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  灣  立  報 《 言 論 廣 場 》  2003.09.18

　　6名大陸女子慘遭人蛇「丟包」，冤死苗栗通宵外海，來台認屍的家屬悲慟欲絕，白髮人送嬌嬌女的人間憾恨，莫若於是！

　　回想事件剛發生時，阿扁總統疾言痛斥北京政府，謂其迫使人民「用腳投票」。呂秀蓮副總統率領總統府人權諮詢委員探視大陸女子臨時收容所，同樣當著鐵籠內女囚的面，厲聲批評中國政府「縱容中國人偷渡來台，破壞台灣的國家安全、社會安定與善良風俗」。沉冤女子屍骨未寒，卻已成為兩岸政爭的祭品。

　　大陸人士前仆後繼橫越黑水溝來台討生計，若是從全球人口流動的慣性而言，只不過是人類經濟活動的必然規律；經濟弱勢區域居民往經濟優勢地區移動，古今皆然、中外無異。非洲人民遠赴歐洲討生活、拉丁美洲人民大量移往北美，這與大陸人民移往東南亞、移來台灣，有何差別？正因移工的流動早已是國際社會普遍的現象，因此，聯合國最高人權委員會針對移工及其家庭成員，特別制訂有保護其權益的國際公約。陳總統自詡「人權立國」，呂副總統又是總統府人權諮詢小組召集人，積極推動設立「國家人權委員會」；然則，台灣兩位最高領導人，對移工輕蔑、卑視的態度，對照於聯合國的人權規章，我們能不感到汗顏？

　　在主流價值訓示下，一般人多認為「偷渡」既屬非法，因此偷渡者的一切淒苦磨難均屬罪有應得。然則，從歷史發展角度觀之，以護照簽證制度證明「跨界」之合法，是晚近才出現的規矩。許多人都讀過法國作家維爾納（Jule Verne）的《環遊世界80天》，男主角在倫敦與人打賭的當夜，隨即整裝出發環遊世界，途經埃及、印度、香港、上海、日本等地，幾曾辦過簽證？甚至在印度逕將美麗的「外籍新娘」帶回家，哪來那麼多程序規矩？這本書出版於1873年，距今也只不過130年。當世的證照制度固然已是國際社會常規，然而再怎麼說，「紙張」的價值，不能逾越「人命」，這是最基本的人道；而人道，是一切人權規範的根本。

　　一部台灣史，無非就是移工的苦難史。根據清代史料，早在雍正期間，福建總督郝玉麟即記述曰：冒險渡台而能抵達者僅止十之二、三，其餘或被官方捕獲，或是「沒於孤島、沙洲、葬於魚腹者十之四、五」。回顧列祖列宗的斑斑血淚，對照今日的移工，我們何忍苛責？

　　如果說，4年前西雅圖會議遭到反全球化運動的圍攻而化做鳥獸散，也就是王城自外破，那麼，上週日坎昆會議失敗無異是王城自內破，對WTO的打擊更勝一籌，屬致命性的災厄，儘管分邊傾軋的146個會員在散會前一致同意，下一次（第六次）部長級會議在香港召開，但岌岌不保的情勢令人相信，香港會議已等不及兩年後，極可能提前至明（2004）年就舉行，否則計畫2005年1月1日簽定的「杜哈回合」必然無望實現，從而宣告WTO的灰飛煙滅。

　　質言之，這是世局的一大變，標誌著橫行全球的資本暴政至此遭到內生性反挫，而不是窮國或窮人打亂富國或富人的陣腳，只因市場再也不能無止境地擴張下去，受害意識處處瀰漫，從門外的抗議群眾颳進廟堂上的各國官人，看似倒撥時針，其實是撥亂反正。

　　台灣在這亂軍中左支右絀，一方面參加小農10國集團對抗強權，另方面又表態支持強權所鍾的新加坡議題，說好聽是實用主義，說到底是了無世界觀，只會出招解招，不知將自己定位於全局之中而擬具一套戰略方針，似此稚幼能耐，在世變日亟的大戰中必然要吃虧；謂予不信，請拭目以待。

　　由於組織臃腫、議題橫生，WTO每一回合的貿易談判越來越曠日持久，上次烏拉圭回合歷時7年餘，幸在最後一刻美、歐各自撤兵才告竣工，如今加上以發展中國家龍頭自居的中共，而全員數膨脹至146個，反要來個速成回合，限期3年簽定，觀察家皆知是痴人說夢。明乎此，坎昆會議不了了之勿寧在情理中，而今後僅賸15個月，不能成事當也不令人意外。

　　但是，世界市場的進一步形成並不因此受到阻難。固然全球性的多邊協定一時難以洽簽，危及WTO存在，不過，複邊的區域自由貿易協定卻大行其道，坎昆之後更可望蔚然成風。何以故？只因競爭力掛帥的時代，非一國所能為，必須夥同他國，錯位聯手或博奕，這才是厚植競爭力的不二法門，所以寧可置身於幅員最適度的自由市場，拒絕貿然投入全球市場的怒濤中。因之，一國主權可讓，讓位於區域的、複邊的，而不讓位於全球的、多邊的。

　　然而，經由區域與多邊，終要達成全球與多邊，這是人類的宿命，迂迴但必然，WTO還在燈火闌珊處。眼下台灣不能落單，但不知跟誰洽簽自由貿易協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