨啊磨，像兩個粗糙的齒輪， 多像是一種修練與宿命。 那樣的過程是辛苦的，那樣的妥協是充滿挑戰的，甚至連你 怎麼知道他是你選擇在一起，得以以身體許諾，以生活累積 成人生咫尺，以靈魂相濡以沫的一半，都一樣是需要經驗與 能量的。 我必須說，就因為我還信仰著這樣的愛的品質，所以我必須 要在這樣的紙上寫下這樣的詩篇，是的，愛之前，要有一輩 子孤獨的心理準備，聽起來多像句 Slogan，像Just do it 或者 Let's make things better....... 「愛之前，要有一輩子孤獨的心理準備」 因為在我短短的人生旅程之中，我一次又一次見到自己的面 目，我是如此孤獨，如此寂靜，不只佛教的一種經典，上萬 種智者的話與都告訴我說，人是孤獨的。就算你今天擁有世 界，擁有愛人，擁抱、親吻如一體，但終究分離的時候，也 許不是情感的質變，更多的時候，他們因為一些沒有理由也 無法辯駁的方法離開，諸如生、離、死、別，終究我們都是 一個人的，一直都是這樣的。 這並不影響我們去愛的能力，你知道嗎？因為知道我們是如 此的孤獨，像村上春樹的人造衛星情人裡，主角從摩天輪上 看見一個不存在的世界那個場景，所以，更需要真真實實的 愛，讓自己的生命變得盈滿，變得豐潤，無論對方只是朵迷 惑你的幽靈蘭，或者更高階一點的，腐敗一點的，讓我們變 得完整的理由。 那個愛人，是一個理由。 生理上的、形上學的、理則學的、性學、機械力學的，你需 要一個不一樣的人，去愛，讓你變得完整，把你空缺的那部 分拼起來，然而，這個過程，重複幾次，竟演變的如此的貪 婪。 你知道的，我們都不是只談一次戀愛的人，大部分都不是， 我們不斷的尋找、嘗試、磨練，然後變得越來越不在乎，變 得皮肉麻痺，不知道痛，也不在乎別人的痛，變成一種奇怪 的妖怪。 一種可以勇敢享樂卻失去靈魂的妖怪。 縱使你覺得那種境界可以讓你很快樂，你甚至用了「自由」 或者「練達」這樣超脫的字眼，但那就是一種妖怪。 我已經不只100次見到過，那種在圈內混了幾十年，終日無所 事事，生命沒有目標，而僅只以釣人與豐富的性愛為終生職 志，在網路、GAY BAR或者三溫暖尋覓歡愛，將陰莖當作 唯一器官的人們。他們將性愛奉為唯一真道，把別人的感情 如過水雲煙，吸吮飽足後就可拋棄，不當一回事，任何再真 摯的淚水與痛都不重要，這不是成熟，連世故都說不上，更 非超然，這叫做妖怪，在愛情夜路上襲人心肺，貪婪欲求愛 情的妖怪。 知道嗎？妖怪的問題不在於「性」，而是視他人為無物，為 求自己爽快，而糟蹋他人真真摯摯捧上前來的感情。 我不想變成那樣啊，熾和，如同我寫的，要有一輩子孤獨的 心理準備，所以，我才能在最虛弱最需要愛的時候，變得勇 敢，仍舊明白的瞭解，對方並不是我追求的對象，儘管我可 以沈溺，可以接受，需要被呵護，需要彼此依賴，在我那麼 脆弱的時候......... 人一旦不能抗拒孤寂，就陷落了。 所有的欲求，不管權力、財富以及所有的貪婪都一樣，他們 都有一樣的理由，就是人是那麼的孤寂，什麼都不實在啊， 人一旦不能抗拒孤寂，就陷落了。我不想一天一天的，緩慢 的，變成妖怪，就是如此。 所以我說，要有一輩子的心理準備，那不是抗拒真情更不是 封閉情慾，而是更加深刻的疼惜與尊重，我並不想把對方當 作填補空虛的工具，或者長長愛情旅途中的旅館，鐵道地圖 上叫不出名字的崁站。畢竟他那麼好，那麼可愛，心地良善 那麼值得被疼惜。 你的信說得很好： 「你的心真是關閉的太久了，什麼叫「寂寞過」、「堅守的原則」， 你那顆封閉的心就真的能辯識真愛，覺察善緣嗎﹖ 在你封印自己對感情隨意揮霍的意識， 你其實也封印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情緒感受， 說的不好聽，是麻木了！.........」 或許是因為我已經過了那種肯為感情揮霍，然後心痛難眠的 年紀了，我越來越怕痛，也越來越封閉，並得成熟並且麻木 了。然而，這也有一些好處的，也發展出一點對抗的機制， 我相信是如此的，我對自己的生命是更加負起責任的，對別 人的感情也是比較理性並且疼惜了。 畢竟，我是那麼那麼的自覺，小心翼翼，並且拒絕變成妖怪 的。 所以，我才說，要有一輩子孤獨的心理準備啊！ 小熊。20030727。宜蘭 ■ 寫信給 / 熾和：yee_chich@hotmail.com 小熊：iso.bear@msa.hinet.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