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報】═══════════════════ |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5-01-13》 |
本期內容 | |
◎ 閱讀第三世界:遠山蒼涼,童心已老──石黑一雄的「國際移民」文學之二 | |
◎ 教授爸爸週記:研究生發病期 | |
◎ 台灣立報徵文啟事 |
閱讀第三世界:遠山蒼涼,童心已老──石黑一雄的「國際移民」文學之二 | |
宋國誠(政大國關中心研究員) | |
1988年石黑一雄的《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一書出版,隔年獲得英國「布克獎」,小說還被拍成電影,獲得很高的評價,被美國影評界列為年度十大佳片之一。美國《出版家週刊》(publishers Weekly)認為這部作品贏得「布克獎」不僅當之無愧,而且將這部作品評之為「精心之作」(a tour de force),「既對個人心理進行了令人折服的分析與深究,亦細緻入微地描繪了敗落的社會秩序」。《紐約時報書評》(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則認為「這是一部充滿夢幻的小說,以消遣性的喜劇手法,妙不可言地對人性、社會等級和文化進行了異常深刻和催人淚下的探究」。 石黑一雄敢於把焦點聚集在很有英國特色的主僕文化層面上,顯示作者獨到的觀察力和對自己作品自信十足的駕馭能力。石黑一雄作為一個外裔移民作家,卻成為了英國文學偉大傳統的繼承者,他繼承了從哈代(Thomas Hardy, 1840~1928)、福斯特(E. M. Forster, 1879~1970)到伊芙琳‧沃(Evelyn Waugh, 1903~1966)一脈相承的那種含蓄哀婉和精巧細緻的風格。 小說描寫在1958年間,一位年近七旬名叫史蒂文生(Stevens)的老管家,父子兩代是達靈頓府第(Darlington Hall)的僕役長,一向盡忠職守的他,心中至高無上的理想就是盡責管理達靈頓府第,除了「管家」這個被他視為生命承諾中最重要的目標以外,即使對所有的其他的事務「盲而不視、視而不見」亦無關緊要。尤其是即使目賭了一場主人私下與納粹勾結的政治活動,他仍然對主人忠心不二,不願介入也不作評斷。由於工作勤奮且服務達30年之久,史蒂文生獲准一次長途旅行作為休假,他駕車從英格蘭前往海岸,去尋找過去也曾任職於達靈頓的女友甘頓小姐(Miss Kenton),目的在說服甘頓小姐重返達靈頓以協助服侍新任莊主──一位退休的美國國會議員。途中,史蒂文生一生忠誠奉獻的記憶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小說以旅行和回憶一明一暗交錯的進行。回憶中,莊主達靈頓公爵準備宴請當時的世界領袖,目的是達靈頓公爵試圖在二戰一觸即發的前夕,和納粹達成交易以換取英國的中立與和平。實際上,達靈頓公爵並不是賣國賊,也不是納粹主義者,他只是抱著一種對「高貴的種族主義」的某種偏愛,短視而天真。但納粹德國的陰謀正好反映出達靈頓的政治妄想和軟弱,一場自以為是的政治交易卻始料未及地成為幫助納粹上台的工具,適得其反地使英國蒙受重大的損害。然而,史蒂文生明知事有蹊翹,卻裝作渾然不知,因為無論是背後竊聽或面前建言,都是一個「高貴僕役」的大忌,他自認應該謹守一個「高級管家」言聽計從、不干涉、不逾矩的態度。 史蒂文生就是這麼一個把歷史大事視為比自己的職業信條更微不足道的「模範管家」,一個典型的「過時主義者」(anachronism),他堅信傳統的忠誠主義和一種自我負責的紀律感,他唯一的信條就是「盡善盡美」。他以極度壓抑私人情感,乃至自我欺瞞的駝鳥心態,完全無視外部世界的變化和自己親人的感受。他認為他所努力維繫的叫作「尊嚴」(dignity),又叫作「承諾」(promise),他為這種信念感到驕傲和自豪,並且終生信守不渝。 史蒂文生是一個外表呆板但內心極其複雜的人,他是一個具有「站在陰影中盡可能不露面」的稟性,具有「守在餐廳門口等待主人搖鈴」的耐性,更具有「內心即使情欲澎湃也會在調情中突然板起臉孔」的雙重性格。