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活】02. 纏綿病褟,之二
★ 醫生不是應該讓人安心的嗎?
把我當瘟疫的醫生推薦我到汀州路的三總,找耳鼻喉科的主任看診,還給了我預約掛號的電話,叮囑我先打電話預約看診的時間,然而那通電話無論我怎麼轉接,永遠聽到預錄的電話語音:現在是下班時間,請直接撥分機號碼或上班時間再撥。
咦,這不是醫院嗎?總該有個部門是二十四小時無休的不是嗎?
一次又一次轉接失效,我終於累得棄權,想著反正自己斷然不可能獨自到三總,於是我計量著到捷運站出口的臺大醫院的可能性,那是最可行的看診醫院。
我在一月五日星期一的下午到了臺大醫院時已經過了掛號的時間,掛號櫃檯的工作人員請我到診療室開張加號單,才能就診,這一折騰及等待的時間,我覺得自己已然瀕臨掛點邊緣,看診之際,先由實習醫生作初步診斷,我又如數家珍把自己的種種病痛說明一番,並且央求他可否別讓我繼續病著,因為實在把我累慘了。
然而他甚麼也沒說,就兀自低頭,拿著色鉛筆在我的病歷表上畫上各種奇怪的圖形,我絞盡腦汁(雖然我的腦汁可能因為高燒早就蒸發殆盡,呵呵呵)還是沒看懂他在畫些甚麼。
之後,我見到真正的醫生,所有的話再次從我口中複誦一遍,而醫生用力地擠壓我脖子上的腫塊,痛得我眉頭緊蹙,隨後開始不疾不緩地說明可能的病因,我不靈光的腦袋卻怎麼也記不住,只清楚記得「可能是細菌感染」這幾個字,因為醫生說要開這類藥劑給我服用,再看看之後腫塊是否會消退,並且,得驗血確定血液是否有異常狀態,當我再次提到我的高燒及胃部的疼痛,於是,她說會再加開這兩類藥,不過,高燒可能是因為細菌感染所引起。
就這樣,我拿著藥單及驗血單,轉往領藥處取藥並且到驗血室抽血。
內心又忍不住想著,再一次,我還是沒有取得任何跟感冒症狀有關的一款藥劑,哎,怎會這樣?
這幾年,不知怎地,我的血管變細,很難找得到扎針的地方,有一回去捐血,還因為血管太細而被拒絕,而慣常去的診所,護士老是親切地笑說,妳這血管根本比針管的針還細,然而,她們總能順利找到扎針處,並且痛楚只在扎針的那個當下,因此,到了驗血室的時候,我心裡便預期相同的狀況又會再次上演。
果然親切的護士,也費神找了我的血管好一會光景,甚至在發現我雙手冷得如冰之際,還給了我兩杯熱水,一杯飲用、一杯暖手,然後待雙手有了暖度,再細心為我找血管扎針,終於找到時,在我別過臉之際,還親切地說,會痛,忍耐一下,嗯,我哼了聲,其實還好,也就痛了那麼一下,抽完之後,她還溫柔地規定我得按壓著扎針處再一旁坐滿五分鐘才可以離開。
生病之際,可以碰到體貼而親切的護士人員,感覺身體也舒服了一些。
回家之後,我想著得吃點東西才有體力對抗細菌,如果真的有細菌的話,於是,我喝了碗四神湯,便再也吃不下,把蚵仔煎打包回家,晚一點再吃。
靈敏的嗅覺再次發揮功用,那蚵仔的腥味油膩真是令人作嘔,但是,我還是吃進了肚子,當夜,我再度發起高燒,症狀一如之前,只是期限加長,直到星期五的下午才終於劃上休止符。
星期一到星期五,我每天清醒地跟高燒打仗,打一個小時的冷顫,再發一個小時高熱,渾身虛脫,中場休息,下一個六整點又繼續,退燒藥彷彿只是應景的物品,可是沒它也不行,連三階段都走不完。
在高燒未終止之前,那熱度好像可以這樣漫無天際地延續,我終於感到心慌,活著,好像就只是為了迎接高燒的到來……
因此,我忍不住想著醫生是否太殘忍了點?讓病人這樣漫無邊際的發著高燒,即便是細菌感染,也該有個甚麼方式可以減緩熱度的發生,至少可以將時間長度從六小時拉長為十二小時,再怎麼身強體壯的人也禁不起這樣高燒不止的折騰啊。
並且得等待一個星期才看驗血結果,不是一直倡導著「及早發現及早治療」,如果真是癌細胞,這一個星期的等待也許就誤了治癒的先機?也讓病人結結實實多受好些天病魔的折騰,醫生不是應該讓人安心的嗎?即便知道自己已經藥石罔然,也因為醫生的呵護而能夠安心地面對死亡,可是為什麼我一點也感受不到?只有恐懼,不知名的恐懼,不知道即將面對的是甚麼的恐懼。
因此,我想著如果這高燒繼續蠻橫發威,那麼也許該打通一一九,然而高燒是SARS的指標,想著救護車到社區門口後可能會引起的社區騷動,以及其後的連鎖效應,我想如果真的掛點了,還是坐計程車掛急診比較保險。
高燒蔓延期間,我的胃幾乎除了藥片之外,甚麼也沒有,因為根本沒有任何胃口,連賴以維生的咖啡味道也令我作嘔,因此當我在昏沉之際突然萌生想吃蔥爆蝦的念頭時,我就覺得這是個好現象,只是,我忍不住深深質疑,真的有蔥爆蝦這道料理?
果然沒有。家附近的小館子只有蒜泥蝦和白灼蝦。而我避吃大蒜有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會令我口乾舌燥、水腫、胃痛,然而當我得知白灼蝦竟然只是水煮,我便毫不猶豫地點了蒜泥蝦。
嘴巴淡得可以掐出水來之際,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清淡飲食,儘管那可能是我目前所需要的,然而,我連喝水都加了鹽巴,否則根本喝不下口,因此怎可能清淡?
那真是很大一盤蝦。廚師將蝦橫剖,上面裹上厚厚的蒜泥,但是非常美味,我約莫整整吃了兩個小時,中間還數度停手,才終於把他們吃光光。
而為了去蒜味我還喝了相當好喝的烏梅汁,完全忘記那是冰的並且蝦通常被歸類為可能含毒性高的食物。
當我想及這一切,我已經又開始另一波的高燒。那是一月七號星期四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