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馥儀(文化工作者,南方新任執行編輯)
(chiuhogi@esouth.org)
傍晚,回到住的伙房,正好遇到房東帶著孫女蓉蓉在廳前拜拜,一時興起拿出數位相機,央求房東讓我拍她們祖孫倆,伯妹高興的答應了。我一邊選光圈,一邊跟著她們繞到廚房的灶神位、後頭廊下,當伯妹教蓉蓉如何拿香炷拜拜,我按下快門。然後,伯妹領蓉蓉走進豬圈改成的車庫,說要從後門到大馬路對面的伯公祠拜拜。我沒有跟去,只是站在後門旁邊,透過鏡頭,看伯妹牽著蓉蓉,一大一小的身影遠遠走去。
中區五縣巿『少年性教育種子教師研習營』計畫
(中華民國婦幼福利保護協會、雲林縣兒童少年福利保福保護協會) |
時間:93年6月12、13日7月3、4日四天(即日起報名至6月5日,額滿為止)
地點:雲林縣文化局四樓研習室
目的:
1.培育少年性教育種子教師,以做為推動少年正確性知識和性教育之種子教師及輔導員。
2.提供老師、社區幹部、公益團體、婦女組織等組織幹部,正確性知識及教導技巧,以協助家長教導子女認識兩性的生理、心理、法律與社會層面相關理論與觀點,提供子女正確認知,維持良好的人際和男女關係立之依據。
3.培育性教育的基本教育人材,以教導青少年及兒童正確的性教育知識,以維護少年相關法律及自身權益,協助生活自主和獨立。
(詳情請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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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住的伙房,正好遇到房東帶著孫女蓉蓉在廳前拜拜,一時興起拿出數位相機,央求房東讓我拍她們祖孫倆,伯妹高興的答應了。我一邊選光圈,一邊跟著她們繞到廚房的灶神位、後頭廊下,當伯妹教蓉蓉如何拿香炷拜拜,我按下快門。然後,伯妹領蓉蓉走進豬圈改成的車庫,說要從後門到大馬路對面的伯公祠拜拜。我沒有跟去,只是站在後門旁邊,透過鏡頭,看伯妹牽著蓉蓉,一大一小的身影遠遠走去。
她們走在暮色裡的畫面,讓我想起在外婆家度過的童年,而那句「憨雞母哺鵪鶉,憨外嬤疼外孫」也鮮明的印上腦海。那時因為四妹要出生了,我跟大妹被送到阿嬤家寄住一段時間。當阿嬤帶我去溪邊洗衣服、在鄉下走動,鄰居總會用這句諺語調侃阿嬤,就算怎樣疼外孫,他們最後也不會留在身邊,何必咧!阿嬤聽了總是笑笑的,不以為意,依舊到村裡的雜貨店,買餅乾給我們姊妹;後院養的雞長大了,烹煮上桌時總將雞腿炸的又大又香留給我們;有時還會帶我們到市場裡吃最好吃的肉圓。「好吃的食物」,是阿嬤留給我的深刻印象,這也是務農、傳統的她,表現愛的方式,我想,這根源於農村的生活文化,因為過去物資貧乏,只有在特殊節慶才能吃到特別的食物,使得「用食物來表達自己的愛」,變成許多農家婦女的價值觀,尤其,對苦了一輩子的阿嬤更是。
阿嬤有一位雙胞胎姊姊,小時候因為家庭經濟不好,她的雙胞胎姊姊必須送給別人,而十六歲就嫁給外公的她,依舊擺脫不了務農的經濟生活,一樣要跟著外公下田,還要挑竹筍去賣。今年母親節聚會,二姨回憶道,就算當時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夜間部,阿嬤還是要她每天幫忙削竹筍,削到下午三、四點,再去學校上課,讓她根本沒有體力可以上課、準備考試,現在有時候還會夢到那堆「削不完的竹筍」。小阿姨則說,有一次阿嬤帶她到車站賣竹筍,阿嬤叫她在那邊乖乖坐著等,當她聽到阿嬤叫賣:「賣筍阿喔!賣筍阿喔!有人要買筍阿麼?」,一陣鼻酸掉下眼淚。而媽媽總會對我提起,就算阿公、阿嬤拚命賺,那年小舅舅要到台北念大學,家裡的櫃子翻遍了還是找不到錢可以繳學費,最後是靠著標會才湊到錢。
