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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2005-03-17
═════════════════【立報】═══════════════════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5-03-17》

本期內容
◎ 閱讀第三世界:來自加勒比海的黑玫瑰──牙買加‧金凱德的「後殖民自傳」文學之三
◎ 教授爸爸週記:與記者談高教
◎ 台灣立報徵文啟事



閱讀第三世界:來自加勒比海的黑玫瑰──牙買加‧金凱德的「後殖民自傳」文學之三
  宋國誠(政大國關中心研究員)
如果除去人們對我的敵意感,我將會迷失。我是出自冒犯而寫作。

"I would be lost without the feeling of antago-nism that people have towards me. I write out of defiance"

金凱德,2001年2月5日在明尼蘇達大學的演講


若金凱德的「安蒂瓜四部曲」皆以「母女關係」為敘事主軸,1990年出版的《露西》則以「主奴關係」為主要的敘事結構。小說描寫一個名為露西(Lucy)的19歲安蒂瓜女孩,移民前往紐約一個白人家庭擔任「寄宿幫傭」(au pair)的故事。小說主要在鋪陳三個主題:女孩對故鄉深情而落寞的懷念,異質文化的遭遇和調適以及女孩看待世界的方式,最後則是女孩尋找自我而獲得成長的歷程。

小說採取「他者視角」的逆向敘事策略,從一種與白人傳統價值觀的對立論述,來描寫一位黑人女孩在異質文化中,如何形成自己的認知模式與獨特性格,從而使小說暗中呈現出一種「黑白角力」的價值競比關係。

金凱德刻意以「性態度」的「實作/虛掩」的對比關係,來表現兩種「性文化」上「黑真白假」的弔詭性。正值青春期的露西,從不忌諱與不同的陌生男性進行「雜交」,她甚至總會先看看男人手掌的大小來揣測男人性器的尺寸。然而,在黑人文化中,「自主性雜交」正是黑人女性獲取身體獨立的象徵,這種「性成長」,在黑人文化中既是坦率的,也是真誠的。然而,白人女性不也雜交?但白人的雜交態度卻是欲蓋彌彰、鬼鬼祟祟的,這種「偷情式」、「越軌式」的性態度,在露西看來,正是白人道德偽裝的本性。金凱德通過黑白兩種文化不同的性態度,說明了黑人從「雜交」中獲得的是自由和解放,白人獲得的卻是羞恥和罪惡感。

這種對白人虛假之性態度的「反凝視」,自然使多白人讀者感到厭惡和排斥,但這種態度究竟是白人對自身之「性罪惡」的不安,還是對黑人之「性坦白」的排斥?對黑人性態度的鄙視,難道不正是白人自身的「性羞恥」在黑人身上的投射?

實際上,深入閱讀之後讀者不難同意,露西完全洞察出「性」對白人來說具有「社會交易」的特殊意義。難能可貴的是,金凱德發展了一種來自底層的「後殖民少女視角」,一種從邊緣向中心質疑,從底曾向上流透視的敘事風格,向人們逼問是否存在一種在性態度上的種族歧視?一種把黑人的性愛既視為生物上污穢的又是社會經濟上無效用的,因而是最徹底、最粗暴的種族歧視?

露西是一個黑人女僕。「僕人」(servant),在傳統的西方小說中向來被設定為「次要角色」,表現出被動、無知、遲鈍或無關緊要的屬性。但是在《露西》之中,金凱德賦予露西「主述者/主角」的地位,並且賦予她敏銳而細膩的洞察能力。通過露西的視角,人們習以為常或理所當然忽略的現象或思考,被一一揭示出來。露西能夠設想到別人從不注意或少有懷疑的事物,思考人們從不思考的現象,甚至通過一種鄙視白人自許的驕傲、揭露白人自以為是的盲點、在教條的縫隙中窺視出白人道德的偽裝等等,顯露出一個被視為「下等女僕」驚人的「優質性」。

在一次餐宴中,露西觀察到「那些坐著吃飯的人都是與瑪麗亞(Mariah)同類的人,而等著侍候他們的是我這一類的人」。對白人而言,「白人坐著吃,黑人站著侍候」是一種不待懷疑的生活方式,他們對黑人僕人所處位置的從不懷疑,一如他們對自己位置的從不反省。金凱德通過一種在互動視覺中對比白人自視當然的尊貴感和露西這位女僕敏銳的洞察力,旨在表達僕人並非都是被動的、愚蠢的,他們和主人一樣各有天份,甚至比主人更勝一籌。

