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報】═══════════════════ |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5-03-03》 |
本期內容 | |
◎ 閱讀第三世界:來自加勒比海的黑玫瑰──牙買加‧金凱德的「後殖民自傳」文學之一 | |
◎ 台灣立報徵文啟事 |
閱讀第三世界:來自加勒比海的黑玫瑰──牙買加‧金凱德的「後殖民自傳」文學之一 | |
宋國誠(政大國關中心研究員) | |
如果除去人們對我的敵意感,我將會迷失。我是出自冒犯而寫作。 "I would be lost without the feeling of antag-onism that people have towards me. I write out of defiance" 金凱德,2001年2月5日在明尼蘇達大學的演講 牙馬加‧金凱德(Jamaica Kincaid)1949年出生於加勒比海英屬殖民地安蒂瓜(Antigua),本名愛琳娜‧波特‧里查德森(Elaine Potter Richardson)。在1967年以前,安蒂瓜還是英國的殖民地,金凱德在安蒂瓜完成了英語系統下的中學教育。在此以前,金凱德與母親和以木匠為業的繼父住在一起,但她從來不知道生父的姓名。1965年,年僅16歲的金凱德被送往紐約州的衛徹斯特(Westchester)擔任幫傭寄宿生(au pair),並從此與母親斷絕了所有的聯繫。 離開寄宿家庭之後,金凱德前往「紐約社會研究學校」學習攝影,並曾進入新罕布什爾州的弗蘭克尼亞學院(Franconia Col-lege)學習一年。1973年金凱德首度為《少女雜誌》(Ingenue magazine)撰寫系列文章,並為《村聲》(Village Voice)撰寫音樂評論。由於家人一向反對她寫作,她於是改名為「Jamaica Kincaid」。 由於寫作關係,金凱德結識了《紐約客》(New Yorker)的作家喬治‧卓爾(George W.S. Trow),並結識雜誌的編輯威廉‧蕭恩(William Shawn),此後開始任職於《紐約客》。金凱德後來與威廉‧蕭恩之子艾倫‧蕭恩(Allen Shawn)結婚,夫婿是一位作曲家和班靈頓學院 (Bennington College)教授,婚後育有兩個小孩。 安蒂瓜雖然在1967年宣佈自治,但直到1981年才脫離「大英國協」(Common-wealth)而獲得真正的獨立。對金凱德來說,對安蒂瓜這塊島嶼的感覺從來就不是愉快的。據她的描述,安蒂瓜在1493年被哥倫布發現,沒多久,安蒂瓜就成為「歐洲人渣」居住的地方,並受到歐洲貴族和非洲「高等人類」的奴隸統治。對於金凱德而言,安蒂瓜不過是個「歐洲疾病」(a European disease),一個寂寞又空洞的小島。 即使在英語系統的教育下,金凱德還是憎惡英國的一切,除了英國文學以外。對於安蒂瓜既沒有勇氣抵抗殖民主義統治,又無法學習殖民主義的積極因素(例如對教育的重視),一種「恨鐵不成剛」的意識,始終貫穿在金凱德的作品意識之中。金凱德以最直接、最坦率、最暴露的形式,來指控殖民主義對安蒂瓜的種種傷害,從而塑造了金凱德一種「除了憤怒之外還是憤怒的」的個人寫作風格。 她的作品是當代後殖民文學「從邊緣向中心回寫」、「從窮鄉向都會流動」之書寫策略的典型代表。她擅長於塑造個性鮮明的人物作為一種文化的象徵,以類似「割帶」、「斷奶」、逃離」、「詆毀」等等方式,來表達對殖民文化疑毒的抵抗。她的作品以一種不容讀者質疑,不容讀者挑戰或尋找轉寰餘地的氣勢,乃至於不惜塑造一種「上尊下卑」、「質詢讀者」的寫讀關係,也要逼使讀者對殖民主義的毒害達到強記博聞、永誌不忘的境地。金凱德堅持以一種「政治文本」的模式,以一種幾近彎弓滿劍、氣動寰宇的文字敘事手法,來表達她「絕對平民主義」的文化抵抗策略。 