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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馬電子報

: :  第十二期  :  2005-07-13

       來見見兩位奇妙的文字工作者。

二十歲代的服裝雜誌專欄作家真島誠:高工畢業生,平常幫媽媽顧水果店店面,號稱池袋的「麻煩掃蕩者」。

三十歲代的小說家高見廣春:當了六年新聞記者,寫了三年,出了一本書。 

        一樣的公園 兩樣的生活

  從好像隨時會有暴動的池袋西口公園世界走出來,我想起我家附近那個公園。

  我的老家位於住宅區旁的休閒商圈,變得越來越發達,但因為可供經商的巷弄區並不十分廣大,大半仍然保持著安寧住宅區的面貌。那一塊商圈的中央,就是一個小小的公園。不過,當然啦,它跟池袋西口公園相差十萬八千里。那個小公園裡每週末舉辦的活動可不是Rave Party,而是各種團體辦的小型音樂會,偶爾有農產品展售會,選舉時候就是政見發表會。每個星期六固定會有一些人在那裡彈吉他唱歌。晚上總是有情侶坐在椅子上談話,小孩子在玩溜滑梯、搖搖馬、吊單槓,一小群中老年人圍在亭子裡下棋。這個公園看起來平靜美好得像一個屬於中產階級的白日夢,不過它是真的。

  那麼池袋西口公園呢?

  這是一個書裡面的世界,所以一開始就注定不是真的了。(雖然實際上日本有這麼個公園,但沒人會把這當成紀實文學吧?)圍繞著池袋西口公園生活的那些人,生活都不怎麼體面,但是個個有型。阿誠算是水果店的店員,服裝雜誌的專欄作家,黑白通吃的麻煩掃蕩者,但怎麼看他過的生活比較像是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崇仔是G少年的領袖,打架無敵手,每天都忙得很,然而他不可能一輩子都是少年幫派領袖。猴子嘛,則是在組織內地位步步高升的黑道菁英。他們經常面對的事件都是屬於社會新聞等級的。(不知道正牌池袋人會不會覺得太誇張?)總之,跟我老家那個小公園寧靜世界距離十萬八千里。

  但是為什麼呢?阿誠、崇仔、猴子,還有他們的公園世界,都讓人覺得很有「現實感」。或許是因為他們每一次誇張的冒險,都緊緊抓著時代的脈動。年輕人的失業問題、少年幫派與黑道的關係、毒品買賣、甚至兒童與老人的照料問題,這是華麗冒險糖衣裡面的沉重內核。所以很弔詭的,這個紙上世界反而讓我覺得更實在。

  但或許是我沒有更仔細地看清我周圍的現實世界。我家附近的小公園不只有戲耍的兒童,也有一些流浪漢。有時候他們會向過路人搭訕。他們是否像〈骨音〉篇裡的街友一樣,也有自己的交際圈、有自己想守護的東西?……

  也許我會發現,紙上世界和我家附近的世界其實不是那麼遙遠。一切只是一個觀點的問題。   

                                                                                                                                                                    by 櫻桃馬

 

骨音-池袋西口公園3/石田衣良

  池袋,位於東京市西北方,是繼新宿、澀谷之後山手線沿線具有代表性的東京又一著名商業區和交通樞紐站。出池袋車站東口至太陽城為止的街道兩旁,是百貨公司、電器店、時裝店、電影院,和數不盡的遊藝中心,充滿青春活力。池袋車站西口,則以東京藝術中心、大都市飯店、立教大學等文化設施為主,還經常成為戲劇、小說、電視劇的背景舞台,備受年輕人注目的熱點地區。青少年幫派亦喜歡群聚於這個城市,械鬥新聞時常見報。都曾在這個城市留下最具代表性的建築,於是古老的美好回憶與當代的嶄新創意,相互撞擊出令人目眩神馳的火花。
   池袋西口公園
  池袋寧靜的夏日夜晚,西口公園裡隱隱有不安的氣氛在空氣中騷動。
  高工畢業後在家當米蟲的真島誠因為絞殺魔事件成為公園的金田一。他為了找出絞殺魔同時解開好友理香的死謎,以及受託尋找同學猴子愛慕的黑幫公主,而化身多種角色出入黑白兩道「辦案」。最後他逐漸解開各個謎題,更將變調的公園回復成原有的和平,讓紅藍兩幫派握手言和,過程驚險萬分終於智取謀成。G少年、紅天使、援交妹、自閉少年……所有在世俗社會迷失座標的青少年,都在這座公園烙印下青春顏色,並發現自己的價值。石田衣良具實呈現出經濟高度發展又遭逢泡沫化的日本,那些邊緣青少年的世界──頹廢、墮落、濫交、嗑藥、追求極限刺激,狂飆在犯罪界線卻是最不虛偽的一群 。是一部值得細細品味的感官推理小說!以簡短俐落的流行短句為作品特色,是炎炎夏日最青的小說!

