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世煜 (L47228@ms1.hinet.net)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東京時間凌晨兩點,日本裕仁天皇站在一處地下播音室,對著麥克風,開始錄下終戰詔書,正午十二時,「玉音放送」將他的錄音稿向太平洋戰區和全世界播出。
「反高學費運動的理論與實踐」校園巡迴座談會
(反高學費行動聯盟、新世代青年團) |
2003 年的暑假,教改議題與反高學費運動鬧得沸沸揚揚,好一陣子甚至佔據了各大報的重要版面,大家是否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誠懇邀請有興趣的同學共襄盛舉,和我們一起搭乘反高學費運動的歷史時光機,回顧反高學費的歷史發展與演變,並探討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理論分析,了解高學費問題的真相,釐清解決高學費問題的對策。
政大勞工研究所「看見社會底層的脈動 - 2003 年勞動文化週」
時間:11/14 (五), 12:00~14:00
地點:綜合院館一樓 270103
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社會發展講座」
時間:11/20 (四), 19:00~21:30
地點:綜合大樓 I 103 教室
(全文請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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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戰後日本厚生省統計,終戰那一天,除去已確定陣亡的三萬多人,二戰期間先後入伍,穿著皇軍制服的台灣籍日本兵,還有十七萬多人。他們在霎那間,變成戰勝國的國民,然而「霎那」和「戰勝」,恐怕要經過一番劇烈的意識轉換。而那一刻他身在何處,也決定性的影響每個人的命運。
他們當中有些在日本內地,像數千名少年工和學徒兵。他們很快就在街上遇到剛登陸的麥克阿瑟部隊,體會到戰勝者的威風;或許,他們的意識轉換不會太掙扎。僅只一念之間,他們就在低頭俯首的日本人面前耀武揚威起來。當時留在日本內地的戰勝國國民應該不會太多,某些台灣少年的「風神」,都還有人記得。
在南洋戰區,存活的台灣兵,尚有將近十萬人。日軍在新幾內亞和呂宋群島等地,被麥克阿瑟擊潰,在印緬邊界被英軍追趕,沿著伊洛瓦底江敗逃。四散的小股兵力,在熱帶雨林裡逃竄,飢寒傷病,淪落到人吃人的境地。有人玉碎,切腹自殺,有人不降,獨力存活下來,像阿美族的李光輝。大部份人或者被俘,或者就地投降,由盟軍接管。
盟軍在末期的心戰攻勢,將台灣人和日本人區分開來。他們在南洋戰區空投一份給台灣兵的傳單:
台灣諸君
各位都可以在戰後活著歸國
留在那裡,死路一條
只要向我軍投降,會受到親切的招待,請不要擔心
我們會供應食物,我軍軍醫也會照顧傷病者,直到痊癒為止
因此,戰爭結束後,你們還可以回家工作
朝鮮人也是一樣
請舉起雙手走過來,這是各位保命唯一的方法
可能的話,邊走邊揮動這張傳單