為了盡忠職守,史蒂文生即使在父親中風垂危之際,也不是選擇守在床邊撫慰即將暝目的父親,而是選擇站立在晚宴旁邊的僕位上。儘管他被甘頓小姐深深吸引,但他卻恐懼與甘頓小姐的親密關係,甚至因為沉迷工作而與一生唯一的戀情失之交臂。 史蒂文生一方面在諸多場合,總是禁不住要給人他曾與偉人名流交往甚篤並參與處理許多重大事件的暗示,但又不忘極力顯露其謙卑自抑的心態;他總是在主人面前剛正不阿,並懂得以「僕以主為貴」的姿態博得莊主的信賴,但又總是退到牆角或躲進暗室裏細嚼自己真實的情感;即使在甘頓小姐驚聞他竟然也會閱讀浪漫小說時,他居然表示只是為了學習辯論,只是為了改進他說話的辭彙(vocabulary)而閱讀。 正是這種自虐式的情感壓抑和盲目的忠誠,使他既不能顧及父子之間的天倫之情,也守不住一段真摯的情感,徒留一場枉渡此生的悲劇和遺憾。雖然多年之後史蒂文生與甘頓小姐再度重逢,但時過境遷、此情不再。在一幕滂沱大雨中史蒂文生目送甘頓小姐搭乘巴士離去,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舉傘老人落寞孤寂的身影,在雨中踉蹌踱步。史蒂文生竟不知,自己所堅持的「責任」,不過是自己逃避人人都有追求自己快樂之「責任」的一個藉口。 對史蒂文生這個人物性格與內心世界的刻畫,是石黑一雄文學天賦的精采展現。石黑一雄通過鋪陳當時英格蘭的政治歷史、文化傳統和人文景觀,從中刻畫出一個幾近頹廢乖戾、偏執保守的「英國紳士管家」。這個人物絕不是作者憑空捏造的特異人物,而是民族性格與傳統文化形塑下的產物。在英國這一具有悠久「僕役文化」的國家中,一個男管家的談吐、儀態、敬業等等品格,正是以之表現英國貴族文化的指標,一如牛仔之於美國、鬥牛士代表西班牙,武士道象徵日本一樣。儘管史蒂文生像似藉之諷刺英國這一「落日帝國」的懷舊醜態,就像史蒂文生自認30年管家生涯是在服務世界和平令人啼笑皆非一樣;但以一個狹隘人物刻板地去「標籤化」一個民族的文化,也是石黑一雄基於一種「國際多元文化觀」所作出的批判式諷喻。達靈頓公爵以一個「非職業外交官」竟自認可以涉入德英兩國的和平大業,反映出當時充滿蠱惑的政治氣候和盛行「秘密外交」的歪風,真正的權力和影響並不存在於政府的議事廳,而是來自顯赫門庭私下的密談,世界局勢是由非官方的、有權勢的掮客來決定,這又是不僅對英國「貴族政治」和「職業主義」的暗諷,但反過來說,也反映出一種世界和平的個人理想在當代已不復可尋,乃至根本是一種荒誕高論。 小說以倒敘的手法,徜佯在英格蘭鄉間到蔚藍海岸的旅途之中。回憶,依然是石黑一雄最為擅長的敘事手法。旅行中,平野四廓的鄉間美景對照著陰森封閉的達靈頓莊園,自由的空氣吹散著一身職業的黴氣,眼前的真情人生對照著記憶中虛矯的歲月。旅行的審美意義就在於,家,只有在離去之後才顯露出久居其中而不曾查知的本質,而重返之後的家,也已不再是記憶中的老家。在小說中,回憶之旅既是一場自我確認(self-confirm)的歷程,也是一場自我啟示(self-revelation)的轉化。史蒂文生在回顧自己職業生涯時,努力寬慰自己曾經侍奉一位偉大的紳士而為人類世界作出了貢獻,他不斷說服自己曾是一位無可挑剔、受人尊重的男管家,這是史蒂文生「自我確認」的一個部分。但是在此同時,潛意識中對原主人達靈頓公爵的「救世動機」感到疑慮重重,而這個獲得確認的自我,卻從來不是自己選擇的自我,30年管家生涯突然變成從來就不是自己選擇的、使自己在其中得到快樂的生活道路,而是任人牽著鼻子走,聽命於他人,乃至任由他人誤解的錯誤人生,這是史蒂文生自我啟示的一部分。史蒂文生領略到,「錯誤的人生已無法正常的過」。小說末尾,一幕日近黃昏、點亮街燈的描寫,可以說是史蒂文生對其一生的頓悟。小說的主題:「the remains of the day」,在落日的深處浮現。在漫漫白晝即將日薄西山之前,還能給自己的人生留點什麼呢?也許,落日之前再顯燦爛的餘光,真實的人生依然可以佇立在記憶長廊的盡頭。(下週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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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教授爸爸週記:研究生發病期 | |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 |