   骨音
你知道,這個世上最快的聲音是什麼嗎?

既不是夏末的遠雷,也不是非法改造車風馳電掣的引擎聲,更不是將暴風雨後的天空一掃而淨的小鳥啁啾。是比這些來得更快、更快的聲音。你說你哪會知道?別說是你了,就連我在與這種聲音正面接觸之前,也從來沒想像過它的存在。

那是一種像在水底聽取到的爆炸聲一樣朦朧,但卻異常鮮明的尖銳聲響。它的出現毫無預警,以無法置信的高速奔騰咆哮,震撼著我們每一根神經的底部,並將傾聽者的肉體帶領到另一個世界。我是在池袋的Live House裡,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它將速度的特性原原本本地結晶化,變為比音速還要迅捷的子彈,貫穿每一個擠滿樓層的小鬼頭的身體。被擊中的小鬼無不張大嘴巴,以口水眼看就要滴落的神情高聲大喊:帥啊!

這些傢伙雖然個個腦袋空空、表情呆滯,算是這個市場社會的失敗者,但是五官感覺的敏銳度卻非同小可。酷的東西和不酷的東西,在他們如烏鴉在垃圾場覓食般的敏銳度下都無所遁形。這種聲音雖然陰陽怪氣,卻是值得一口斷定的「酷」音。至於這種聲音是出自何人之手,在場的小鬼裡頭恐怕沒有一個人介意。

因為能夠欣賞到這麼快的聲音,也就足夠了!

任喇叭牛仔褲隨音樂如旗幟般飄揚,某個人在吶喊著。然而,若非付出相當的代價,如此迅速的速度是不可能存在於人世間的。

我們已經不是為了殺人而毀壞他們的肉體。這個世界是如此天翻地覆,讓我們不會再因如此單純的理由手染鮮血。殺人,只不過是附帶結果罷了。

我們的目的,是得到某種殷切期盼的、非常美好的事物。

今年夏天池袋最盛行的,是露出半個屁股縫的低腰褲,以及街友攻擊事件。兩者都跟我毫無瓜葛。我只是冷眼旁觀著。

靠著在西一番街的水果店顧店,加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專欄寫作,我度過了異常炎熱的七月及冷冷的八月。沒有戀情,沒有案件,至於有沒有性愛就任憑看倌想像了。我依然像隻狗似的徘徊在池袋街頭,讀了一大堆的書,寫了一丁點的專欄文字,其餘時間都無事可做。我在某本書裡看到一句話:

「擁有鏡子的孩子。」

我覺得與我不謀而合。帶著一面小小的鏡子,我來到街頭。鏡中反射出東京的街景,以及小鬼頭們的身影。那個缺乏厚度的淺藍色世界,便是我有能力表達的一切。當然,若是微妙地調整鏡子的角度,或許能捕捉到從未有人見過的世界剖面。然而,會因這樣的行為感到欣喜的,卻只有那些儘管過了二十好幾、仍舊不改單細胞小鬼頭本色的人們。

你能了解孩子們的苦處嗎?

我了解。孩子們都會為寫作文而苦。

每逢《STREET BEAT》的截稿日逼近,不管腦中有沒有靈感,我都會感到坐立難安,忍不住走出房間到街頭徘徊。因為那些手機的鈴[角川書店1] 、汽車的喇叭聲,以及行人擦肩而過時的片斷對話,對我而言都是很好的BGM。就這樣在池袋街頭低空飛行兩個小時後,我腦袋裡便會編織出一段段有節奏的文字。

一旦掌握住開頭的第一句,我便立刻衝進常去的家庭餐廳或是速食店內。這幾個月以來,被我用來取代書房的場所,是一間位於羅曼史大道上、叫作「VIVID BURGER」的狹小漢堡店。在麥當勞的「輕鬆省」攻勢下,店內不管什麼時候都只坐滿一半客人,使用起來非常方便。

在九月中旬的截稿前夕,我穿過自動門,來到櫃檯前面點餐。

「老樣子。」

金色的長髮上戴著三角紙貌的隼人,語氣不耐地回答:

「又是只點咖啡啊?反正你一待又是好幾個小時,點一下我們的套餐會死喔。要不要嘗嘗看琉球堡啊?」

他故意擺出虛假的笑容。那種漢堡我之前就嘗過了,就是把油膩膩的滷三層肉和鳳梨夾在兩片麵包裡,怎麼看都只覺得是對漢堡這種美國文化的嘲諷。

「會強打那種產品,我看這家連鎖店也撐不久了。」

「或許吧。」

隼人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咖啡機。這間店只有一位大學畢業的正式員工,他不上工的時候,便由老資格的兼職員工充當店長。隼人也是老員工的其中之一。