戰後,南洋戰區的台灣兵,在盟軍看管之下,繳械復員,和日本兵分開,很快遣送回台。當時駐防在香料群島拉包爾島的蘇喜先生,回憶他扺達基隆港的經過。四千名台灣兵在艦上按所屬的部隊番號,自行編組,並選任部隊長;靠岸後魚貫下船,排成四列縱隊,碼頭上一個中國兵也看不見。他們發現火車站只有六節車箱,經過討論決議,住中南部的人乘火車離去,住北部的人自行整隊,各自返鄉。蘇先生一行數人,徒步走回台北樹林的老家。
戰時台灣兵派到中國戰區的較少,海南島是個例外。那裡是銜接中國和南洋戰區的樞紐,日本人刻意加以經略。台灣總督府對海南島特別感興趣,大量派遣軍屬和商社前往,約有三萬名人台灣在那裡。他們多半擔任通譯,或是警務助理「巡查補」,末期又被就地徵召,加入海軍陸戰隊。
海南島情勢特殊,國民黨和共產黨遊擊隊控制山區村落,和當地土匪分分合合,互相傾軋,並不時和日軍衝突。台灣通譯的角色,必須在佔領軍和土著之間折衝,性質本身就很受爭議;而陸戰隊員,經常奉命「討伐」遊擊隊,或因駐守海防班哨,不時和當地左右勢力發生武裝衝突。終戰之後,台灣兵的處境更為困難。
台灣兵和日本兵同樣被解除武裝,日本兵迅速遣送回國,台灣兵卻被國民黨留下來。國民黨表示,台灣兵已經回到祖國的懷抱,無須日軍或盟軍代勞,於是將一無所有的台灣兵集中看管。戰後情勢混亂,共產黨勢力興起,國民黨自顧不暇,被看管的台灣兵缺乏定期補給,遣送回台的承諾,又遙遙無期,逐漸陷入四面受敵,自生自滅的絕望困境。
敵意非常明顯,台灣兵不像「同胞」,卻曾是敵人,他們無份於戰勝國的榮耀,卻飽嘗敗亡的侵略者必需吞下的苦果。落單的前通譯,被村民狠狠打殺,戰時通行的鈔票,一文不值。台灣兵變賣有限的家當衣物,換不到足以活命的糧食,加上環境惡劣,赤痢橫行,他們在戰勝的祖國,成了最邊緣、受排斥,掙扎在生死關頭的難民和異類。
他們自己和台灣的親人都焦急如焚,有人在台灣募款,雇船前往接應;有人自行設法,駕舢板漂流海上。曾屬日本海軍舞鶴第一特別陸戰隊的郭金城,乘坐救濟總署的輪船回到高雄,被集中在壽山營區,不准自行離去。他的兄長來看他時,他已經因為嚴重的赤痢奄奄一息。他虛弱得不能動彈,卻不肯就這樣倒下,兄長幫他翻過圍牆,扶著他一步一步下山。到火車站,上車,車上的乘客擠出一個位置讓他躺下,大家說,伊是南洋轉回來,咱的人。
郭先生八十歲了,說起當時他初逢睽違多年的故鄉親情,語氣禁不住哽咽。他伸出右手臂,把左手姆指和食指圈起來,說他剛從海南島回來的時候,圈著的手指可以從手腕往上,一直穿過手肘關節。就瘦到那樣的地步,他說。
留在本島的台灣兵,有五萬多人。戰爭末期,日本的海上交通線,遭到嚴密封鎖,無法將他們調往前線,他們和被徵調的學徒兵,佈防在島內各地的要塞,一但盟軍登陸,正好充作砲灰。但麥克阿瑟的跳島作戰,略過台灣直取琉球。僥倖存活的台灣兵,不必冒死在海岸線迎戰盟軍。他們只在稍後不久,興高采烈揮著新製的青天白日小旗子,在基隆碼頭迎接國民黨前來接收的第七十軍,以及從高雄登陸的第六十二軍和獨立九十五師。
一代台灣耆老,談起碼頭上那一幕,至今無不唏噓。穿草鞋、打雨傘,扁擔扛著鍋鼎舖蓋的「國軍」。老先生和老太太一直在我們作晚輩的耳邊說著,但我們總是難以相信,那是多麼荒謬的鏡頭。課本從來不曾這樣寫,前半生看過的軍教片也沒有那麼不堪的情節。但是在華盛頓「美國國家檔案局」的資料庫裡,有人翻出了當時的影像記錄。
編號 226 的坦克運輸艦,載著第七十軍的官兵,緩緩駛過基隆港東岸。鏡頭切到岸上,揮舞小旗的人們,擠在碼頭臨水的邊緣,港內的拖船上也滿載著歡迎的群眾。登陸艦靠岸了,一位身量瘦長的美國軍官舉手敬禮,率先走下舷梯;鏡頭空了幾秒,出現第一位著國民黨軍服的男子,或許就是那位軍長。前幾個軍官魚貫下梯,隨後就出現了,令我們的長輩多年來惡夢不斷,他們平生所見的,第一個肩挑扁擔,兩頭扛著舖蓋的阿兵哥。
