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章波(中央研究院生物多樣性研究中心研究員)
人生三苦「苦苦、壞苦、行苦」,佛陀看出了人生的苦,提出解脫之道。這中間有許多深奧的思辯,但也提出了一系列的方便法門,隨人選用。
為什麼會覺得苦?是因為你的感覺、覺察。一個石頭在那裡是絕對存在的;但是你閉上眼睛,沒看到石頭,它相對的是不存在的,如果你的腳踢到它,腳痛了,那石頭是存在的。許許多多的東西,你沒有覺察到的,對你來講就是不存在。眼不見為淨,百忍堂的裝聾作啞即為明證。
苦,有些是身體可感受到的,確實存在的,打坐腿痛手酸,這類身體的痛,就是所謂的「苦苦」。但是有人,像痲瘋病人,他的末端神經系統已經壞了,根本不知道痛。早年痲瘋病人常會一夜之間手指末端不見,醫生為了解決這些問題,徹夜觀察,結果發現是老鼠把病人手腳的末端咬掉的。
「壞苦」,比較傾向心理層面。我們肚子餓了會找東西吃,吃飽很愉快,但太沉溺於享受,太貪吃,反而是一種苦。國人現在常有隨人吃到飽的餐飲招式或大飯桶的吃飯比賽或吃西瓜比賽,這是不很恰當的行為。錢財少量的時候是甜的,太多的時候就變成了一種苦。
另外一類的苦,更深層的,是認為有這個身體,而且一再輪迴,所以才會有苦。值得思考的是,是不是真的有輪迴這件事,還是只有這麼一生,過去了就沒有了?佛陀告訴我們是有輪迴,所以苦就一直地行下去;解脫之道有二,一是不再進入輪迴,另一是不以苦為苦,反而為喜,自己在這一生當中認知了苦的威脅,讓自己不受苦的干擾,也就是有了智慧;更讓別人沒有苦,也就是有了慈悲心,讓大家來解決痛苦。這種人可以過了這一生以後,還心甘情願地願意輪迴到人間,做菩薩道。
「笑」這種身體語言,是在放鬆、自在、喜悅的情形之下所形成的,嘴角微揚、眼睛明亮、充滿喜悅。這種笑可以感染別人,在禪修中「日日是好日子」,也就是說能夠把這種快樂的氣氛,放在生活的任何處境當中。這是怎麼做到的呢?怎麼從苦變成樂?人本來就有避苦趨樂的傾向,強化這種傾向,變成一種行為習性。禪修就是在自我訓練心、身,然後改變行為。身心的訓練不是那麼難,但也不是那麼容易,要告訴自己一定做得到;還沒有做到之前,不要說「做不來」,而要說「還沒有做到」。這樣就會一再地自我訓練、精進。
訓練的過程非常單純,打坐就是用感覺來取代認知,放鬆微笑地坐著,坐久了,血液循環不順暢,腿就會疼痛,這時腦中同時接收到兩個訊號,一個是腿的疼、一個是嘴角揚起的微笑。這兩個訊息在腦中互相競爭,剛開始練習的時候,一定是腿痛贏了微笑,稍微地忍一下、用微笑來壓制疼痛的訊號;在這樣的反覆訓練中,肌肉鬆弛了、韌帶彈性加大了、血液分配到腿的量多一點了、腿比較漲了,腿承受壓力重量的能力增強,血管、肌肉細胞不會被壓傷,就不會造成生理上的疼了,疼的訊號也就不會再送到腦中,而一再微笑也強化了腦中快樂中樞的興奮、笑的喜悅。所以練到了某種程度,就會由內產生了喜悅、禪悅。
因為這樣的取代,快樂中樞很容易就興奮了,所以隨時就會有禪悅,這時候的禪悅是從內,從腦中的快樂中樞興奮出來的,而不是從外面,像吃糖所產生的外在刺激而引發喜悅。當有了內在的喜悅,做任何事情,別人認為苦的事情,都是會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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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中樞最有名的實驗,就是在老鼠的腦中裝設電擊,刺激快樂中樞;然後把老鼠關在籠子中,讓牠有三個鈕可以按,按第一個鈕會得到水、第二個鈕會得到食物、第三個鈕是刺激到快樂中樞的電擊裝置,會讓老鼠很快樂。結果這隻老鼠就一再地去按第三個鈕,讓牠的快樂中樞一直地興奮,在這種情況之下,老鼠快樂地餓死了,沒有時間吃東西。
人不同於老鼠,可以自己調控快樂中樞,當一個人把苦轉換成不受到干擾,然後以悲喜的心,服務別人,讓自己的生命更有意義的時候,實際上他已經進到樂喜禪樂的情況,所以在弘一大師臨終的時候,他是悲欣交集的。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第24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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