阿姨跟媽媽的回憶,為我勾勒出一個婦人挑著兩擔竹筍的畫面。我也曾在阿嬤中風的這些年,觸撫過她的肩脖,感覺到兩塊肌肉硬實的嵌在她的雙肩,那硬韌彷彿昭示著她生命的韌度,若想用按摩為她緩和這堅硬的雙肩,是稍稍一碰就會讓阿嬤疼痛,教我們這些後輩只能向這如石的雙肩屈服,任每擔竹筍下壓在阿嬤肩上的痕跡,逐年石化她的雙肩。如今,舅舅、阿姨們各有成就,三合院也改建成透天厝,每當回去探望阿嬤,看到輪椅上的她因為中風,脖子一年年無力垂下,無法再用言語叫喚我時,我總會想起一個婦人挑著竹筍叫賣的畫面。
時間的久遠讓我快忘了阿嬤的聲音,但記憶中阿嬤的聲音很大,尤其責罵我時,語調高昂更讓稚幼的我害怕。有時候阿嬤從田裡回來,看到我跟妹妹在客廳的長椅跳上跳下,會大聲喝止,或我們在三合院裡跑來跑去玩捉迷藏,將每道紗門推撞得「碰!碰!」作響,阿嬤在後頭廚房煮飯聽到了,她的斥責聲大到讓我們在前頭趕快停下來。阿嬤的大嗓門與嚴峻,也跟著那時每次調皮摔破的傷口,結疤在我的成長裡,教養我的行為。
除了這些,回想那段童年生活,更多是農家生活的重複規律,存在五歲的我與五十幾歲的阿嬤和阿公間。常常天剛亮,阿嬤叫醒我跟妹妹,吃完稀飯,她跟阿公就著裝準備到田裡耕作,在她們回來前,就是我跟妹妹在三合院裡探險的最佳時刻。我們會溜到廚房旁的倉庫,看那群小雛雞擠在紙箱內,對著溫黃燈光「嘰—嘰—嘰—」,再灑幾粒白飯餵牠們。然後,再到後院裡隔著鐵柵門看看大雞,趁牠們走離門邊時,打開鐵柵門溜上後山,去摘幾把紅熟的荔枝,可是跟在我們後頭的小白狗往往嚇到雞群,那些雞四處跳竄反而擋在要往後山的階梯,害我們只能改摘後院那棵青澀的土芭樂。不然就是去廁所旁的豬圈,看外曾祖母攪廚餘餵豬,有時候外曾祖母還會叫我到她們房間,端尿桶到菜田裡澆菜。那時正值夏天,我還會跟妹妹去屋前的溝圳泡腳,有時會摘幾片葉子、花朵,貼放在那一顆顆洗衣服用的大石頭上,搗出各種顏色汁液。偶爾遇到阿公、阿嬤要在村裡幫人辦桌,我跟妹妹會跟著坐上阿公那台小貨車,和後座的爐具、碗盤、挑擔一起駛達會場,展開另一場探險。
也許是這段在鄉下與外公、外婆生活的點點滴滴,聚流成一股「鄉愁」,讓我在高中因參與台灣文化社團,接觸到賴和、楊逵、呂赫若、林雙不、宋澤萊等人的小說時,很輕易被召喚出感動,讓我重新想起「我是誰」。因為外公、外婆就是這些作家筆下的農民,他們在都市化過程中受到的壓迫與被否定,與他們胼手胝足、崇敬土地的生活內涵,都影響我不要被資本主義式的發展價值觀吞沒,縱然我也因「升學」要不斷離鄉背井去讀高中、大學,但過往接觸到的鄉村鄰人、農家生活,早雕塑著我對「城鄉關係」的概念,成為我參與「台灣文化建構」的基石,因為若不是這些農民的勞苦耕作與養育,甚至在七○年代成為「以農養工」政策的犧牲品,台灣社會無法有今天的經濟成就。
但今天我們整個台灣社會,又拿什麼回報給這些農民?被美國挾持的糧食政策、被黑金把持的農會制度、炒作地皮的新鄉村風貌、站在城市用筆貶抑農村文化……我們是不是就像當年鄰人對我阿嬤說的,那一隻隻讓母雞白疼的「鵪鶉囝仔」?
暮色裡,南風捲上撲鼻的稻香,讓那句「憨雞母哺鵪鶉」又響徹耳邊,此刻,房東伯妹也牽著孫女往這回走。我暗暗想著,希望我們都不會成為離棄農業的「鵪鶉囝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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