然而,這種發生在餐廳中對「種族差異」的自覺,不只是一種對露西和其他相同膚色的僕人並沒有兩樣的察覺,當露西進一步觀察時,露西的反應是「這些僕人終究不是我的同類,他們看起來像他們自己,我的同類是會向主人頂嘴的」。露西意識到,雖然她可以和黑人僕人分享同樣的膚色,但她不需要和他們一樣。也許在那些進餐的白人眼中,露西只是一個和所有黑人僕人相同的女僕,但露西深刻自覺到,她和其他黑人僕人的不同一如和進餐中的白人的差異。通過露西的意識和思考,金凱德旨在表明,每一個人都是單一而獨特的個體,並來自特定的背景。露西並不喜歡人們詢問她是否來自「那些島嶼」,因為露西的島嶼對她而言具有特殊的意義,而別人的島嶼與她島嶼也完全不同。這場餐廳中關於種族問題的凝視和思考,說明「種族」並非是用來定義露西的唯一標準,露西的性格與經歷與其他的僕人完全不同。

另一幕則是女主人瑪麗亞向露西展示「她喜愛的剛剛耕犛過的田野」,緊接著一幕則是瑪麗亞替露西「拉上了百葉窗」。實際上,「新犛的田」和「百葉窗」都具有象徵的意義,百葉窗一方面暗示瑪麗亞認為露西沒有能力「為自己」拉上窗簾(沒有保護自己免於被侵害的能力),一方面暗示露西無法從窗口中體驗到擁有一塊新犛過田是何等美妙的事。

然而,露西完全明瞭主人的對她的「輕視的看法」。露西心中暗自反擊,她比任何白種女人更懂得珍視自己的身體,更懂得不以身體作為謀取虛榮的工具。另一方面,對來自安蒂瓜這一鄉村殖民地的女孩來說,露西當然要比主人更能領會田園風光的美麗,以及「新犛的田」對一個殖民地人民的意義──它曾經迫使至少6百萬以上的黑人淪為奴隸!然而,女主人卻完全無法自覺到「新犛的田」正是販奴時代黑人悲慘生活的歷史象徵,她只能看到田野的美麗,卻看不到歷史的真相。金凱德旨在表明,露西所看到的要比她的主人自以為看到的要超出太多,小說中的這兩個象徵,既說明了主人天真無知的本性,也在提醒僕人其實比主人具有更敏銳的眼光。

僅管露西的觀察是一種「邊緣透視」的形態,但金凱德充份運用了露西身上這種「併行/超越」的意識活動,來表達一個「他者」如何突破被定義、被框限的身份結構,以尋求一個「他者/主體」的重建。

2000年出版的《一處小地方》是一部對殖民主義表達深沉控訴,並同樣對祖國安蒂瓜表達深沉哀痛的政治敘事散文。指責西方白人優越主義和痛斥本土腐敗政權,構成了全書不到一百頁的主題。金凱德以一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回眸眼光,以一種「後殖民審視」(post-colonial point of view)的視角,來檢視從未真正獲得獨立的、依然處於(新)殖民主義多角化剝削的祖國。

金凱德指出,即使安蒂瓜已獨立,但是在這塊熱帶島嶼上,殖民者一步也沒有離開,白人依然以「開發觀光」為名,繼續侵占和掠奪當地主著的資源和土地。新殖民主義已經演變成僅僅圖利私人的商業化政府企業,本地人民依然被栓縛在不可回想、令人窒息的殖民歷史中。所不同的是,安蒂瓜已經從過去的「甘蔗田」變成了「觀光島」,從過去一個英國旗下的殖民地變成了今日多國籍的娛樂屬地,成了西方優閒階級到此傾倒疲勞、鬆弛筋骨的「新殖民地」。

金凱德直接要求她的西方讀者,不要只看到安蒂瓜蔚藍的海洋、白淨的沙灘,而是應該看看這裏土生土長的安蒂瓜居民的生活實況,問問為什麼這裏沒有一座像樣的圖書館和醫院?沒有一條乾淨的下水道?沒有一所起碼的學校?她向讀者和觀光客質疑道:

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從你們那裏所學到的,就是如何去腐化我們的社會,如何作個暴君?……你們來到這裏,拿走了不屬於你們的東西,你們甚至出現在此地時,也不首先問一問?

