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黎明(台東大學區域政策與發展研究所教授)
這次總統大選在台灣史上最重大的意義是,以本土認同為唯一訴求的綠營,取得了二分之一選民的支持。台灣民族主義因此不論在數量上和實質上都告確立,對台灣社會及未來發展的影響,將遠遠超過一時的選舉輸贏。
陳水扁不愧是一流的選將,主導整個總統選戰,藍營只能隨之起舞,尋求反擊。然而更重要的是,陳水扁直接訴諸於土地情感的選舉語言,簡潔有力,無以辯駁。歷史與恩怨,政績與政策,一概讓位或依附在土地認同的大旗之下。在你死我活的強力動員中,台灣社會史無前例地感受到認同的力量。
然而,正是由於台灣民族主義最後是藉由選舉動員的過程,不斷地擴展邊界而告確立,更由於認同牌是本次選舉中綠營唯一的一張王牌,在選舉的強力操作下,邊界不斷地在移動,但對台灣社會產生最最深遠影響的,不是藍大綠小的局面不再,而是以本土認同為主軸的台灣民族主義的社會邊界,達到無以復加的明晰,不論是個人、家庭、公司、媒體、地域甚至宗教,若不是藍天,就必須是綠地,非此即彼,無所遁逃。當此一社會建構完成後,藍綠成為社會分類上重要的指認和身分。我相信此時有許多讀者試圖從字裡行間,檢視我撰寫本文的藍綠屬性和意圖,即為明證。
回首痲瘋百年:樂生院歷史與空間國際研討會
(青年樂生聯盟) |
有感於樂生療養院在社區紮根、病友關懷、教學結合、古蹟保存等各個面向的多元價值,更由於於樂生院在公衛史上的重要地位始終未獲學界及公眾充分討論,為避免其中蘊含的深厚意涵可能僅隨時間隱沒於少數人記憶之中,由一群關心樂生院的醫學生和研究生所組成的<青年樂生聯盟>,希望透過本次研討會的舉行匯聚學界以及相關社群對樂生院議題的關注,共同探索樂生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詳情請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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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建構民族/國族主義的途徑原本有許多可能性,但是在歷史/政治的脈絡下,卻是藉由選舉的對決來確立。歷史與土地的感情需要闡明卻不必證明,我族共同體的形成依賴想像而非實證。換言之,民族/國族主義所傳遞的是一種準宗教式的信仰和特定價值,不必說理,也無法溝通,認同就是認同。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認同其實就是認異,沒有異己,世界大同,也就是不必辛苦地去建構民族/國族主義。台灣式的民族主義,一方面將具有敵意的中國視為異己,另一方面在島內將歷史餘留的國民黨他者化。於是,從歷史經驗,歷史記憶,出生地,血緣,語言等面向,強調差異,區別你我,逐步拼湊出台灣民族主義的圖像。民族主義的排他性,透過此一過程,更明確地被展現出來。歷史經驗不同的,出生地特殊的,血緣不純粹的,語言有別的,都有可能被視為本質性的差異,成為其心必異的非我族類。民族主義的一刀兩刃,逐步擴大。
台灣民族主義的發展,可以朝新台灣人架構下的國家民族主義方向發展,也可以朝以福佬人為範型的台灣人民族主義發展。前者涵攝較廣,多元族群將是台灣資產,後者邊界明確,我群訴求可移做選舉資源。顯然地,在選戰的算計和操作下,後者訴諸本質性差異,敵我立判,成為台灣民族主義的優先發展方向。新台灣人的概念在本次選戰中銷聲匿跡,台語成為選戰中召喚本土情感最有效最動人的聲音。更何況,台語福佬人在人口版圖上佔有最大面積,台灣民族主義在選戰中和選戰後都將往台灣人民族主義的方向挪動。
訴諸特定歷史情結的二二八手護台灣運動,被移作選戰的一個重要策略,其實已經拒絕大多數外省人踏入當天綠油油的歷史現場。不論是社會邊緣的老兵或許多社經地位頗佳的外省第二代,選後都難有機會參與這個以福佬為主體,以台語為基調的台灣民族主義的擴展。可以說,藉由本次藍綠對決的大選而確立的台灣民族主義,一刀切地將外省人異己化。選戰後台灣民族主義所欲呼喚的,是許多像我母親般的人,一個世居台北的泉州人後代,因為眼看支持的連宋落選而落淚的淺藍台灣人。目前在台灣,只有像我母親這樣的人,可以自由進出藍綠邊界,而免受愛台灣的質疑。也所幸還有為數夠多,可藍可綠的正港台灣人,使得台灣民族主義目前尚不會刀鋒出鞘,必然見血。
學術上對民族/國族主義的源起、發展、轉變、類型,以及所產生的效應,所引起的問題,所作的解釋等等的討論,可說是不勝枚舉。 B.Anderson
原創性的經典「想像的共同體」,可說人盡皆知。然而,我們卻總是選擇性地忽略了他對民族主義兩面性的討論,他一方面同情並尊敬一切反帝、反壓迫的民族主義的奮鬥,另一方面也清楚地了解民族主義隨時可以轉變成傲慢偏執的民族中心主義,甚至具有帝國主義形式的官方民族主義或激進的愛國主義。民族主義就如同潘朵拉的盒子,一旦被打開以後,就無法回復,也無法被有效控制,天使和魔鬼從此共舞。
台灣歷史上最重要的人群分類/分立就是清代的漳泉或閩粵械鬥。彼此以原鄉為認同座標,展開爭奪,紛擾百年。清代的分類械鬥最後終趨消弭,因素雖多,但泉、漳、閩、粵等社群,沒有條件在台灣發展成為民族主義,卻是最根本的原因。但即使如此,也讓當時的台灣移民社會,飽受其苦。台灣民族主義在本次選戰中大步邁進並告確立,台灣從此是否會因此南斯拉夫化,北愛爾蘭化,或如同其他因民族主義而動盪的國家或區域的模式發展,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對內,台灣民族主義將對無法被納入此一以福佬/台語範型為社會範疇的人,產生巨大的壓迫感。對外,則將與以中華民族為架構的另一個民族主義,一個百餘年來曾飽受屈辱的新興強權,產生直接而無以迴避的對立甚至對決。藍綠互鬥,是否僅如清代的分類械鬥,終能化解,還是從此自命的天使和想像的群魔在島上共舞,喧囂對立,無法掌控,恐怕,還真的是要天祐台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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