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黃洛斐
到那裡可以買到可達天國的郵簡,寄達我的思念。也許;十餘年人世的流變,終是無法跨越的鴻溝。也許;壓抑的經驗仍會束縛對話的渴望。也許;種種的話語終將散失在冷寂空間,無復知覺。我仍然期盼在到那烈焰焚盡我僵硬殘軀之前,沒有人會需要像我這個不肖女一樣,還要尋找一種方式,訴說一些在他們生前來不及訴說的話語,掙扎於自己到底從哪裡來?到何處去?又愛著誰?
我想如果我真能買到來自天國的郵票,應該不用擔心是由哪一國政府印製發行,更不用擔心通郵的問題,無須歷經父親三十餘年不知故鄉變化與親人下落的煎熬,畢竟我家在這裡已經燒了五十幾年的金箔,從來沒有祖先來托夢討論匯兌的問題,雖然歷經如此的隔絕,跨國通款都不會有問題,本地的郵政應該更為便利。
前幾天,在朋友結婚的喜宴上,一個朋友談起看到族群來自民間的對話紀錄片中,一位七十歲的伯伯在看過二二八事件紀錄片後,說他代表大陸人道歉,主持人范雲表示他很欣慰聽到這樣的互動與對話,朋友討論起來轉型正義、世代差異與個人與群體之間關系等等嚴肅又重要問題。但在我心底最深的期盼,這象徵一個可能性,如果父母尚在人世,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微笑的面對時代的變化。縱然死者無語,我始終臆斷天上的父母,如果真能陪我渡過這段變動歲月,終將稍微卸下時代加諸的桎梏,重時年少時光的浪漫與無憂,稍稍能從國家巨大的陰影下喘息。
年少時的憤怒輕狂,竟讓父母豐富的故事竟然與我失之交臂,現在只能藉由這一張張濃縮的圖案,向記憶索取渴求的訊息。是否,當初父親晚上清晨必聽的中國中央台廣播,或是深夜短播廣播的重複播報的神秘號碼,不是少時想像間諜的把戲,而是一種神秘的通訊方式,讓愛看夕陽沉默不語的父親,聽到來自祖父母的呼喚。而母親死前撐到年少時因細故二十餘年不曾交談的阿姨來到病床前,才嚥下最後一口氣,是聽到外祖父母來自天堂的打氣,不再讓家族增加一些無解的哀愁,這些無從查證的疑問,再也無從追尋! 曾經,在那以為永遠不會結束的夏日午後,我迷上了集郵與棒球。在那個凝結的時間點中,父親的病還沒有影響到他肢體,母親的信心也還未被無聊的校園政治所擊垮, 而我也是在那個暑假後,才到那個所謂的音樂班的人情資優班,聆聽我人生中第一個人為狂想曲。
天知道這種在小學時期把所有功課好、老師子女或各種特權人士子女集中在所謂音樂班,接受那些號稱精英名師的教導,到底對一個小孩有什麼幫助,才小學不到,九十分差一分打一下,滿分四百,考每科九十大約三百七十分就落到四十幾名,小學老師之間的比較文化更讓母親神經緊張,我那時候最大的志願,是一把火把老師辦公室燒掉,這段憤怒童年的後遺症,讓我有一段很長的時間討厭所有的音樂,這就是所謂音樂班對我的教育影響。
重新翻起母親與我幼時的集郵本,母親喜歡搜集郵局出的完整套票,一套套從上古的器物、教忠教孝的歷史人物到十大建設,整整一個從十九世紀末開始建構的一個民國神話,這方寸之間的圖案竟是當時執政者神話的凝結。而我自己幼時集郵本中,則是當初向父母巧取豪奪,家族通信中使用過的郵票。
可以很清楚的辨識,來自外祖父母的信件,總是有著各種熱帶色彩斑斕的動植物圖像,每一個黑色的印痕,都滿載著外公外婆飄洋過海的來自模里西斯的思念,我們為了這些郵票沒少挨母親的打,因為母親祖國模里西斯的航空郵封設計,貼郵票背後地方正式信件的開頭,我們要拿郵票就一定會破壞信件,於是母親總會把信藏起來不讓我們找到,可是我們只要看母親高興並且明顯多話的樣子,就知道一定有信來了,又有獵物可以讓我跟哥競爭,不過有一封信讓我們從此根絕破壞郵件取郵票的惡行,那封信捎來了外祖父母葬禮的照片。
美濃月光山雜誌社
社區傳播媒體人員交流與幹部
培訓工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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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傳播媒體人員交流與幹部培訓工作坊」計畫,旨在培力長期以來持續堅守於社區傳播,運用社區報紙、雜誌、電台或現代電腦網路的編輯、工作者、節目主持人、宣傳員、義工或作者等這群推動者,他們是社區教育者,亦是改變社區能動力的倡導者。
台灣社會在八十年代解嚴之後,傳媒的自由化趨勢,使得各種傳播媒如雨後春筍的發展,各種民間的力量,從而表達了不同的聲音與想法。但是,經過九十年代的傳媒財團化或政黨化的趨勢,民間的傳播媒介,逐漸式微,或者走向孤立、單打獨鬥的現象,或者被壟斷傳媒組織合併的現象。過去由文建會主導的社區總體營造,曾大力協助社區傳播計畫,但是,如何延續這個計畫,以及培養新的生力軍加入社區傳播的工作隊伍,為本計畫之初衷。
◆計畫目的:
(一)、傳承多年關懷與經營鄉土社區媒體的經驗,以鼓勵更多後進投入社區媒體經營行列。
(二)、引介關心社區發展各相關領域的專業編輯與學者,傳授社區媒體採編與經營知能。