「來,咖啡,讓您久等了。」

隨著一聲招呼放在我眼前的托盤上,除了保麗龍製的杯子之外,還有一塊跟任何速食店賣的都大同小異的派。

「我沒有點派啊。」

「我請你的。等你等下忙完了,過來找我一下,我有事要拜託你。」

隼人若無其事地調整了一下帽子。他重覆染燙的頭髮,像乾燥花一樣毛毛燥燥的。別看他這副德性,他可是在池袋當地相當有名的樂團擔任副吉他手。以搖滾樂手來說,他的臉頰是豐潤了點,不過誰都會有一、兩個缺點的。

順帶一提,我的缺點則是過分心軟和愛哭。不過,想必有不少馬子還認為這點相當可愛呢。

 

 

 

大逃殺/高見廣春

  作者高見廣春給中文讀者的一封信:

   嗯,大家好。我是作者高見。《大逃殺》是我目前為止唯一的一部作品。自日本第一次出版以來,已經經過五年多了。現在要我重新針對這部作品寫序,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是為讀者們寫幾句話吧。

  首先,這部作品的背景設定或許會讓各位想起一九四五年以前,在亞州和太平洋掀起廣大戰爭的日本。特別是中文版的讀者,也許會對這點感到有些在意。以我個人來說,絲毫沒有「那場戰爭如果是日本獲勝的話……」這樣的想法。嚴格說來,我在下筆時真正有意探討的是:不管戰爭的結果是勝是負,日本這個國家都不會改變的弊病(而且這個弊病還愈來愈嚴重)。另一方面,書中將那個任性胡為的「世界唯一超級大國」描述成「應許之地」,我如今看來,倒覺得有些後悔。無論如何,我想表達的是:即使置身於「理論上任誰也無法置信的世界」(或者也可以說是一個人自絕於其他人群之外,獨自封閉在一個名之為「個人」的牢獄之中),但還是能夠擁有一線希望。諸如此類可能發生在我們每個人身上的故事。讀者們如果能接受這個觀點,那就萬幸了。(上面這段話會讓人覺得好像很了不起似的,但其實之所以動筆寫這部作品,不過就是以「如果有一天,一個怪老師突然進入教室告訴大家:『今天要請各位同學互相殘殺一下。』那一定很恐怖吧。」這樣的想法為契機罷了。)

  此外,說不定各位讀者在閱讀這本小說之前,就已經先接觸過了已故的深作欣二導演拍攝的電影版,或是田口雅之先生的漫畫版。這些版本和小說版(嗯,基本上這才是原作)的不同點,除了某些細部設定不一之外,最主要的還是「整體氣氛」的不同。以下容我稍作討論。深作版在某種意義下要表達的是「世代間的代溝」,也可以說是在探討大人和小孩之間的關係。若更深入探究其本質,可以說電影版作品的宗旨是:「在這個惡意也好、暴力也好、偶發狀況也好、小小的幸福也好,全都混在一起的大雜燴的世界裡,人們只能四處奔走,掙扎抵抗。(「學校」比擬成「社會」多少可以算是一種象徵性的表現手法)。深作先生自出道以來,這類訴求是他作品裡的一貫宗旨,這部電影當然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說色彩還相當濃厚。另一方面,田口先生的表達方式(包含以娛樂性優先這點)就和我的比較接近,漫畫版的劇情設定也大致上按照原著小說的安排進行。如果說有微妙的差異,那就是田口先生的作品裡對人性有一種完全的信賴感(或者說是「愛」)。而我個人對人性的看法倒是有些冷漠的。也可以說,雖然我不敢自比遺傳子生物學家道金斯(Richard Dawkins),但我是以觀察機械運作的角度來觀察人的活動。這部作品中,有一個角色的行為正如同機械一般。而我們即使不體現得那麼極端,但也都背負著機械的宿命(由誕生步向死滅)。或許因為我自身有這樣的感觸,因此在這個小說版(請容我再次強調這才是原作!)裡多少充斥了些帶著諷刺意味的氣氛。然而,這並不是說凡事都不重要,不需要去珍視、在意。相反地,我想表達的是:「正因為人生如此,我們更應該有我們必須去重視的事物。」

  嗯,說了這麼多,好像這是一部格調高尚的小說似的,實際上格調是低到無以復加。所以,請各位放心逐頁欣賞下去吧。如果能得到各位讀者們的喜愛,那就謝天謝地了

                                                                                                                                二○○四年九月 高見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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