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踏車環島日記 No.10:誰讓小黃瘸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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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半,我從睡夢中醒來,昨天騎了大半天車的身體並沒有向我提出抗議,這讓原本忐忑的我放心不少,我一直以為從來沒有經過訓練的身體一下就會報廢,還好,沒有,大部分的時間身體都比心理來的堅強許多,不過你得餵飽它倒是真的。 我吃了頓尚稱豐盛的早餐,照著地圖的指示從一一三線轉到了台一線。
今天的進度是要到苗栗,而在此之前我得經過新竹與頭份。
台一線的車流量明顯比昨天的十五號濱海公路要多出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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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卡車、轎車、摩托車在路旁雜亂各種招牌間亂竄,雖然少了寧靜,卻也多了一些鄉土味。
除了有些太高的橋樑和路旁專對騎的慢的摩托車或是像我這樣的腳踏車亂吠的野狗之外,一路還算順遂。
過了台一線邊上的埔心、楊梅火車站,我轉進湖口老街,想看看這曾拜訪過的古樸老街如今是什麼模樣。
老街旁用紅磚砌成的房子還是沒變,只是停滿了轎車。坦白說這種現代感與老街的古樸有些許衝突。台灣任何風景區或是觀光點只要熱門了起來,就會有大批的店家或車輛出現,而缺乏事先規劃的環境,在此時就會變成自然與人為,傳統與現代交錯的場景。
它們後來都會變成面貌雷同的景致,接著這個景點變會逐漸沒落,風潮一過之後,遊客便不再造訪,而原有傳統與自然也早已離開,不會再回來。
離開了老街,在新豐往竹北的路上,我遇到了一條在馬路邊閒晃的小黃狗。
會用閒晃來形容牠,主要是因為牠瘸了一條後腿,拖著後腿的牠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我為了避免牠的狂吠而讓我歪斜到快車道,所以我下車從牠面前慢慢推行過去。
牠無神的眼睛裡沒有敵意,只是等待著我從牠身旁經過。
我的眼睛一直盯著牠那條幾乎是垂在身體上的瘸腿,直到完全經過後還回頭看著,我和牠的目光交會,牠低叫了幾身,接著搖擺的躲進了停在路邊的車縫中。我對牠沒有任何惡意,甚至還覺得牠很可憐,我想牠一定是給往來的這些車輛給撞傷的。
是啊,這其實是多危險的一條路。
有朋友對我說過,台一線的路況危險,尤其是那些砂石車和大卡車,簡直可以用噁心來形容。
如果我沒有親自騎過,我想我會同意他的說法。
以轎車做代步工具的時候,我曾經和朋友抱怨過高速公路上砂石車,他們無理的亂按喇叭,在車後方閃遠燈讓人目眩,還用車體的優勢把我逼離原有的車道。
電視上或是生活周遭的人也都這麼說。好像大卡車司機全部都是公路流氓,是全民的公敵。
但我其實並不討厭他們,他們也要吃飯養家,只是他們是開大車的。如果現在住在台北的我,有一天為了餬口而去開砂石車、計程車或是公車,我想我媽和我周遭的朋友不會討厭我。
我們很容易對離自己很遠的事情做出評價,尤其是負面的評價。
為什麼不是正面的評價而是負面的呢?因為我們常缺乏讚美人的習慣。這個社會也是這樣,從來不會有人去報在台一線或是任何一條公路上日夜往返的大卡車司機有多辛苦,但一定會播報大卡車撞死人的新聞。
當一個社會已經麻木不仁的時候,人們往往只對生老病死勉強產生一點興趣。
一定會有人在這個時候對大卡車司機罔顧人命的駕駛方式提出質疑。
但就我短短兩天的觀察看來,這不是因為大卡車司機所能控制的,而是因為他們謀生的工具就是如此設計。工具使他們容易忽略其他的駕駛者,工具使他們認為自己獲得保護,工具使他們忘了別人的處境。
有誰能拍著胸脯說自己不會這樣?
我沒有要袒護大卡車駕駛,坦白說,在我的人際關係裡,我沒有開大卡車的朋友,也沒有開公車的朋友,甚至連開計程車的朋友都沒有。如果換個角度想,其實一路順遂的生活也給了我另一種堅固的車身和隔音良好的玻璃,我常在其他人呼嘯而過,對他們視而不見。不斷超越、保持領先、率先抵達,好像就是周遭人對我的唯一要求。
原來伍思凱是愛的鋼琴手,而我是賽車手。
超越對手,抵達終點之外,連自己到底在哪裡都不是很重要。
我也會在開車的時候搖下車窗,但也只是想要享受風的吹拂或是呼吸新鮮的空氣,而不是想要知道路旁那些快速被拋在身後的人事物他們怎麼了。
但我離開水泥叢林,走下被堆疊出來的象牙塔,到我未曾到過的地方,為的不就是體驗我從不曾體驗過的事情?
在一直被我認為醜陋的台一線省道邊,那隻瘸了一條腿的小黃,牠沒有受到任何的保護,而且說著沒有人聽得懂的話。
我下次開車的時候,會把速度再放慢一點,雖然我還是聽不懂小黃說的話,也保護不了小黃,但是卻可以避免傷害到牠。
謝謝你。或許有一天小黃會想這樣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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