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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離》08. 照片

整裡書櫃的時候,發現了一樣東西,我可以想見如果妳也在場,眼睛一定睜得晶亮,興奮尖叫,手舞足蹈,甚至還會給我一個香噴噴的吻。

妳猜出來是什麼了嗎?

沒錯,就是那疊佚失的,讓妳懊惱得直跺腳、怨怪自己長達三個月的洛城照片。

它被遺落在書櫃與粉白牆面的窄小縫間,如果不是因為我決定將家具移向換位,恐怕還真不知得待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妳追根究柢的個性定要費神思量自己當時怎會把照片掉到哪兒去?

我也想不透,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失而復得的喜悅早已教人無心再計較一切。

包裹在纏滿蛛網的油紙袋裡的照片,仍舊簇新,宛如剛自沖印機中顯影烘乾一般,看不見時間的痕跡。

我一張一張翻看,彷彿還可以聽見妳朗朗的笑聲。

那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出國旅遊,從計畫上路到旅途結束,妳的興奮、歡愉情緒一直高漲著,我總不住揣想:

究竟是因為行程真的如此富麗、豐趣還是因為有我同行的關係?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妳是一個很好的玩伴,沿途笑語不斷,無論發生什麼令人不快的事,總是笑臉迎人。

那次的美國之行,難忘的事情很多,(其實生命中,有妳的記憶,總是特別清晰)教我印象深刻的是,同團中一個惹得人人生厭的頑劣小孩,連父母都駕馭不住竟也讓妳哄得服貼,只要妳在跟前,他便如綿羊般乖馴,大夥莫不嘖嘖稱奇。

妳知道嗎?

當時我已經替我們的孩子將可以擁有這般好耐性、充滿愛、關懷、體貼的好母親而感到深深幸福。

我未來的藍圖就是妳心中所渴望、頻頻叨絮的模樣。

一早我便已就認定妳,在我們認識交往半年之後。

甚至我連孩子的名字都已想妥,只因為不能給妳承諾,所以我才始終沉默。

原諒我!

那回我們走遍洛城的好萊塢、比佛利山、環球片場。

照片裡,妳站在羅迪歐街GUCCI門口,抿嘴不笑,因為沒找著《麻雀變鳳凰》裡茱莉亞蘿伯茲遭店員欺凌的那家店。

我還記得妳當時在提到這場戲時的義憤填膺,彷彿是發生在摯親好友身上一般,而忘了那只是一齣戲,甚至是太過荒謬浮誇。

另一張是在環球片場《回到未來》遊戲門前,妳一臉慧黠、笑裡有掩不住的興奮,還對著鏡頭擺出V字的姿態,因為我們正準備搭上怪博士的飛車,展開一場時光之旅。

此時我突然想起大雄和小叮噹,他們也有一台時光機,在抽屜裡,而且是可以遊走過去、現在、未來的時光機。

我想回到過去,從初識妳開始再走一遭……

那些我最甜蜜美好的歲月。

不想探看未來,是因為它必然會發生,即使不願面對亦無處可逃,但過去是一去不復返的。

我想再重溫一回舊日有妳的時光。

當我們坐上時光車,沿途,妳讓突竄眼前的飛車、飛碟撞得尖叫連連,當恐龍大口把我們吞食,妳驚恐地緊抓著我,喊著:

萬一機械故障,出不去該怎麼辦?

跌入無底深淵的時候妳把我抱得死緊,還嚷,要死我們一起死!

完全忘卻,這不過是立體影像,我們仍完好地坐在時光飛車上。
簡直入戲得厲害。

出了片場的妳,整個人是掛在我身上的,妳說,實在……太、刺、激、了!

我忍不微彎了嘴角,呵,妳這個沒膽量又偏愛刺激的小女人!

另一張是妳側身躺在星光大道上有著哈里遜福特手足印的星星標誌旁,一臉酣醉,完全無視環繞一旁各色人種的驚詫目光、及瞭然的微笑。

星光大道?!

我忍不住嘴角的竊喜。

那天,妳自踏入星光大道便低頭急急尋探──

「哇!是卡本特。」妳拉著我的手大聲叫嚷。

那是妳最喜歡的音樂團體之一,當然是受我這舊式人影響,不過,妳是青出於藍。

「小聲一點。」我揚聲叮嚀。

妳卻早已興奮地聾耳目盲,又是一聲驚叫,「天哪,李小龍。」

更教我意外的是,妳竟嘿呵一聲,隨即揮手踢腳,當場比畫起李小龍的武打招式,惹得旁人訕笑不已。

我當場只想隱身遁形,而妳卻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奔向我,直扯著我跑。
「你看!你看!」妳帶點微喘,鬼靈精地看我一眼,嚷著。

我低頭一瞧,驚恐地護住相機,立即奮力地搖頭大喊,「不不不!」

來不及了,妳已一把扯住我的相機,語帶威脅,「嘿,願賭服輸,你不怕食言而肥?!」

完全踢到我的痛處。

這趟美國行才七天,我的體重已往上爬升兩格。

於是,我無奈地將相機自頸項取下交予妳,在妳不懷好意的笑臉中,大幅度地扭腰擺臀,妳笑得前仰後合,更湧聚一群人好奇圍觀。

可惡的米老鼠!我忍不住低咒。

是誰?

竟然還能讓這虛構的人物在泥磚上留下星星標誌!

害我輸了這場賭注,這是我生平做過最糗的一件事。

我相信當時我的臉頰定紅豔如關公。

慶幸,沒有相片可以為證。

咦,妳一定想:怎麼可能?

當時妳雖笑不可抑,手上快門卻是連連。

哈哈,我給妳的那臺傻瓜相機裡面根本沒裝底片。

沒想到吧!

妳一定不記得了,因為那天我們手邊的底片剛好只剩一卷,我裝在單眼相機裡。

嘿,別跺腳,嗔罵我可惡,專愛欺負妳。

記得嗎?

有一回我們在整理相片簿子時,妳告訴我,張愛玲曾寫過,照片這東西不過是生命的碎殼,滋味只有個人自己知道。

我相信當時情境早已深駐妳心,所以又有什麼好遺憾的。

想及此,我不免多愁,日後,妳又如何處理我們生命的碎殼?

全燒了吧!賭物思人徒添傷情。

可是我自己卻因為想感覺可以靠妳更近,而在屋內粉白的牆面上貼滿妳的照片。

(這也是我今天替家具大風吹的主因。)

我這矛盾的傢伙!

一如阿尹,她亦然。

我想妳說得對,她的確是庸人自擾。

不過,一如一場失敗的婚姻一般,問題的發生決不會只於單方。

彼此尊重是件好事,只不過得抓好界限。

一如妳尊重我的決定,可是我必須自承,是我越線犯規,強制了妳。

對不起。

日後,我一定會親自同妳好好說明,如無,則還有這些未寄的信,可以代我說明一切。

親愛的,今生我的雙手只想擁抱妳,沒有任何女人可以覬覦。

抵著牆面,我伸手撫觸照片裡妳的眉眼,喃喃低語:

妳呢?

會不會尋求另一個庇護的胸膛承受失去我的哀傷?

我頹然滑坐在地,忽而一陣狂風捲飛滿地的妳。

☆瑪姬,心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