被譽為當代西印度群島最重要的作家,被比喻為來自加勒比海帶刺的黑玫瑰,乃至其作品被美國新銳批評家布魯斯‧羅賓斯(Bruce Robbins)稱之「具有在世界主義意義上重劃文化資本疆界之重大意義」的金凱德,目前已有8部小說和散文問世,分別是短篇《河底》(At the Bottom of the River, 1983)、《安妮‧瓊》(Annie John : A Novel, 1985)、短篇《一處小地方》(A Small Place, 1988)、《我的母親的自傳》(The Autobiography of My Mother, 1996)、《露西》(Lucy: A Novel, 1990)、《我的兄弟》(My Brother, 1997)、《我的花園》(My Garden, 2001)、《說故事》(Talk Stories, 2001)、《波特先生》(Mr. Potter: A Novel, 2003)。 《河底》(短篇小說集)是金凱德的處女之作,由10個極短篇所構成,它和後來的《安妮‧瓊》、《一處小地方》以及近期的《我的母親的自傳》,構成了金凱德的「安蒂瓜四部曲」。如果說《一處小地方》涉及的是公共領域議題的批判,《安妮‧瓊》傾向於個人、家庭和友人的私人生活,《我的母親的自傳》是一部回憶式的自傳體小說,那麼《河底》則是一部探討屬於個人內在世界之精神與夢境的超現實主義小說。小說一出版,就被批評家視為「無法評論」的作品,正如小說的書名,所有的事物就像河底的東西,永遠在水流的移動和幻影中無法辨視。 能不能想像一種「不帶感情的詩篇」是一種什麼樣的作品?能不能想像一部「無劇情結構」、「無一句對話」、「無章節意義」的小說?能不能想像美麗的想像是出自一個分裂變形之心理狀態的吐露?如何想像一段「神秘之旅」會是一條走向成熟女性(womanhood)的道路?能不能想像一個作者可以使用長達兩頁的句子,其中沒有任何分段或停頓而又能保持敘事的簡明性?如何想像一個作者能夠如此精練地挑戰人們從未思考、不曾期待以及不可能持有的認知模式?《河底》就是這樣一部風格奇特的作品,文體大膽、主題模糊、意象潑灑、隨意的斷裂而後又從容的銜接。例如金凱德以簡練而精巧的語言,以一種帶有旋律感和謎語化的文字,描寫一位在小說中沒有姓名的年輕加勒比海女子海孩提時代的「想像性自述」。實際上,就文字的風格而言,金凱德具有一種幾乎可以揉合各種截然不同風格之文字和語調的能力,將包括古咒語、現代抒情、俏皮語、反諷比喻、和史詩等等融為一體,以致這部短篇集子與其說是一部小說,不如說是一部「幻象詩集」。對於缺乏心理準備的的讀者來說,似乎首先要有一種「自虐的準備」,因為閱讀本身像是一次無筏的衝浪,像是水中的喘息,乃至於可能在閱畢一年以後,才能體會其合理性和可信度。 199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同為加勒比海出身的詩人德瑞克‧沃克特(Derek Wal-cott)形容這部作品時說道:「這部小說會在你的書架上燃燒起火。它使你和自己一起哼唱……它表現出一種令人無法呼吸的愛,以致產生忌妒之情,讓人引起自覺謙遜的景仰,有時讓人吃驚之餘想立刻逃離這種驚愕。」 一種補償性的想像與回憶,是小說主要的敘事手法。在金凱德筆下,故鄉的安蒂瓜像是一個被殖民主義濫伐濫墾的荒地,像一個早已對性愛老練而疲乏的雛妓。小說中表現了金凱德對祖國安蒂瓜非常複雜的情感,時而愛之欲其生,時而恨之欲其死,故鄉時而近在夢中,時而遠在異地。在後來被「角色化」(characterization)並作為金凱德作品之典型人物,如母親與女兒,在這部小說中已經意像化地蘊釀成型,並且開始以「背叛」作為主要的關係範疇,塑造一個早已被殖民主義「馴化成型」的母親意像。 令人驚愕的是,金凱德完全斬斷了在後殖民—民族主義文學中,將「祖國/母親」作為象徵性聯繫的敘事傳統。這位加勒比女性始終渴望重返一種存在於「出生背叛」(betrayal of birth)之前的完美世界,一種擺脫了整晚重覆傾聽母親訴說「在妳出生以前……」這類床前故事的生活世界,一個失去母性的樂園。