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報】═══════════════════ |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4-03-23》 |
本期內容 | |
◎ 來去紫禁城 異鄉離魂 | |
◎ 客廳幼兒園 我家的遊戲角 上 | |
◎ 學術的自卑 與英國中產階級的自傲 |
來去紫禁城 異鄉離魂 | |
魏宏晉(北京大學博士生) | |
當朋友告訴我說:「果齊死了!」一下子我還會意不過來,什麼死了? 朋友更明白地說:「他真的死了!從上海東方明珠電視塔墜樓的,新聞都說了!」我聽完傻了,之前瞄到「台灣謝姓男子墜樓身亡」的新聞,這個「謝姓男子」竟然就是我所認識的「謝果齊」,原來天高地遠事不關己的新聞,一下子場景拉到身邊,一時間叫人茫然。 我和果齊說不上熟,但是從到北大開始,他的名字就經常出現在我的生活裡。住進勺園宿舍頭一天整理房間時,一些北京、香港來回機票票根散落床底,裝票根的信封上寫著「謝果齊」,想來是前任同學留下的,「香港人吧!」我這樣猜想;之後也接到一些找「謝果齊」的電話,我實在不認識他,不知道他搬到那兒?就據實以告幫不上忙;再隔一段日子,一位比我早來兩年,和我同一位指導教授的學長問我認不認識「謝果齊」?我說不認識,但知道他。原來謝果齊是我這位學長在台大就讀時的朋友,現在聽說還住勺園。 我那時才知道他是台灣人,台大法律系畢業,現在則是北大法律系的碩士研究生,比我早來一年。北大法律研究所是有名的難考,許多在台灣已經有博士學位,甚至是知名律師事務所大律師來考,都鎩羽而歸,能考上顯然不簡單,聽說那年考上北大法律系的台灣人就只他一個,這說明他不是普通人物。 去年上學期結束前,2003年初,北大港澳台辦公室透過幾個台灣學生聯繫,準備找台灣學生「聚一聚」、「聊一聊」,也找上我去捧場。我在勺園住得一肚子火,正想找人出氣,既然北大管事的自己送上門來,我就不客氣了,答應赴約。就在聚會的地方,前校長司徒雷登官邸所在的未名湖畔臨湖軒,我第一次碰到了謝果齊。 果齊不很高,170公分高一點的適中身材,說話不徐不疾,每句話好像都帶著思考,有那種法律人的架勢。在那場北大港澳台辦公室辦的談話會裡,在大多數台灣學生禮貌性地歌功頌德一番後,我開始針對勺園宿舍有多爛猛烈開炮一番,聽得辦公室那些「老師」一楞一楞地。接著,謝果齊也對北大濫收台灣自費學生學費的問題提出他的法律觀點,讓北大的「統戰官員」們尷尬持續下去。這我算正式和謝果齊認識了,其實他就住我斜對門幾間而已,竟然之前都沒照過面,可見這兒台灣學生多麼疏離。 北大港澳台辦「鴻門宴」後,中間因為SARS,我一直到9月後,隔了半年才回北京,所以沒機會再見到謝果齊。 9月回去後,才知道北大利用SARS期間「大抄」台灣學生宿舍,凡是頂人頭進住或包房的(把另一個床位或租、或借佔住,個人獨享一間),通通限期搬走;而SARS期間不在的,則闖進屋裡把房鎖換了,等人回來後,必須跟學校換鑰匙,讓他們確認是不是屋主。謝果齊由於是包房,被學校限期搬離,我記得他的期限是到10月15日。 就在他要搬離前,有天他來敲我房門,說請我喝茶。我應邀到他屋裡,幾位台灣同學也在,大多是初識,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房間的樣子。 北大勺園的宿舍很破爛,兩個人一間,床和書桌、書架都是拼湊而成的,一般學生都將就著住,不特別注意擺設佈置細節,然而,謝果齊不同。 他顯然很注意品味,屋內離門口不到50公分的地方,竹簾隔起來有了玄關阻隔的效果;兩張床拼成雙人床,加上個床頭,很有溫馨的味道;原本很醜的鐵書架,將一面貼上牆紙後,不只產生屏風的作用,也更有質感;此外,屋裡凡是礙眼的角落,他都有巧思改造,像廢棄的通風口就用漂亮的風景畫報包裹住,像掛了一幅畫;窗簾被折成雙層,遮蔽效果更佳。