對於安蒂瓜當地政府,金凱德的憤怒可說是溢於言表、未曾停歇。經過20年對腐敗的安蒂瓜「自由」政府的考察,金凱德根本認為本土政權不過是新殖民主義的「二次代理者」,這個政府不僅以過去殖民者對待土著的方式來對待獨立後的安蒂瓜公民,甚至以更隱蔽、更深入手段勾結白人資本家來掠奪自己的家園。

金凱德指出,比起獨立之前,安蒂瓜在取得獨立之後更趨於惡化,人民被迫徹底把日常生活降格化、羞辱化,通過喬裝以展現一種原始風情和離世樂園的姿態,才能符合觀光事業所要求的吸引力。金凱德指出,觀光是本土政府最大的財源,但安蒂瓜人民卻只允許在旅館和俱樂部骯髒的排水溝裏工作。安蒂瓜有著過多的五星級飯店,卻只有少得可憐的國民小學。當地一所唯一的圖書館──聖約翰(St. Johns)圖書館,1974年受到地震的破壞,從此一個牌子始終掛在大門前:等待修復(REPAIRS ARE PENDING)!

粗暴的語言和怒氣沖沖的寫作態度,使金凱德面臨許多批評家難以茍同的批評,但金凱德堅持她的怨氣正是作為一個勇敢作家應有的正字標記。正如金凱德所言,「對於一些無法修正的事物,一刻也無法消除我的憤怒」。實際上,面對揮之不去的殖民遺害和新起的「觀光殖民主義」,金凱德表現的正是一個加勒比海知識份子幾近殘酷的坦誠和一絲不茍的勇氣。作為一個早離故國的「局內人」,金凱德的《一處小地方》像是一聲發自「加勒比海後院」的怒吼,急切地試圖敲醒國際觀光客那種麻木不仁的熱帶風情主義。

作為一位移作家,金凱德以母女關係、移民遭遇、新殖民主義批判為題材,以獨特的風格和語言,堅持在「個人書寫」(personal writing)和「規訓歷史」(pedagogical history)的文化張力中進行一種指向主體啟蒙和擴展女性空間的文本抵抗。如果如史碧娃克(Gayatri Spivak)所言,寫作是女性擺脫臣屬地位、從沉默到發音的一種存在策略,那麼金凱德正是這種「後殖民女性寫作」的實踐典範。金凱德在文學上的最大特色與成就,就是力圖展示一個深具敵意和壓迫的歷史對個人(加勒比海新生一代)的內在影響,一種使人終生蒙罩在「負面自我」(negative ego) 和「內化仇恨」(internalized heatred)的意象中。金凱德展示了一個後殖民社會主體建構的弔詭性,那就是個人只有通過持續感知他人面對自己的敵意,並持續與這種本體性的敵意作無休止的戰鬥,才能避免自我的迷失。

(「閱讀第三世界」單元結束)

作品閱讀:

1, 金凱德,「安妮‧強的烈焰青春」,何穎怡譯,台北:女書文化,2001

2, 金凱德,「我的母親的自傳」,廖月娟譯,台北:大塊文化
(回目錄)



教授爸爸週記:與記者談高教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我最後將這一位記者的名片當書籤,夾進我的某一本書裡。我一向很少會將名片如此處置,但實在不願再勾起任何相關的記憶,只好讓它淹沒在千百本的書堆中。

話說幾天前,某份知名月刊的記者打電話到辦公室找我,約我談一談高等教育的問題。我不假思索地答應她的要求;從去年9月參加反思高等教育學術評鑑研討會後,我們就有個共識,只要還有人關心,我們都必須堅持下去,將影響力不斷擴大;更何況這是一份知名度甚高的月刊,如果能透過這個記者的幫忙,改變更多人的想法,又何嘗不可?