終戰,並不是惡夢的結束,台灣人不曾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戰爭期間,物資被大量徵集,戰後則百廢待舉;新的遷佔者說著沒人聽懂的語言,伸手就要索取,連剛開到的部隊也不例外。他們在整編後減縮為第七十師和六十二師,卻仍然不能足額,有大量的空缺待補。於是開始在台灣募兵。
他們向失業的台灣青年喊話。當兵可以學「國語」,可以領高薪,服役四年期間,都駐防在家鄉附近,退伍之後,還可以介紹工作。他們也到處徵集前日本海軍工員和志願兵,因為戰後接收的日本軍艦,沒有人懂得操作和維修。根據殘缺不全的記錄,當時約有一萬五千名台灣青年,穿上國民黨軍服入伍了。
過了將近一年,部隊分批向高雄港集結,台灣兵被解除武裝嚴加看管。部隊到達碼頭,紛紛由中國官兵押上船。焦急的人跳船了,船上岸上機槍一陣掃射,很少人倖免。這一萬五千名台籍國民黨兵,先後被運往中國參加「剿匪」的內戰。「一上岸就反過來了,官長教我們台灣兵看守大陸兵,怕他們開小差逃掉。」一位留得性命的老先生回憶著。
那是一九四六年底的事。三個月之後,二二八事件發生。當時台灣行政長官陳儀的手上,防務是空的,接收的部隊,才都被調走。他急電南京,調得第二十一師前來鎮壓。二十一師也在基隆登陸,那裡沒有揮舞小旗的歡迎人潮,人潮在機關槍聲響起之後,開始四散奔逃。
「清鄉」和「綏靖」這些字眼,迷漫著兩萬條枉死人命的血腥氣味。二十一師配合特務人員,聯手展開暴力鎮壓,一方面獵殺社會菁英和有土有財的士紳,一方面對無辜群眾進行無差別屠殺。二十一師踩過鮮血,由北往南一路碾去,高雄要塞司令彭孟緝也率軍由壽山衝進市區。一九四七年的三月,台灣人挨過一個沒有血色,只聞血腥的春天。
隨部隊投入中國內戰前線的台灣兵,雖散處各地,仍然從家書當中,得知二二八事件和二十一師清鄉屠殺的消息。他們因為在日治時期受過基礎教育,大都編入砲兵部隊,同鄉聚集聲氣相通,每個人都穿著和二十一師同樣的軍服。在砲陣地,在指揮所,在前進觀測站,台灣兵或許私下議論紛紛;在站衛兵的暗夜,他們或許緊緊握著雙拳。
剿匪的戰役,一敗再敗,解放的聲浪,一天高過一天。煙硝散去,殘餘的部隊清理破敗的陣地,一位台灣老兵在相隔五十年之後回憶說,遍地的屍體都被插上刺眼的標語,寫著「生在南方,死在北方,為了老蔣,死也冤枉」。他們奉命把標語拔掉,免得驚弓之鳥更加觸目驚心。
然而為期也不久了,勝負的逆轉加速推進。一九四九年元月,前後相隔才五天,六十二軍和七十軍先後在淮海會戰和遼瀋會戰兵敗覆滅。一些被俘的台灣兵,換上紅軍的制服,被編入第三十一軍。潰敗中的國民黨軍一退千里,紅軍渡長江,陷南京,圍攻上海。紅軍第三十一軍站在第一線,正面的浦東陣地,駐守的正是國民黨軍第二十一師。
一點都沒有錯。命運將紅軍第三十一軍裡的台灣砲兵,引導到屠殺故鄉父老的,國民黨軍第二十一師的對面。歷史重演了聖經裡的故事,宛如神意的,將敵人帶到跟前。也是在五十年後,台灣老兵戴國汀回憶說,三十一軍的步兵衝鋒九次,都不能攻克;他們於是扛著砲衝上第一線,終於殺進二十一師的陣地,二十一師放下武器,跪下投降。「…我們拿著機槍還是把他們掃掉。沒辦法,太氣了,台灣兵都是為了二二八…」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意氣飛楊的毛澤東站在北京天安門的城頭,對著廣場上翻動的紅旗人海,做了歷史性的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兩個月之後,十二月七日,國民黨政府遷往台灣;又隔兩個月,一九五O年二二八那天,蔣介石在台灣復職總統。留在中國來不及逃離的台灣兵,繼續穿著人民解放軍的制服。