當時我很難想像所處的房間是北大宿舍,反而有居家套房的錯覺。 那個晚上,我和果齊聊得比較多,才知道他是個「名人」,不到30歲的他參加過學運,原來就讀政大法律系,曾公開在課堂上公佈某教授「十大罪狀」之後宣佈罷課。他沒有從政大畢業,當兵後再插班考入台大法律系,在台大還選過學生會會長,甚至在二千年大選時還跑去幫宋楚瑜站台,是叱吒過一時的人物。 果齊說他很少出宿舍的門,平常就在房裡練毛筆字和喝茶,我瞧也是,一塵不染、雅致異常的房裡,精緻的茶具加上文房四寶,是足以養氣練神的。 我原來的房間隔壁是門房,極吵,果齊的房間比較靠後頭,靜一些,跟他打過招呼後,他前腳搬走,我後腳就遷入,又跟了他屁股後頭進同一屋。 果齊這人也有趣,他到外頭租房子,說是難得體驗生活的機會,所以在頤和園的角落租了個桶子樓──就是那種沒水,也不供暖,上廁所、打水都得到外頭的舊宿舍樓,一般人根本不住的。但他說那兒可以看頤和園風景,而且貼近人民生活,所以很好。 我沒去過果齊在頤和園的屋子,但有朋友去過,說感覺不好,極陰。而且他人變得怪怪的,大家要他回勺園住,但他卻拒絕了。之後沒多久,大約是11月,在一個幾位台灣同學聚會的場合,我又見到他,沒啥異樣,大家喝酒,大談抱負理想。他說想再到香港念個法律學位,兩岸三地的名校法律系都讀遍,將來在華人法律圈縱橫便可以如入無人之境。 再來,我沒再見過他了。但是接下來輾轉聽到的故事卻頗為驚悚。 12月20日,他參加吉林大學為台灣學生辦的東北旅遊團。到東北的次日他就失蹤了,大家遍尋不獲,想不到他竟然連夜回北京,跑到中南海「找江主席談大學生就業和學習的問題」,在中南海鬧了一陣子,隨即被公安送到醫院,由學校領回。回學校後,他馬上又跑了,一個人去吃涮羊肉,卻癲癇病發,再被送進醫院,但隨即又逃離醫院。接著隻身坐大巴士到泰山、上海等地,直到1月初才回北京。這時校方已經通知他媽媽從台灣到北京將他領回,拒絕他再返校。 回台灣後,過年期間有朋友去看他,說看來還好。不知怎麼的,過年後他又回北京,拿了台灣醫院的健康證明,要求復學,但學校拒絕。然後,3月14日他就離奇出事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寫似乎認識、又不太熟的果齊。也許是住過的北大屋子他也住過,有些牽連吧!紀念離魂的他,也紀念我們這些沒有國家照顧,在異鄉飄蕩、渾似遊魂的台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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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客廳幼兒園 我家的遊戲角 上 | |
宋嘉行(美國德州大學課程與教育研究所博士生) | |
起先有遊戲角這個構想,主要是為了我那活蹦亂跳的大兒子(目前3歲),讓他有個自己可以盡情揮霍(但同樣要負責任)的空間,可是後來竟不知不覺變成在為小兒子(目前8個多月)做設計。大概是由於大兒子白天都上托兒所,而小兒子暫時待在家裡由我照顧的緣故吧?與小兒子相處時間較多,自然而然就拿起他當樣本了!所幸這個後來變成為弟弟設計的空間,哥哥其實也很愛,一放學回家就往那兒鑽,也算是達到我最原始的目的啦! 延伸視覺 遊戲區空間加大 如前面幾篇文章所述,在家裡室內坪數有限的情況下,我們不可能騰出一個獨立的房間,專門為孩子成立一個遊戲間,所以這塊區域其實是在客廳裡的一塊50x100吋的平面,兩面靠牆的一個角落。雖然面積不大,很棒的地方是其中一堵牆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戶,窗外是大樹、綠地與宿舍區裡的其他房舍,旁邊恰巧又是學校宿舍區自備的戶外遊戲場,如此一來,在視覺上不但延伸了觀景人的視野,還提供了室外的自然美景進入這塊區域,讓這塊區域充滿了明亮的光線、流通的空氣與孩童天真燦爛的嘻笑。