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報】═══════════════════ |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5-07-21》 |
本期內容 | |
◎ 形上的流亡:孤行的雪鶴 川端康成的愛與死 之三 | |
◎ 教授爸爸週記:危機中的小學 |
形上的流亡:孤行的雪鶴 川端康成的愛與死 之三 | |
宋國誠 | |
儘管流浪藝人在日本社會中被視為地位低下和受到排斥的一群人,但川端透過一名20出頭、情竇初開少年,如詩如畫地描述了這群社會賤民內心世界樂天知足的生活態度,他們靈魂深處的潔淨之美。 川端對少女薰子的描寫,繼承了《源氏物語》以來那種纖細幽雅、靦腆含羞、驕柔善良、悲情哀婉的筆觸,更運用屠格涅夫式的心理透視法,經過這位渴望異性情愛的少男之眼,將這位年僅童子之軀但早已週旋在尋歡男客之間的薰子,塑造成日本女性之美的最高典型。少年雖然出身高貴之家,但他既深情憐愛這位風塵處女的幽美,更由衷尊敬她們的生活方式和人生哲學。少男雖有異性之求,卻無肉欲邪念,他的赤子之情像是南國伊豆空中純質無染的空氣,像那晶瑩潔白的雨絲,形成一張讓薰子傾心綴入的情網。在一次偶然的瞥視中,少男雖然看到了薰子赤裸但又是無私般盡情展現的胴體時,他看見的不是少女先誘人的肉體,而是她天真絢爛的靈魂: 忽然從微暗的浴場裏面,有個裸女跑了出來,站在那裏,作出要從脫衣場的突出部分跳到河岸下方的姿勢,筆直地伸出雙臂,嘴裏在喊著什麼。她赤裸的身體上連塊毛巾也沒有,這就是舞女。我眺望著她雪白的裸體,她像一棵小桐樹似的,伸長了雙腿。我感到一股清泉洗淨的心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當她發覺我們,一陣高興,就赤身裸體地跑到日光下來,踮著腳尖,伸長了身子,她還是個孩子呢!我滿心舒暢地「咯咯」地笑個不停,頭腦澄澈得像刷洗過似的,微笑長時間掛在嘴邊(註13)。 整部小說,在川端「無處不是美」的揮灑之下,像是一部「美之幻影」的印象式潑墨畫,美得若隱若現,美得若即若離,美得稍縱即逝,既是日本古典文學「短暫極美」的體現,也是川端那種「生命閃光」的瞬間綻放。 薰子在川端筆下,是日本古典少女之美的極致表現,秀麗迷人又天真無邪。與少男初次相遇時,「頭上盤著大得出奇的舊式法髻,那髮式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這使她嚴肅的鵝臉蛋顯得非常小,可是又美又調和,……她像是頭髮畫得特別豐盛的歷史小說上姑娘的畫像。」(註14)然而,薰子雖然以擊鼓獻歌維生,陪客人飲酒、跳舞、洗澡和按摩,但卻有一身處女之軀,一顆童子之心,在與少男下五子棋時,「起初老遠地伸手落子,可是漸漸忘了形,專心地的俯身棋盤上,她那美得有點不自然的黑髮都要碰到我的胸部了」,「突然間,她滿臉通紅,把棋子一推,跑出去了」。 少男與薰子之間的愛情,只有3、4天之久,但無論是與賣藝家人一起急行於險要的山間小路,或在寂靜的山林中歇腳休息,或在急雨滂沱的夜裏聽少女擊鼓、或是少女睜著斗大眼珠專注傾聽少男講故事,或是那下田碼頭無言的告別,都是真情的流露、無私的情懷。即使短短幾天,薰子也要付出全部生命的愛,付出那青澀柔美的初戀。也許是階級之別、身世之隔,薰子終究留不住少男,留不住那純真的初戀之愛。在下田碼頭告別少男時,站在碼頭上強忍離情、哀怨不語的薰子,讀者看到的是一幅充滿寬容與理解的人性之美: 薰子始終緊閉雙唇,一言不發。她一直沉默地垂著頭,用搖頭或點頭回答回話。在「我」離開很遠之後,才發現她揮動著白色的東西……。 在審美形象的塑造上,川端向來是「重女輕男」的,他對女性美的癡戀和鍾愛,勝過近代以來的日本作家。