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神仍在的國度:七天堂
夜如幽暗陰府,晝如熾熱煉獄。
正午烈日灼空,巴士正在滾燙公路上行走。
巴士裡的埃及男人幾乎都下了車,消失在西奈的大地。
其餘的乘客則繼續置身在麵包機燒紅內圈,抵達達哈伯後,烤麵包機應聲跳起,彈出了僅剩的焦黑碎屑。
包含我在內,全都是觀光客。
站在公車站牌邊,我向一旁形單影隻的日本旅行者靠近,豔陽下的他身上只掛著一只斜背的布包,手裡彩
色亮面的書頁反射著光線。
我想借他手裡那本日文的地球步方來看看。我來的地方沒有出版地球步方或是寂寞星球這種為自助旅行者
設計的東西,或許有,囫圇吞棗翻譯來的。
他把書拿給我,指著書上提到的七天堂飯店,書上說很多日本人都住在七天堂。
然後他問我要住哪裡。
我說我不知道,我從台灣帶來的書上沒有告訴我這些。
我們一向喜歡不勞而獲,倚賴著寂寞星球,所以我們在這個星球很寂寞。
於是我跟著他走,就像我們永遠跟在別人後面一樣,還好老天保佑,我們總能從別人的創新裡找出自己的
優點。
動更少的腦,做更多的事,省更多的錢,付出更多的時間,壓榨更多的工時。
但我們總能沾沾自喜,還能用阿 Q 來自我調侃。
日本人拿著書找不到路,我找得到路但沒有書,所以我領著他走,其實是我沒有他就不能走。
我們按圖索驥,找到了七天堂, Seven Heaven ,一家在海邊旅店,我們在原木簡單堆成的餐廳席地而坐,
迎接我們的是莎夏、她的丈夫和一大堆狗兒子。
老闆端上埃及茶和砂糖。兩張床的竹屋一個人五埃磅,附熱水衛浴的房間一間二十埃磅,冷氣豪華房要三
十埃磅。日本人住竹屋,我住一般房,接著他拎著裝備去潛水,我躺在床上只想睡覺。
我覺得我累了,不想出去曬太陽,另外海邊的風勢稍大了點,我怕頭痛,所以不想出門。
一直睡到黃昏才起床,海邊餐館點亮的燈被風吹得直搖。
我縮著脖子沿著餐館流連,找了家叫阿拉丁的餐館,點了一盤海鮮義大利麵,有蝦、有蚌、章魚,還有螃
蟹,十二埃磅一盤,真是好吃,不過我怎麼也沒想到我之後三天都吃這玩意兒。
我沿著岸邊繞完整個小鎮,餐館、手工藝店、飯店、雜貨店、服飾店。
我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困惑,好像不在埃及。
沒有看到古埃及的圖騰,也沒有聽到伊斯蘭教的誦經聲。
海風好像吹走了海峽另一端那塊大地上的所有一切。
法老王、金字塔、拉美西斯、努特、索貝克、奧賽里斯 … 迪奧尼索斯、尤里西斯,我確定我已經把之前的
行程放入記憶的檔案櫃,因為追想的時候會連帶扯出到一些無關主題的東西,難怪人家說記憶會說謊。
我有點頭痛,應該是被風吹的痛,不是說謊造成的。
我決定回房裡再睡一覺,午夜還要趕車到聖凱薩琳修道院,以便登上那傳說受領十誡的西奈山上看日出。
不知道無神論會不會在哪裡被懲罰?
管他的,我把頭塞在枕頭睡覺。
其實我從來沒夢到過周公,也沒想上過天堂,我只想好好活著。 眾神仍在,如果我能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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