幾天前,志翰沒頭沒腦轉了一份郵件給我,標題是「碩博研究生的病情診斷」,傳來的信中,寫著「研究生發病期……請參照說明,以鑑定您的另一半身(處)何期……」。 志翰是我在資訊傳播研究所的學生,研究的題目是棒球球評的資訊行為研究,只剩下一個禮拜就要口試,他兀自掙扎,正在為最後的關頭奮鬥。大概這些診斷都符合他自己的症狀,所以在寫給同學的信中,他簡短有力地呼應著說:「挖咧~真是寫實啊~幾乎有90%符合。」 看到他如此反應,也引發我高度的好奇心,再度仔細地看看他轉來的信件,企圖了解到底什麼是這些學生,如此心有戚戚焉的「碩博研究生的病情診斷」。 看來,這是一個經歷過研究生痛苦階段的過來人寫的診斷,潛伏期寫著不定,雖然沒有傳染性,但只要是研究生都會罹病,極少倖免。再細讀下去,裡面將更明確的症狀,粗分為3大時期進行說明。 第一期通常發生於準備開始寫論文時,顯現出自我膨脹型的症狀。認為自己天縱英才,挑的論文題目更是舉世無匹。進行文獻探討時,覺得其他人的研究跟本不值一顧。而且,自認寫出研究計畫太容易了,簡直如桌上取柑一樣輕而易舉。 第二期通常發生於論文開始動筆之後,發病時間較長,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發生在大綱完後動筆前,症狀顯現開始體悟連寫大綱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發現資料並沒有那麼容易找,更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論文。也開始了解為何這個題目沒有人願意寫,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第二期第二階段發生在實際動筆之後,症狀顯現不願碰觸任何有跟論文的東西,對於與論文無關的東西則興緻勃勃。開始思考「我活著是要幹嘛的?」、「這篇論文的價值在哪裡?」等問題。而且一力逃避與老板的面談,能逃避多久就逃避多久,有時更希望自己根本就沒有唸研究所。 第二期第三階段通常發生在論文繳交期限前一個月。症狀顯現無路可退的狀況下,對於能寫出什麼東西完全沒有信心。發現跟老闆面談是天下最恐怖的事情,這個時期開始出現抗壓性低的症狀,稍有風吹草動,都會進入抓狂的地步。 第三期發生在初稿交出,等待口試前。症狀是對於寫就的論文一點都沒有信心,非常害怕面對口試無法預測的任何狀況,鎮日驚惶,不得安眠。懷疑自己是否適合待在學術圈,開始思考如果論文不過的退路問題。 第三期的最後階段,是口試通過拿到畢業證書後的後遺症。症狀是出現一段很長的「文字」閱讀障礙階段,而且可能嚴重退化到嬰兒期的地步。開始狂亂的吃喝玩樂階段,除了當一條懶豬之外,沒有更高大的志願。 上述三個時期的不同症狀,其實還不只我上面所描述的,其中有些因為篇幅所限,已被我刪除,要不然更精彩。 一方面,看完這樣傳神的描寫,除了啞然失笑以外,也不免心驚。自己曾經歷過的種種折難,早已忘得一乾二淨。而今,透過志翰傳來的郵件,才發覺研究生寫論文的苦難,還真是數十年來,並未改變多少。然而,我也不免懷疑,在志翰即將面對口試的階段,他傳這封信給我幹什麼?是要博取我對他的同情,希望口試時能網開一面嗎? 讓我們等著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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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台灣立報徵文啟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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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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