他們這一身軍服,有些在那年年底,因為被派往韓國「抗美援朝」,很快就成了染血的裹屍布;那些命更硬的,一直撐下來。他們在新中國各個角落裡活下來,偶而在無眠的靜夜,在乍醒的夢中,驚覺自己無意識的說著沒人能懂的家鄉話。福佬、客家,或各自的高砂母語。他們在接二連三的政治鬥爭,在十年的文化大革命,被打成國民黨特務、黑五類、三改份子;被下放、勞改、刑求。台灣兵在中國受苦,在那個好像是祖國,其實是異鄉之地受苦。
一萬五千名送往中國的台灣兵,歷經內戰與韓戰,加上半世紀的苦勞與折磨,折損了一萬二千名以上。一九八八年,他們昔日的同袍,一位前日本海軍志願兵,前國民黨海軍技術員兵,前國民黨政治犯,前流亡海外的黑名單人士許昭榮,帶著一條「滯留大陸台籍老兵要回家」的白布橫幅,由華北迆邐南下,尋訪失聯的鄉親。北京的台灣同鄉會,提供一份約有一千八百人的名冊,許昭榮沿途尋訪,找到三百多位台灣老兵。他們離家五十年,在兩岸開放探親之後,終於一位一位回到故土,而一頁一頁的故事,也開始被訴說…
軍醫陳增昌的故事,從他佝僂的身子發出微弱的聲音,夾雜著福佬話、北京話,又帶著難解的海南腔緩緩流淌而出。他淡淡的笑說,自己生在客家莊,早歲移居花蓮,無論客家話,福佬話,日語或阿美族語,都朗朗上口。但是歷經五十年的海南歲月,如今謹記不忘的,只剩客家母語了。
他靠著函授教學修習防疫衛生學,應徵加入日軍派往海南島,帶著做「看護婦」妻子張壬妹,在海南島從事衛生和醫療工作,官拜上尉,是海南島當地台籍軍屬當中,薪水最高者,終戰後被國民黨派駐海南的第四十六軍留用。一九四九年撤退時,他護送病患上船,船上早已擁擠不堪,一名上校軍官出手將他推下,陳增昌落海之後,被救上岸,和同樣無法登船的妻子,都被留下來。當天,共產黨就到了。
他換穿解放軍的制服,還是軍醫,留在海南五十年。他仍舊佝僂著,坐在藤椅上,半個身子微微前傾,左手無意識的遮住右手。聲音仍舊微弱,說著文革時的遭遇。他被綁著雙手吊起來,終於又被放下來,但是從那時起,他的右手一直只能緊緊的握著,再也張不開了。
他一心要回台灣,帶著妻子兒子女兒女婿孫子,陸陸續續回到台灣。他說他覺得不解,為什麼台灣有人喜歡國民黨,他回來以後,從來不曾投票給國民黨。陳增昌,八十多歲的年紀,帶著學歷不被承認的醫生兒子,和升學能力比同學困難的孫兒,在內壢鎮上的角落,艱難的活著。他因長期臥病而顯得蒼白的臉上,流露出罕見卓絕的神色。「我們一定要回台灣。」
一代的台灣青年,從一九三七年九月,台灣總督府強徵第一批軍夫「白舉隊」,在中日戰爭才開打的兩個月後,派往松滬之戰最前線,冒死運補彈藥起,一直到一九五三年韓戰結束止;短短十六年間,台灣兵穿遍日本皇軍、國民黨軍,和人民解放軍的制服。半個多世紀之後,我們看到滯留中國的老兵回到台灣,領取微薄的榮民津貼。看到前台籍日本兵到台北的日本交流協會示威抗議,要求索還當年積欠至今的戰爭債。我們傾聽他們訴說,陪他們落淚,凝視他們時而激越時而落寞的表情,我們彷彿探入了,那「台灣人的悲哀」最深沈難解的黝暗之處。