(三)、推進社區永續經營的理念,著力於社會公平、環境正義、農村尊嚴、性別教育、青年價值等對話。
(四)、引發社區對公共事務的辯論與興趣,從而改變社區環境與人際關係。
◆活動方式:
‧時間:預計94年11月25日~27日,三天二夜。
‧工作坊地點:美濃廣善堂禮堂(美濃鎮中圳里福美路281號)
‧住宿地點:美濃廣善堂民宿(美濃鎮中圳里福美路281號)
‧對象:對社區規劃與社區媒體有興趣之社會人士與學生。
‧人數:預計30名。
(詳情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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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蒐藏品中最多的還是各種顏色維多利亞女王的頭像,這些郵票的來源則是一些紙質薄脆的神秘信件,相對於母親收到信件的愉快,父親收到信後總是顯得鬱悶,
那個夏日午後,我總是庭院榕樹陰影下盪著父親手製的鞦韆,懶懶的趕著父親規定的英文作業,三點一到先繞去買三塊錢甜甜的黑糖清冰,接父親下班到福利社喝牛奶買東西,再一起去海邊戲水,唯一會打斷我們固定的節奏,就是颱風來時,可以躲到被窩聽父親講故事,一切的一切彷彿會持續到永遠,但是世界上不曾有彼得潘,小孩子的天真可能化為殘酷,而小小礦村的煉銅廠,也還是要遵循全球化經濟邏輯關廠遣散,退休後的父親開始跟帕金森病魔的長期爭戰,可是那時的我卻完全不能體會,年幼時可親令我崇拜的父親,怎麼會變成一個頑固猥瑣的老頭,現在回想起來,小二時父親嘴角因電療而扭曲的笑容,竟是他步入孤寂的開端。
我知道我永遠無法買到天國的郵簡,告訴父親我很抱歉!我很抱歉!高三那個同樣炎熱的午後,我不是不想接過他手中跡近溶化的冰淇淋,我只是忍受不了他細碎拖曳的腳步,我只是忍受不了他嘴角討好的笑容,我只是不想馬上告訴他我還是按照他的建議,違逆了母親的心願,不選黨校政大而選了他喜歡學風自由的地方,還入了母親害怕,可是他喜歡的政治系。
只有在那個夏天,也許是共同的寂靜讓父親打破了長久的緘默,酒醉後哽咽的父親喃喃重複的訴說,原來一封封的神祕信件是父親同母異父的兄弟、唯一的妹妹與一位神秘人士,利用父親在香港的朋友轉寄的家書,這些信證明了之前的傳聞,祖父於三反五反時遭活埋,祖母於大躍進時活活餓死,父親的兄弟姐妹全因父親這個台特沒少吃苦頭,種種國仇家恨對當時我來說,沉沉的落下。
但當時更吸引我注意的是三級棒球的戰績,為了各種轉播我沒有少熬了夜,那時我與父親那時最大的爭執就是爭奪收音機的主控權,他從短波收音機還是違禁品的時候,就神通廣大的好像是國外搞來了一台,專門用來收聽國外的電台保持他的德文英文程度,但是到後來,他最多的時間是用來收聽中國的廣播,我每天早上的起床音樂是尖銳刺耳字正腔圓的中央台體育新聞,我總是不明白的詢問他,不就是共產黨害死了祖父母嗎?你還聽匪?廣播幹什麼?我們一起聽棒球啦!
可是父親總是說棒球是日本人的玩意,有什麼好聽的。如果不是共產黨,中國怎麼可能這樣強大,可以在奧運拿到金牌,排球可以打敗東洋魔女,桌球如何又如何的,所以共產黨還是厲害的。再怎樣父親始終對共產黨都有一種複雜的情感,我不知道在那個夏天父親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收聽中國的廣播,就像我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問他,為什麼那封神祕人物的信能搞的他跟母親大吵一架,吵到他一個月沒有回新店的新家,吵到母親大吼:「你不要這個家就給我滾出去」,吵到我們三個小孩子開始討論,你要跟爸爸還是跟媽媽。
對年幼的我而言,那種尖銳刺耳的聲音實在是一種干擾,跟本跟我想像偉大的長江黃河無關,不是萬惡的共匪切據了神洲,還等待復興基地來光復拯救的。相比之下,我更關心的中華小將能不能拿到遠東代表權,打敗波多黎各、美東美西代表隊拿到威廉波特少棒冠軍,我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才明白所謂全世界少棒賽,也不過是美國夏令營式的活動,也只有台灣會這樣瘋狂會用職業隊的方式,來玩小孩子的遊戲。
誰能替我捎上寄往天國的郵簡,告訴父母我一切都還好,縱然一切流變超越了他們最瘋狂的想像,縱然我走上他們最害怕我走的路途,但是,我們多了選擇我們未來的權利與機會,雖然可能會用著他們排斥的語言,無法理解的表達方式。我知道最終我還是無法買到天國的郵簡,只能在深夜中敲打鍵盤,讓單調的滴答聲化為我最虔誠的祈願,藉由這些文字祭拜一下他們,雖然我很懶得掃墓,但在我心中你們的身影始終是我心中最底處最沈痛的哀傷。
有誰有誰能夠告訴我從哪裡?可以寄送通往天國的郵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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