而每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刻,窗外斜射進來的落日餘暉,更是讓這遊戲區沐浴在一片閃閃金光之中,不自覺讓人聯想起以前國中課本學過的一篇文章《金色的窗》,倍添溫馨與愜意。 有延伸(物理、心理)視野功能的除了這扇窗之外,還包括窗下的一面橫放的穿衣鏡。這面鏡子在這裡有兩層功用。首先,室內設計告訴我們,在任何狹小的空間裡,鏡子都是很有用的矇騙視覺與心理的工具。遊戲角裡所有的東西全映照在這塊與遊戲區同寬的大鏡子裡,看上去活脫脫像突破了牆壁的實體限制,讓這個遊戲區延長了一倍在這堵消失的牆後。 鏡像理論 加強自我認識 另一層作用則來自精神分析理論與心理學研究。法國精神分析巨擘拉岡(Jacques Lacan, 1901-1981)在1936年提出著名的嬰兒鏡像理論。他說6個月到18個月大的嬰兒,會對鏡中的自己產生極大的興趣。而這種對自己的樣子感到興趣是一種對自己的認同作用,能夠幫助嬰兒發展自我認識(self recognition)的能力。 在心理學上,所謂自我認識是屬於社會認知(social cognition,指的是思考自己、別人、還有自己與別人之間的關係)的一部份,也就是知覺到自己與所處的世界是一種分開的存在(separate being),知覺到自己與他人或其他東西是可以區別開來的。這種從「我與世界渾然一體」走向「我是獨立自主個體」的過程,要經過幾個階段,其中第一個階段就是在人生中的第一年,發展出所謂「主格的我」(I-self),也就是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來說,是一種有意圖、而且能付之行動的一個主體(subject, agent)。 90年代,心理學家透過實驗知道,嬰兒這種主格我的概念形成,比拉岡所想像的還要早上許多。3個月大的小嬰兒其實就已經分辨得出錄影帶中的自己與其他嬰兒「不同」。所以如果平常多讓小嬰兒照照鏡子,能夠幫助他把自己的情緒與鏡子中那個完全反射(對應)的形象產生一種聯繫,能讓他更加了解自己和自身活動的範圍。而懂得探索自己的孩子,將來也會更加懂得探索自身以外的物理/人際世界。照鏡子不是自戀的表徵,而是人類群體關係中積極交涉認同的開始。這就是為何在美國,許多專為嬰兒設計的玩具裡都帶有安全鏡子的原因。 凝視圖片 學習從模仿始 除了鏡子是這個遊戲角裡一個不可忽視的重點之外,另一面牆上我則選貼了幾張不同年齡階段的嬰兒圖片,其懸貼的高度恰於嬰兒坐立時,眼睛水平線所及的高度上,以方便嬰兒凝視、探索。這幾張圖片的選用,其實多少反映了我自己的教育理念,譬如,雖然服膺非主流典範裡的批判與後現代途徑,我仍然認同主流兒童心理學對幼兒教育具有某種程度的重要性,所以貼圖中的主角之一是一個正在練習爬階梯的嬰兒(「階梯」在心理學教科書裡常用來代表各種發展階段);譬如我認為,嬰幼兒從小必須學習獨立及自動自發的精神,所以貼一個正在練習用手抓東西吃的小男孩兒;譬如,發展正常的孩子必須對特殊兒童養成同情心與同理心,所以貼一個笑容燦爛的唐式症女娃兒(剛貼時坦白講有點不習慣,但看久了就真的不覺得病童與正常兒童有什麼差異了);再譬如,多元文化是不可避免的時代趨勢,因此貼一個被美國爸爸和日本媽媽抱著的混血兒;當然,自我認識的重要性更是不用再提,所以貼了個笑得很可愛的嬰兒,上面寫著斗大的「Baby, It's You」字樣的圖片(當然這不是真的要讓嬰兒看得懂意思,反而多少是在提醒我自己,這整個遊戲角的教育重心所在)。 (下週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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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學術的自卑 與英國中產階級的自傲 | |
