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說《聚離》04. 清醒信一看完，我人已衝到家門邊。急於奔向妳。那被掌摑的男人，欺負妳和阿尹了嗎？而妳，該死的，竟然還喝了那麼多酒。 直到車子引擎發動的轟隆聲，我才頓時清醒，忍不住氣憤，奮力捶打方向盤。 此時此刻我的擔憂有何助益？在妳書寫的當下，事情已然結束，再經郵寄到我手中，又已經過幾日光景？ 我默默關上引擎，獨自淚流。 親愛的，藉酒澆愁的不單只有妳一人。我早已爛醉如泥。 唯有酒精可以稍稍延遲對妳的惦念。我不敢清醒，整個腦海都是妳的身影。苦苦壓抑、想盡辦法逃避，但妳總在恍忽間現形，甚至在呼吸之間都還能嗅聞得到妳的氣息…… 如此的我，妳怎麼還能懷疑我對妳的愛？ 沒有妳的日子，我的生命成真空狀態，腦袋停止運作，定格在我離去時妳緊緊擁抱我的畫面——妳因慟哭而激烈抖顫的身體，那震波至今還在我血液裡逃竄；我雪白的衣衫還殘留著妳的淚痕斑斑，是，我捨不得洗淨…… 妳明白嗎？在推開妳的剎那，我已死過一回。妳是明白的，我可以在妳紅腫的雙眼中窺見，一種死生的契闊；我今生的摯愛！ 我想著，這會不會是我們的最後一眼？ 那麼我該如何才能將妳灼烈的眼烙記心版，可以抵得住孟婆湯的消融，可以在來世的茫茫人海中覓得妳的行蹤，持續今生未了的愛戀？ 我沒有答案。更怕的是，我們真的有來生嗎？唉…… 妳說，「如果酒的量度高低足以增減心中的痛楚，那麼我該喝多少才會覺得饜足？」 再多都不夠。親愛的，妳可以聽得見我的吶喊嗎？答應我，別喝酒。無論如何痛苦都不准再碰這穿腸毒藥，酒精無法痺麻心中源源不絕的渴戀，只有顯得愈發沉重。 我不要妳也過著同我一般的生活──不敢在陽光之下喝酒，因為覺得罪惡；晨昏顛倒的生活，是行屍走肉。我離開妳不是要讓妳過這樣的日子。 那麼，我希望妳過怎樣的生活？ 一個沒有我的世界妳該如何架構完整？ 這點我還來不及替妳設想，也或者我根本不能想像，是，我無法想像沒有彼此的日子該如何繼續？可是，此時此刻我們已置身其中，而且還是由我一手導演而成。 可恨的是，我要妳聽命演出卻沒寫好腳本給妳，自己還自暴自棄倚酒度日，我有甚麼立場阻止妳喝？ 可是我該怎麼做？除了決定與妳暫別之外，我該如何處理這沒有確切日期的生命？ 但妳的狂飲讓我確知一件事──至少生命不該這般糟蹋。 雖然不確知可以擁有多少個明天，但我至少還擁有現在。不管未來會如何，現在的我是真真切切地呼吸著，對妳的愛還如烈燄般炙燙，我怎能就此頹廢、沉淪?! 妳向來不愛酒味，如今竟不計後果的貪杯，雖然對妳的自殘心痛，但背後夾帶的是對我的濃烈眷戀，這又令我倍感欣慰。 很病態的想法，我知道，可是沒辦法。 是的，我缺乏安全感，此時此刻，在未來如此不明確的當下更甚。我需要這麼具體地感受到我在妳心中的重要。 寫及此，我又不免再想，難道我的決定美其名是為了不讓妳在驟然面對我的離去時痛不欲生，其實是為著自己，是我自己才無法面對驟然失去妳的真相，於是便想出這個辦法來磨折妳？ 不，不是這樣的，我在胡亂想些甚麼？ 我真是喝傻了，胡言亂語一通。 我不喝，滴酒不沾。 我會好好想該怎麼繼續生活。 答應我，妳也一樣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