講究爭競爭力的意識形態

我們就約在溫州街的「葉子」碰面。是一個很世故的女記者,操著相當不錯的英文。客套了一下,我們就切進了正題。我將最近對高等教育思索的結果,以圖形逐漸解釋給她聽。教書久了,我對高等教育的市場化及管理主義,已稍感不耐;於是,就從如何評量教師的表現談起,指出教學、學術及服務三者都不應該偏廢,國內現在以期刊論文為主要考慮,尤其特重英文的思維真是不應該。以中文及其他語文發表的難道就不是論文?而更令人難以忍受的則是,以期刊論文為重,忽視其他學門不同形式出版品的差異,更是一種霸道的作為。

其實,其中最令人不能接受的則是,太重研究的結果,就是教學的被忽略。大學不以教學為重,下一代的培養又該如何?其中,我更大肆批評,國內高等教育已經逐漸朝向為產業界訓練人才,早已背離公民教育的理想,過早專業化就是這種思維的展現。學生一進大學,就掉進一個蘿蔔一個坑的專業科系,而且一待就是4年。這樣的訓練,思考的全是就業的思維。也難怪我們的學生對社會、政治、環境、國際及弱勢的關懷如此薄弱。

我告訴這位記者,我們的教育已落入一切講究競爭力的意識形態中。為了提高學術的國際競爭力,教師必須努力撰寫論文,投到SCI、SSCI收錄的期刊,幫台灣的論文數量拼命拉高排名。為了產業的發展,我們必須將學生視為人力「資本」,要精心的訓練,讓他們具備工作技能,一畢業馬上可以投入工作,為產業界拼命,提升國家的產業競爭力。為了比賽國際化程度,獨尊英文,要求半數大學生幾年後必須通過中級英檢,其他語文只能陪襯。

進步與發展的效應問題

當我在質疑競爭力的思維,提出為什麼年輕人必須作為國家競爭力的棋子時,這位記者顯然不怎麼贊同,她認為競爭是必要的,並沒有什麼不好。她覺得獨尊英文也沒有錯,畢竟英文現在是世界性語言,英文不好,如何走遍全球?或許她的思維奠基於競爭才有進步這樣的想法吧!我當然不示弱,指出難道年青人不能有自己的步調,追求自己所想追求的?最後她只好說也許我們對競爭力的定義不同,這個論辯就此打住。

其實,當天時間並不充裕,我無法將最近閱讀所得好好告訴她!啟蒙運動以來,多少人以進步與發展為名,進行多少的征服與掠奪?有多少國家與人民,在以進步為名的旗子下,犧牲了多少的環境、健康與生活?而所謂的進步,不就是風險社會的根源?看來,這個社會的多數人還未真正反思所謂「進步」與「發展」的效應問題。

會談後,我也在思考。我是不是已經與社會脫節太多了。這整個社會追求的就是競爭力,從小,家長就巴不得小孩子學盡各種東西,只是為了能與其他小孩一較長短,考進一流的明星學校。進大學更是選擇社會就業的主流,這也難怪我們的大學一向是理工及管理最熱門,文、史、哲則幾近滅絕的地步。這位記者就告訴我,某個學校的哲學系,學生轉到只剩下個位數。

後記

看來,這位記者也如社會的潮流所顯示的,贊成大學應該追逐就業的風潮,為學生的未來思考。然而,我們這些邁入中老年的老教書匠,已開始擔心台灣學術,太重就業所產生的偏態分佈。如此演變下去,台灣以後不用再談哲學,也不需要社會學,只要專業技術就好了。

其實,隔天我也一再思維,這位記者如此的表現,只是當前教育推行的後果,她不就是我們在新聞傳播學院訓練出來的典型產品?身為記者,搶新聞、爭頭條,就是要具備競爭力,不競爭如何出人頭地?

這位記者其實尚有第二個問題,希望我回答如何改善國內博士班的訓練。我對這一點其實並無深思,只以自己美國讀書的經驗,提及國內大師太少,及校園文化的不豐厚,都是訓練不紮實的主因。但看起來這位記者要的不只這一些,而我無法回答,我們就此結束當晚的採訪。

整體說起來,那一天的經驗並不挺舒服。自己在朝向海德格所說的本真性追求的時候,碰到一個充滿競爭氣質的典型記者,確實令我充滿震撼。同時也不斷追問自己,自己身在新聞傳播學院,難道我們真的要訓練如此這般的記者,打著競爭的旗號,再為我們挖掘更多不怎麼重要的新聞?
(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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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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