Celeste | |
這半年在英國學很多、看很多、想更多,尤其親身體會到種族、階層與學術間的斷裂、緊張與拉扯!種族、階層是我目前無法決定或改變的,但關於「學術」,當更深層思考其根本意涵,突然覺得很沮喪,因為我看到了學術非常脆弱的自信,甚至於可說是學術的自卑!這樣的「看見」使我需要一段時間的調整與尋找出口才能繼續下去。 班上一位同學由於論文出現一些問題,邀請我去喝咖啡,幫她想想可能的突破。看了她的論文,我「習慣性」、「反射性」地跟她說如何讓論點更清楚,如何讓論文更具可讀性、更有說服力,例如要有更多的「引用」來說明及強化自己的立論等等。當她帶著滿意的答案走了,我突然看見自己回到當記者的時候,在需要作專題報導時,受訪者的談話往往只是填充進來,目的是為了讓這篇專題更有說服力!我也看見了我指導教授的說話方式「附身」了! 學術論文的書寫有一定的格式,從在國內念碩士班到現在在英國念博士,我一直遵循著這法則,也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當我已經厭倦了這種寫法,這種純粹「知識」累積、文字堆砌、文章美化的寫法,我開始思考學術的意義何在?比別人多念的一百本書,就表示你的「知識」比別人多累積了一百本?沒念過書就沒有知識?在SSCI期刊論文發表了許多文章,就代表你的學問比較淵博、比較受「國際」認可?這裏指涉的「國際」又是什麼? 以前曾聽過某位教授堅決不投國際期刊,因為這裏指涉的「國際」,更白一點,只是盎格魯薩克遜(英美人種)的社會罷了,要讓他們的期刊接受,先要接受他們的價值和觀點,用他們的價值、他們的語言,來獲取他們的「認可」。其實中間更需要細膩討論的是「高」、「低」、「優」、「劣」等判斷的問題了!「高」、「低」、「優」、「劣」,甚至「美」、「醜」,對我而言,只是一種「詮釋」,而不是「真理」! 昨天跟指導教授見面討論第二篇論文,由於論點方面沒什麼問題(很符合學術的「標準」),她就跟我提到英文標點符號與文法的問題。她說,妳現在英文還不像英國人寫出來、講出來的英文,因此她希望我去上英文課,甚至去考劍橋大學英文最高層次的考試(Cambridge Proficiency Test),她告訴我,就算是從小說英文的大學畢業生,也只能考得到這種測驗的C級而已! 我知道自己永遠達不到這個層次,語言的發展還是有限制的。身為英國中產階級中的中產階級(她已被封為Lady,那是英國上流社會的一種爵位),我的指導教授常用她的標準來看一切的事物。我若正面來思考,「嚴師出高徒」,她的高標準是我未來學術界發展的最好保證,因她深知其中的遊戲規則;但另一方面,若我不去思考更深層的問題,我只是另一個複製的她而已,一個未來的「專家」。 「專家」是什麼?一個小故事可以解釋:一個人被「認定」已經死了,但在下葬時卻醒了過來,慢慢的他恢復了知覺,於是掀開棺材蓋大聲求救,但參加葬禮的人都說,具權威的專家證明他已經死了,於是這個「死人」又向在場一位著名的、公正的科學法學家求救,這法學家又轉向參加葬禮的人,清點他們的人數,並問他們到底這「人」是死的還是活的?過半「證人」說,他是「死人」,於是他被埋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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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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