他們第一次「出征」時,身上繫著「千人針」的布巾。那是他們的阿嬤阿母姊妹,站在里弄巷口,央求一千人每人縫一針,來為戰士祈福的布巾,上面繡著「祈武運長久」幾個字;又縫著五錢和十錢的兩個銅板,象徵超越死線(音同四錢)和苦戰(音同九錢)的意思。然而皇軍敗了。
那些前日本兵的老先生,前往交流協會抗議,把辦公室砸個稀爛。他們組團到日本,到靖國神社參拜陣亡的鄰里兄弟好友。老先生們輕輕擊掌兩次,深深鞠躬,落下滿面老淚。他們拜訪參眾議員,在東京街頭遊行演講。他們嘶聲吶喊著,同樣是皇軍,同樣是拼命,難道台灣兵的命比較輕賤嗎。五十年來,竟然連一聲「御苦勞樣」(您辛苦了)的安慰之辭,都聽不到。
日本政府實在是礙難出口。台灣兵如今已不是「敝國」國民,而「貴國」,貴中華民國一直拒絕按照「日華和約」第三條,針對戰爭遺緒,坐下來「另商特別處理辦法」。作為戰勝國和被仰望的祖國,入主台灣的中華民國,也有其難以啟齒的下情。戰後接收的日產,早已落入黨庫、國庫和各方神聖之手,這筆驚人的糊塗帳,怎麼經得起追討,又怎麼清償得了呢。何況這些台灣兵,曾經穿著皇軍制服,唱著「將日之丸插在蔣介石本陣」的軍歌,和中華民國為敵。
至於落在紅軍手中的台灣兵,五十年間音訊斷絕,中華民國早已視他們為投共的逆匪。七十軍和六十二軍軍長,也確實在解放軍的戰史上,各自寫下了兩軍覆滅的文字記錄。至於中華人民共和國,那個指控台灣兵是「國特」,把陳增昌的右手吊到無法張開的國度,如果人還住在那裡,誰又敢對他多說什麼。
台灣老兵從中國回來,面對的是人事全非。早年多半貧苦,尤其是高砂族,如今老病纏身,故鄉的人情淡薄,更甚者形同陌路。好不容易爭到榮民的身份,領一份不足以糊口的津貼,有些人還得拖著老命,耕一塊廢園,打一份粗工,在他出生長大的故土,四周說著同樣母語的國度,過著貧病交加,無人聞問的,異鄉人的日子。大多數老兵,寧可把錢帶回中國,那裡有他的妻子和生養的兒孫,可以在那裡打發人生最後的歲月。
哪裡才是台灣老兵的母國。他做過皇軍,但已不是日本人;或者他是中華民國國民,但是他曾經是中華民國的敵人,中華民國不會願意表彰他在戰時的忠誠英勇,也不打算代表他向賴帳的日本討回公道;或者他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民,那個國仍然敵視他出生的故鄉。他回故鄉,很難找到容身之地;他若留在中國,萬一,只是萬一,祖國和母國打起來,他,要站在哪裡。
於是我們碰觸到「台灣人的悲哀」最深邃刻骨的底層,一個歷經許多互相為敵的「主國」,活過曲折離奇,為人拼死賣命的一生,卻在各國的「國史」中被蒸發,彷彿不曾存在過的人間幽靈。他們在接近生命終點的時刻,才漸有機會說出自己的故事。他們用母語,或者福佬話,或者客家話和高砂各族的語言,夾雜日語和從不捲舌的北京話,或海南話,說著故事。他們偶而露出空茫的表情,也沒有發出聲音,但在那個霎那,我們卻如遭電擊,耳際轟然雷鳴,那是沒有自己作主之國的,悲哀的台灣人,發出渴求建國的吶喊。
他們的故事,驅迫我們面對自己的本相。他們的故事,正在高雄駁二碼頭藝術特區展出。從那個碼頭,上一代的台灣青年,上船踏上征途,有些人的骨灰盒,也從那裡送回台灣。這一代的台灣人,手裡握著決定建國命運的台灣青年,請你撥空前往,一場名為「戰火浮生
─ 台灣人去打仗」的穿越時空之旅,在那裡備下重生的洗禮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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