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從頭到腳灰撲撲 (aindaa@pchome.com.tw)
(語言,是我們認識世界和被世界認識的方式....。)
我,所謂的「外省人第三代」。童年時母親詢詢教導注音符號發音的記憶猶在眼前,學校裡「不得說方言」的規定從來不曾困擾我,說一口標準「國語」,大小「國語文競賽」注音符號查字典比賽都游刃有餘,(因為膽量的緣故,演講朗讀是僅只數次就與之絕緣了。)拜國語教育之賜,我的童年世界裡沒有「方言」,童年的我從來也未覺得自己說的話和同學不一樣。
2004 百達第三部門 NGO 社團組織、人才培訓營
(我為人人實踐推廣協會、百達文教中心) |
(一)活動時間:2004年6月26日至6月28日(星期六至星期一,共三天兩夜。)
(二)活動地點:上課/百達文教中心,住宿/百達文教中心
(三)活動目的:
1.增進非營利組織新一代工作人員對非營利組織發展的觀念與理念的建立及再認識。
2.建立非營利組織工作的實務經驗交流及可運作的模式之探討。
3.解構與重構對第三部門(NGO)、非營利組織的認識與思維。
4.強化女性工作者在非營利組織的工作地位與經驗交流。
5.鼓勵有志青年投注地方非營利組織或社區大學服務。
(全文請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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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長大後回想,在新竹縣小鎮長大的我,卻似乎因此對周遭的客家腔調帶著複雜的情緒和親切。)
時代改變,政府、媒體、知識份子、整個社會都沸沸洋洋地討論著母語的重要,當年的標準國語能力,如今轉變為一種難以啟齒的缺陷,(有時甚至在泛政治化的討論中成為一種族群認同或本土情操的標準?)。我在日常生活裡瞠目結舌,在田野調查時束手無策,在勾選表格語言專長時慚愧為難,在討論認同問題時似乎無法理直氣壯……
高興時哼的是五音不全腔調古怪的阿淘的的客家兒歌,日常則很笨拙但虛心地模仿著閩南語的單字會話「岬飽未、我欲轉回了」。這兩種語言,對我來說,都像一個新的世界,對客家話好奇且充滿孺慕的理想,對閩南語則背負著學習責任和自我的壓力。
屬於我的,只有國語(「所謂的」北京話)嗎。
可是矛盾的是,我們這一代說的北京話卻也不是道地京片子,觀想尺度若放大到對岸,從媒體影像的再現上,我們好像第一次從錄音機聽見自己陌生的聲音似的,發現我們這一代的國語,其實明顯地有著台灣的國語注音教育的腔調,這腔調既不是屬於那裡,也不是這裡,僅存於台灣,僅存於我們這一代。
(會不會,對「他者」來說,我們說的,其實是等同於「上海話」、「揚州話」、「山東話」等南腔北調的「台灣話」呢?)
哼著客家歌,看著閩南語節目開懷大笑,我反水庫也搶救古蹟……(令人難堪的赤身露體證明自己「愛台灣」?),雖然聲稱滿意自己對於跨越認同疆域的開放性,我卻茫然了起來,因為,在「政治正確」的安排下,大部分族群的母語教學也開始被教育單位所著重,從閩南語、客家話到原住民母語……學校開的課裡、身邊的媒體語言裡,好像都不是我們家講的話啊,我的跳躍的認同卻反而「沒有定位」地模糊掉了,………
我其實也想要會講我奶奶的話。
「奶奶說的話」,隨著奶奶的去世,爺爺的臥病、長輩們的凋零,離得好遠。而更多來自不同地方的鄉音,大概也隨著族群的模糊、與第一代的逝去而在這塊島上被遺忘吧。在我的記憶裡(可能還有許許多多人的記憶裡),卻偶爾會隨著認同的疑惑,遺憾地浮現。
我從哪裡來?老家在哪裡?是新竹?台北?還是彼岸?
這問題偶爾出現,也會懷疑到迷亂起來,(不只是當年國小時社會習作要求大家回家抄下家裡門口的堂號,我只能攤開參考書對照姓氏,乖順地填下「穎川堂」的不解……)對初來台灣落地一兩代的「外省人」而言,拋棄遠方的根源,以完美的姿勢擁抱台灣,相信我,真的不是理想狀況裡如此簡單的事。朱天心的說法,每逢清明節時無墓可掃的荒謬,以及年節時看長輩捻香對著空氣遙遙拜謝無形的祖先時,都是一種孤單的感覺……
雖然往上數算短短三代就幾乎茫然不知自己血緣的由來,隨著時間一年年過去,奶奶和僅有的幾個遠房長輩相繼過世,我們終也,在這個島上成為有墓可掃的人。
父親那一代在當年面對爺奶和我們時尚能自在流暢地切換鄉音與國語,我們(所謂的外省第三代)則除了聽力上能夠無意識轉譯之外,現在只能彷若「考古」遺跡似地,僅保存著對某幾個單字的模糊記憶,更遑論與奶奶年歲相處少於我、也感觸和矛盾少於我的弟弟妹妹了。奶奶的聲音不在,自己口頭裡更再無力發出相似的音了。
「ㄋ一ㄡ、」是「肉」。
「孩子」是「鞋子」。
「ㄕㄥ、 ㄏㄡˇ同」是「上學(堂)」
「白」要唸成入聲的「ㄅㄛ 、」
(還記得高中國文課裡討論到詩文的聲韻,大家都為分辨背誦那早已在國語中消失的入聲韻而苦,而我,卻雀躍不已地初次發現了「奶奶的話」的奧秘。分辨得自在,因為只要想像奶奶說話,就八九不離十了。)
決定暑假上海行之後,生活裡突然多多少少地出現了關於奶奶那個世界的事物,例如:像個傻子似的呆坐電視前,比對著電視節目裡的上海話和「奶奶的話」的相似處,然後興奮地學舌,試圖喚回熟悉的唇齒發音姿勢;開始試圖用聲音回憶童年時爺爺教導的打油詩,大聲朗誦;也攤開地圖伸出手指努力尋找所謂的「老家」(或者說,家族血緣的那個「故鄉」罷)的地理位置和上海間的距離………當然,去不去那裡,其實並不是重點。
只是深深相信,小小台灣島上認同疆域的分野,終將一代代逐漸模糊……。只不過,在一番紛亂的自我回憶和思索後,最使我珍惜的,是專屬於我這矛盾的一代(既非
A,也非 B;既是 A,也是 B)的,在認同裡隨著成長歷程「跨越」和「切換」的記憶。
(就像隨爺奶來台的古老樟木箱子,現在被細心收藏在我房內一樣,「奶奶的話」,是我珍藏的鑰匙,開啟「我」對「我」的認同。)
200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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