正如後來作品中母親這個扭曲形像一樣,《河底》裏的母親被描寫成「狡滑善變」的人物,「背上長了一片越來越大像鐵盤顏色的疤痕」,這個母親「整天擠壓她的頭,好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像剃刀那麼光亮,讓雙眼凸顯在頭上,捲成兩個像似會旋轉的球」。 在這篇名為「女孩」(Girl)的短篇中,金凱德塑造了一個「全能上帝」一般的母親形象。母親從不以帶有「請」字的語言對女兒作出不可回嘴的命令,教導女兒一些瑣碎至微的事物,從如何擺設餐桌、調撥時鐘的方法,到如何淑女般的坐立和走路,以「排表式」的生活日程來規範女兒的作息,像訓練一名「士官長」一樣的重覆提示和教誨。通過這種單向溝通式的母女關係,金凱德不僅在表達一個殖民地女孩一種無自我表白的成長空間,也在表達殖民體制催眠式教育的荒誕性。金凱德以兩頁長句的特殊風格,以對瑣碎事物驚人的專注能力,表達了一種「殖民說教」和「母性權威」所造成的心理夢魘,以及殖民意識在生活角落中無孔不入的滲透。 《安妮‧瓊》是金凱德的成名作,一部以頗受當代女性主義文學關注的「母女關係」(mother/daughter relationship)為主題的短篇小說。這部帶有馬賽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淡雅輕描式行文風格的小說,以「非對話—單一敘事」的手法,描寫殖民主義時代一個叫安妮(Annie)的安蒂瓜少女成長的故事。 安妮與母親自幼情同姊妹,母女穿著同樣的衣服,一起購物,一起洗澡。但是在安妮逐漸成長過程中,母親要求安妮學習承擔更多「成人」的責任,但安妮卻戀眷孩提、恐懼成長,她認為「成長」意味著拋棄,「成熟」不過是失去母親對自己之吸引力的代名詞。安妮面臨了一種類似「戀母情結」的閹割狀態,對母親產生愛憎交加的複雜情感,開始變成一個易怒、反抗、乖戾的叛逆少女。實際上,這是一部精神分析的心理小說,安妮的「戀幼情節」和母親的「仿女意識」,是一種試圖重返子宮停留在未分化的前鏡象階段,母女互為主體以追求互補性的安慰。然而,成年的苦澀意味著母親開始把安妮視為分離的「他者」,陷入與母親之分離孤立下的安妮,也將母親視為一個「棄我」的競爭者,她必須在少女與婦女之間作出分裂性選擇。安妮的自我認同伴隨著日益加深的親密敵意,最後她決定獨自遠走英國,離開這抑鬱寡歡的小島,重新尋求自己成長的天空。 《安妮‧瓊》是金凱德一部「準自傳體」小說,她把一個後殖民社會自我認同的成長歷程放在一個母女「傷痕關係」的框架中,通過一個「喜歡觀賞喪禮並凝視死人」的奇異少女,來展示一個黑人少女烈火紅燄般的內心世界,一種真誠而坦率的生命自敘態度。一般人也許會把小說讀成一部母女鬥嘴、冤家一對式的通俗小說,但是濃縮在這一怨氣主題背後的,不僅是作者「瀟灑走一回」的輕狂少女史,而是在說明一種暗藏的提示。一個缺乏「社會/市民認同」參照系統的後殖民社會,一個充滿種族歧視因而高度依賴族內或親內認同的家庭結構,不正是以一種激變形態的「戀(仇)母/仇(戀)父」心理,凝聚和折射在一位乖戾不馴、怨氣滿庭之少女的內心世界?如果母女之間不可彌補的傷痕是因為母女之間實在太相似,那麼一種追求獨立自覺的後殖民主體,也會像是由於殖民價值的深度內化或殖民模仿(colonial mimicry)的根深蒂固,而使得一個獨立自覺的歷程必然也經歷不可彌補的「殖民絕裂」。金凱德採取一種後殖民青春回顧和生命審視的態度,不也正是金凱德對自己出生的殖民島嶼一種也是愛憎交織的心理反映?(下週續) |
|
(回目錄) |
台灣立報徵文啟事 | |
本報誠徵閱讀經驗分享,歡迎教師、家長及學生分享經驗,題材包括如何推動學生閱讀、啟發學生閱讀興趣、學生閱讀心得或小書評,文長500~1500字皆可,投至fiveguys@ms19.hinet.net,凡經採用,敬奉薄酬。 |
|
(回目錄) |
參觀立報: |
http://www.lihpao.com |
寫信給小編 e-mail: |
fiveguys@ms19.hinet.net |
立報地址: |
台北縣新店市復興路43號一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