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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冠讀樂電子報
 本週主旨:三個人的二人晚餐
第001期‧發報日2004.08.11‧每週三發刊‧發行:皇冠文化集團
讀樂電子報刊頭

sign  文◎minami
你相信三個人能並存於一段關係中嗎?

我相信能,因為人與人之間的每段關係都不能被複製,也不能依社會規範的那把尺來定型畫框,三個人並不是一定就有問題,兩個人也不是一定就沒問題,別人相不相信能否並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處在當中的人能成熟地面對一段關係,找到自己在中間安穩的位置。

如果一段關係能夠複製,那麼你可能只是想藉由現在來重複某段時光的你,和某段時光的他,也可能在保護脆弱的自己,找到一個休息的空間,但是,所有相逢邂逅都有它獨具的sign,或許它在提醒你發現自己最重要的人是誰,或許在提醒總有一天你還是必須正視自己生命中的或然與必然,看了梁望峰筆下的故事,我是這麼想著。

>>梁望峰的真實謊言

《三個人的二人晚餐》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最愛的女人是誰。
在一個寒冷的晚上,當我在『黃色廚房門』招呼完人客,大家都酒酣耳熱的離去後,我坐在長餐桌前,看著食客們剛才喝不完、留下來送我的半瓶波爾多紅酒,我便開始自斟自飲起來。我的酒量不算太淺,卻不知為何醉得很快,在我眼前的一切都好像重疊了、流動著。我整個人深深沉入椅子裡,陷入一種自我厭惡的情緒中。

一星期前,阿悅向我提出第二次分手,我倆都深深地知道,那是最後的分手了。
我為她煮了晚餐,都是她最愛吃的菜式。不知怎的,我當上廚師五年了,好幾次被邀在美食雜誌裡作示範,算得上得心應手;但這一次我首趟感到做菜會做得那麼緊張,也許我心裡清楚得很,我是希望用這一頓美食來留住一個女人的心。
我和阿悅兩人也是坐在這張長餐桌前,我刻意調暗了大廳裡的燈光,燭光在我倆之間晃動著,她由龍蝦湯吃起,接著是前菜、頭盤、主菜。我倆非常靜默的把一道一道菜吃完,我一直偷看她的反應,她彷彿吃得很專注,就像要領略我的每點用心似的。
當阿悅把那一道紅酒煎瑞士小牛肝嚐到一半之際,她突然把刀叉放在盤子上,拿起膝上的餐巾輕輕擦一下嘴角,然後抬起眼對我說:『我吃飽了。』
我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我知道她並非這樣想,一個人吃飽時滿足的表情跟吃得不滿時的表情是有分別的。我直接的問:『妳的食量不是那麼小的,是我弄得不好吧?』
阿悅凝視了我幾秒鐘,雙手在桌上交疊著,對我說:『的確,你懂得用較嫩身的瑞士小牛肝來代替腥味濃烈的牛肝,也加入葡萄酒,用猛火煎熟底面的兩邊。本來兩者配合起來味道該十分可口,可惜你火候控制不宜,就算多幼嫩的牛肝也被煎到乾繃繃了,白白浪費了好材料。』
我點頭漫應著,對自己的表現失望頂透了。
『我要先走了。』她站起來說。
我好想留住她,但突然之間沒有了一切的自信,感到自己愈縮愈小。我只能沉默地答應了。夜晚的天氣真的寒冷得很,在玄關前,我替她套進了外衣,又從腰際開始,替她把鈕釦一顆一顆的扣上,當扣好領口前的那一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不捨,自己即將要失去這個女人了吧?我忍不住輕輕的抓起她領口,把她整個人拉進自己懷裡去,我緊緊的擁抱著她,她也沒反抗,客廳的電話卻不合時宜的響起來了。
『你去接電話吧,該是她的來電。』
『我不想接。』我不想放開她。
『我離去便可以了。』她掙脫了我,轉身便拉開鐵閘。
電話仍是死心不息的響下去,我夾在中間,感到進退兩難。

