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釋惠敏（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教授、中華佛學研究所副所長）

近來觀賞《一千零一夜》電影，對於佛法中，因「無我」智慧的轉凡成聖的「成佛」過程，有一些的體會。

由Peter Barnes編劇， Steve Barron導演，Mili Avitar主演的《一千零一夜》（Arabian Nights）影視版（2000年），是改編自融合印度、波斯、阿拉伯和中東地區各時期同名（又譯稱《天方夜譚》或《阿拉伯之夜》）的民間故事集。

影片中的故事緣由是：古代蘇丹山魯亞的王妃跟他的弟弟相愛，密謀請刺客殺蘇丹，所幸衛兵及時解救，王妃與刺客被殺。從此，山魯亞日夜酗酒，為疑心與惡夢折磨，精神幾近崩潰，對人性之不信與怨恨與日俱深。為遵循蘇丹必須有王后的國法，只好選妃舉行婚禮。但是，隔天便處死該婦女作為報復。宰相的女兒嫻魯佐，以慈愛心，自告奮勇嫁給蘇丹，每晚用講故事的方式，治療蘇丹心理的創傷。

在影片中，我認為與「無我」、「成佛」過程有關的一則故事如下：

山魯亞的弟弟再次叛變，集結軍隊進攻王城，蘇丹手足無措之際，嫻魯佐對其開講埃及蘇丹亞伯瑞與開羅酒鬼乞丐阿敏的故事，激發信心。影片中亞伯瑞蘇丹容貌長得很像叛徒弟弟，而酒鬼乞丐阿敏卻貌似蘇丹山魯亞。某晚，殘忍且喜歡捉弄取笑人的亞伯瑞，微服到酒店，想找人捉弄取樂，遇見乞丐阿敏。兩人混熟後，阿敏告訴亞伯瑞，若他可選擇命運的話，他願當蘇丹而且比現在的蘇丹還賢能。於是，亞伯瑞想戲弄乞丐阿敏。將乞丐灌醉後，偷抬進王宮寢室，將他梳洗穿戴成蘇丹樣子。亞伯瑞則妝扮成弄臣，躲在牆角在看笑話、尋刺激。乞丐醒來，發現「無我」，成為蘇丹時，非常驚恐，喊叫救人，以為自己發瘋、著魔，或是作夢。宮中上下配合亞伯瑞蘇丹之命，侍奉乞丐阿敏為王，他愈發驚嚇。

在經、律的佛傳中，記載佛陀成道後，認為所證悟的「緣起無我」法理甚深，眾生難見難解，說法徒勞。因為凡夫「我執」習氣，根深柢固，如潛藏在幽深的洞窟（阿賴耶），畏懼無我，難以捨棄，只好善巧方便誘導。《楞伽經》也說：「為斷愚夫畏無我句，故說……如來藏」。佛教徒天天念佛，念佛是要發願成佛了。假若我們哪一天睡醒，發現自己已經是佛，不知會作何反應？

如此被戲弄為王的乞丐阿敏，隔些時候，只好假戲真做了。他先將王宮的浪費減少，為人民減稅，提高軍公人員薪水，勤政愛民，大家都覺得他真是好蘇丹。此時，亞伯瑞蘇丹卻覺得不妙，再將他灌醉，偷偷送回原來的乞丐住處。隔天醒來，乞丐阿敏再次驚惶迷惘：我到底是誰？是乞丐嗎？還是蘇丹？警察將他當做瘋子，抓走關入監獄。此時，亞伯瑞蘇丹扮裝成獄卒，好玩地去探視乞丐阿敏，問他到底是乞丐？還是蘇丹？他說我也不知道。有一天醒來變蘇丹，又有一天醒來變乞丐。我們學佛的過程也是這樣，有時候菩提心很強，像佛菩薩；有時候煩惱心熾盛，像可憐的眾生。

亞伯瑞蘇丹再問乞丐阿敏：「你比蘇丹行嗎？」乞丐回答：「只有在夢中吧！」亞伯瑞蘇丹覺得如果再捉弄他一次，一定會更刺激有趣。於是用藥迷醉阿敏，偷送入王宮，又將他裝扮成蘇丹。乞丐清醒後，發現「無我」，又成為蘇丹時，再次驚恐，喊叫救命，亞伯瑞則躲在衣櫃中大笑。乞丐阿敏想這一定是魔在作弄我，拔刀刺向衣櫃，殺死亞伯瑞蘇丹。朝中宰相和將軍，為避免貴族們爭奪王位、國家大亂，便宣稱蘇丹遠行麥加朝聖，將王位交由親信阿敏代理。結果，阿敏成為歷史上最賢良的蘇丹。

其實，我們內心也常有這種衝突，到底是佛？還是魔？念念之間，轉換莫測。有天，像佛在菩提樹下成道時一樣，刺殺潛藏洞窟（阿賴耶）的「我執」魔王，則可開演佛菩薩之道。

此外，不同於蘇丹亞伯瑞與乞丐阿敏間「無我」的故事，《法華經‧信解品》中「窮子喻」則顯示如來「慈悲」，引攝眾生同歸佛道的善巧方便。故事是講述大富長者（譬喻佛）有窮子（譬喻眾生）自幼離散，流浪乞食。長大後，行至富父豪宅，恐怖而逃。雖然長者遣人疾追，窮子自念無罪，為何被捉？轉更惶怖，悶絕躄地。長者只好先派二人作憔悴無威德狀，以除糞之事，親近窮子；再以勤作加價，勉子留下。日久，長者復讚其誠實努力，認窮子為兒。之後，長者疾病將死，知其心意通泰，才宣說窮子實乃其子，五十餘年捨父離家之事，窮子方醒悟，生大歡喜。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第24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