在川端筆下,女性的鍾情與無悔,不僅是美的最高典範,更是文學上永不褪色的主題。在川端看來,女人要比男人美,女人的情感是文學基本的主題,能夠真心去愛一個人的,只有女人做得到,男性則完全沒有這種「愛你一生」的耐性和毅力。正如《美麗與哀愁》中的音子,在遭受男性遺棄之後獨居20年,卻依然不斷回味自己純潔無私的愛。 然而,在賦予女性之美幾近神化幽靈的色彩之餘,川端又總是給予虛無主義的幻滅,給予空無和寂落的歸宿。在川端的思想中,世間是一場徒勞,愛情不過是一幕鏡花水月,既然人類的心靈宇宙只是一片空無,因此沒有永恆,只有剎那。 生命的悵然與死亡的絕美 《雪國》是川端康成最重要的代表作,這是一部具有哲理韻味和形上思索的作品,這部斷斷續續足足寫了14年的作品,不僅是日本古典美學意識在現代文學上傑出的表現,被譽為日本近代抒情文學的頂峰,也因為這部表現「川端美學」之高度揮發的作品,使川端獲頒了1968年的諾貝爾文學獎。 《雪國》一詞就帶有離群厭世、孤絕自足的意味,它是一個空靈蒼涼、煙裊彌漫的世外桃源。「穿過縣境上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大地一片瑩白」,隧道意謂著時空的轉換,更象徵著是一條通往虛無與幻滅的人生孔道。「遠山的積雪如同乳白色的輕煙,籠罩在山巔」,孤立在山頂上輕煙一般的白雪,是川端對一個孤高世界的嚮往,一個非現實的審美世界的追求。 對川端自己來說,雪國是他形上流亡的國度,是他文學故鄉的發源地。這一片晶白霧靄的世界,這一清寒寂靜的溫泉小鎮,是川端自我人格的媲美,雪國人民堅毅不屈的生活態度,是川端自己孤絕自傲的寫喻,川端在這裏展露了他冷豔如冰的人生哲理,但也正如這幅星空覆地、白雪漫天的離世景像,川端在此埋藏了他世俗之欲、凡塵之念。《雪國》雖是一趟尋歡之旅,但最後卻是一場與世俗人生的告別,有如星空塌陷,銀河瀉地。一入雪國,川端就再也沒有走出來。 愛情的徒勞與不悔,生命的悵然與死亡的絕美,是《雪國》的哲理性主題。由島村、葉子、駒子所結成的「邂逅之網」,既是迷情之旅,也是覺悟之行。 駒子是個藝妓,雖出身底層,卻是個生活理想的艱苦探索者,兼具善良和毀滅的雙重個性;葉子是個的雪膚花貌般的神秘美女,卻為所愛的男子走向死亡的幻滅,島村則是一個過路買春客,他旁觀了雪國一段生活的奇遇,編織了一齣露水姻緣,卻也道盡了一場虛無的人生本義。 三個人分別從不同的角度詮釋自己的人生,對駒子而言,「出污不染」不過換得自憐自傲的潔白,徒勞是生命不可逆轉的循環;對葉子來說,愛情不過是一段「陪死之旅」,一場烈火羽化的悲哀;對島村這個弄情男子來說﹐短暫的人生雖可玩弄﹐但生命的尊嚴不可冷視。 川端對葉子之美的描述﹐可以說已無其他作家可以媲美和仿效。之所以無法媲美﹐是因為這種美感是現實中無法體會的﹔之所以無法仿效﹐是因為對這種虛幻之美的體驗﹐只能出自川端個人特有的審美思維和詩性素養。這個在暮色的鏡中折射出來的葉子﹐像是一抹幽靈﹐在隔世的恍惚之中隱隱晃現﹕ 黃昏的景色在鏡後移動著。鏡面映現的虛象與鏡後的實物宛如電影裏的疊影在晃動。人物是透明的幻影﹐背景是暮靄朦朧的暗流﹐兩者融合在一起﹐描繪出一個非現實的象徵世界。特別是當山野的燈火映在姑娘臉上的時候﹐那種無法形容的美﹐使島村的心都幾乎為之顫動(註15)。 此刻姑娘的臉上閃現著燈光﹐鏡中映象的清晰度不足以掩過窗外的燈火﹐燈火也沒抹掉映象﹐燈火就這樣從她臉上閃過﹐但並沒有把她的臉照亮。那是一點冰冷的﹑遙遠的燈光。當剎那間燈光映出姑娘小小的眸子的輪廓﹐姑娘的眼睛與燈火相重合時﹐那眼睛就如同飄浮在夕陽餘暉中的嬌美的螢火蟲(註16)。(下週續) 註13﹕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孃》。 