阿悅走出門外,她在走廊轉頭看我,露出一個半憂半喜的笑容,『到底,在這個世界上──』
她說到這裡,認真的看進我雙眼內。
『有沒有一道菜可以令變了心的人吃後回心轉意?』
我一句話也吐不出來,也發覺自己無法面對她的直視,我緩緩的垂下了眼。
『可惜沒有,對不對?』
『嗯。』我應道。
『如果有的話,我一定煮給你吃。』
我抬起頭,充滿歉意地說:『如果妳煮給我吃,我一定會吃下;而且,我會吃個清光。真的。』
『快去接聽電話吧,除了你以外,她不會找別人的了。』阿悅瞄一瞄電話機那邊,然後替我整理一下恤衫,拍拍我胸膛,那是她一貫的動作。然後,她忽然想到甚麼似的,懷緬似的微笑了起來。我也不知怎的,自自然然地笑了。
我倆都同時想到過去的某些片段吧,非常雜碎的,沒有系統的,但都是我倆在對方身上的經歷。
阿悅離開後,我馬上跑去接了電話,那的確是集集,她語氣甚為激動,嘩啦嘩啦的說:『白癡,你怎麼不接電話啊?我找不到你,會以為你家裡失火被燒死了啊!』
『我還沒有死。』我握緊了話筒,我不能告訴她我為她所做的這一切,我只能溫和的說:『我不會死的,我會一切小心。我會留下來陪妳。』
『你保證你不會死嗎?』集集的聲音放緩了一點。
『我死前先問准妳,好不好?』
『笨蛋,我當然不批准啦!我打爆你個頭!』她撒嬌的說。
『真好,我也不想這麼快死去。』我的心思卻不知飄到哪裡去了。不知阿悅走到哪裡去呢?她會不會在街上哭?她會遭遇危險嗎?我變得像一個小朋友般擔心,她會不會突然死去?
後來,我隔著電話筒吻了集集三次,她才肯掛線。我亮起客廳的燈光,收拾著餐桌上的東西,當我正想把阿悅吃剩小部分的紅酒煎瑞士小牛肝倒掉,我見到她留在餐巾上的唇印,便忍不住在她的座位坐了下來。
我拿起刀叉,切了一片,平心靜氣的放進嘴巴裡咀嚼,然後閉上了眼睛,任由小牛肝的味道撞擊著我的味蕾,就彷彿有一雙靈巧的手指在我舌頭上行雲流水地彈著琴,我感到一陣接一陣的觸動。不,那不單純是食物美味的觸動,而是一種想探入對方心靈,把對方的所有感受都勾出來的觸動。
我終於明白到,阿悅剛才對我所說的一切,全都是謊話。她只是拒絕讓自己再接收我藏在食物中的訊息,但這也是她的選擇,她要釋放自己,必須囚禁我對她的一切感情。
也許,阿悅不明白的是,對的,我的確是變了心,有了一段新的感情,但我卻從沒想過放下對她的那份舊感情──不,根本沒有新舊之分,阿悅是阿悅,集集是集集,這根本是兩段完全獨立的感情。

由於我實在取捨不了,卻也無法自私得將兩個女人留在自己身邊。我深愛她們的方法,就是放手讓她們自由選擇吧。假如一個女人最終的選擇還是我,我就會認命──活了二十七年,在緊握和放手之間,我學懂了人有時必須認命──認自己的命,認對方的命。
只不過,我也是到了現今一刻才能夠相信,男人真的可以在同一時間深愛著兩個女人,更渴望能同時擁有她們。
如果一個人兩個都愛,在無法抉擇之下,是不是一定得取捨一個?我真希望有人告訴我,到底,三個人能否並存於一段關係中?

─ 本文摘自 梁望峰新書《三個人的二人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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