註14﹕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孃》。 註15﹕川端康成﹐《雪國》。 註16﹕川端康成﹐《雪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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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教授爸爸週記:危機中的小學 | |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 |
回鄉的第二天,姪媳婦跟我聊了一下她任教國小的近況。 這所國小,是我40年前就讀的小學,離家兩公里。每天早晨,我們必須以鄰為單位,一鄰一鄰地集合,由高年級的同學帶著我們迤邐地朝學校走路上學。以我就讀當時的年代為例,一年有6班,一班50人左右,算起來,一年約有3百個來自各個村落的學生。6個年級加起來,共有近兩千個學生,算是一個規模不小的學校了。 同樣這所學校,透過姪媳婦的描述,現在的景況確已大不如前。姪媳婦說,這所國小,今年的新生只有70人,只有當年的4分之1還不到,令人感覺變化未免太快了一點吧! 嚴重的還在後頭。依照教育局的規定,一班要有35人,70人的新生只能編成兩班。以只有兩班的規模來看,這所學校會出現在大家最怕聽到的超額教師;換句話說,就有老師必須走路。 為了解決這種困境,他們找到的解決辦法,真是典型的機靈台灣人本色。講白一點,他們只好鑽法律漏洞,以借人頭的方式渡過難關。他們的辦法就是透過熟悉的朋友,讓小孩子先在他們的小學登記就讀,等到開學不久,學籍報出去後,再讓這個小孩轉回原來想就讀的學校。 他們利用這個辦法,找到一個願意幫忙的家長,因而讓新生總數變成71人,依照規定,他們順理成章就可以拆成3班。這樣的安排,讓他們暫時解除超額教師的問題。 從她的口中,近年來超額教師的問題非常嚴重。任何學校,只要一有減班,馬上就會出現超額教師。超額教師照規矩就是走路,而走路的超額教師,通常是年資最淺的教師。 悲哀的則是,一朝變成走路的超額教師,很可能永遠都是超額教師。因為就是僥倖,找到另一個學校教書,只要這一所學校又發生減班的問題,這位超額教師因為年資最淺,馬上又面臨走路的命運。這種現象,連帶造成老師已不敢輕易轉調,因為一轉調,就會變成年資最淺的教師,隨時都有可能變成新的超額教師。 這些問題,都是因為出生人口急速下降,所造成的結果。不過姪媳婦說接下來的兩年,情況會比較好一點。 依她從鄉公所得來的戶籍資料,今年的新生人口有70人,明年90人,後年因為龍年,有110人,情況尚不差。但到大後年,則又回到70人,接下來的情況,只會更差,不太可能更好了。 姪媳婦特別指出,這些數字,並沒有計算小孩子到了就學年齡時,會不會移出的問題。事實上,不少小孩,因為家長在外工作,小孩託給祖父母帶,就學年齡一到,住在城市的父母親,依例都會將小孩帶到條件比較好的城市小學就讀。因此,如果扣掉這些隨時會遷離的小孩,未來的小學經營,還真是愈來愈不容樂觀。 隔天早上,姪兒陪我在山上小路慢走時,我們聊到村子小學的就讀現況。他以自己為例﹐指出民國63年他入學時﹐村子的小學一班還有30幾人﹐但今年的最新資料顯示﹐入學人數大約只剩十來個。算一算﹐30年間﹐學生數少了3分之2。換句話說﹐學生數只剩當年的3分之1。 我們邊走邊嘆息﹐也不斷擔憂﹐這些日漸稀少的人口﹐如何面對未來老人化的台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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