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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2005-11-03
══════════════════【立報】═══════════════════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5-11-03》

本期內容
  ◎形上的流亡:沒有答案的人生──維吉妮亞‧吳爾夫崩潰中的書寫之八 
  ◎教授爸爸週記:洪漢鼎在世新 
  ◎台灣立報徵文啟事 



形上的流亡:沒有答案的人生──維吉妮亞‧吳爾夫崩潰中的書寫之八
  宋國誠
《航向燈塔》始終以蘭姆賽夫人的完美本質來支撐一場美滿的婚姻,但似乎蘭姆賽夫人只是作為「情感的客體」而不是「婚姻的主體」存在於一種表面和諧的兩性框架中。

非溝通的假性婚姻

構成小說之主題、同時也是小兒子詹姆斯之願望的「前往燈塔」,只是在父親的帶領下才得以實現。蘭姆賽夫人既沒有實現這個願望的主導權,並且終其一生從未再提起,蘭姆賽夫人實際上是一個連姓名也沒有的,在小說進行了一半就去世的「他者」,一個先驗的缺席者,一個時間之外的異鄉人。她像一條永遠繞著圓心的周線,只能在一個邊緣的軌道上運行。在第二幕的「時光流逝」中,維吉妮亞以極短的篇幅把10年漫長的時光一筆帶過,這期間多少的往事盡付闕如,蘭姆賽夫人何以故去不得而知,除了蕭颯的風聲和空蕩的房屋以外,蘭姆賽夫人像似無煙一般的飄走,像幽靈一般的消失。到了最後一幕的「燈塔」,蘭姆賽夫人化作莉莉畫布上的「一抹流線」,徒留一道無骨無肉、無形無體的色彩或光影。

在蘭姆賽夫婦之間,實際上是一種社會性的、非溝通的、反語言的假性婚姻。後殖民女性主義批評家史碧娃克(G. Spivak)指出,「如果一種『好的語言』(good language)是指一種溝通的語言,那麼小說中(特別是「窗」這一部分)的婚姻語言(language of marriage)似乎正是對這種溝通語言的否決。在『窗』這一部分中,蘭姆賽夫人總是以低調的禮儀語言來緩合或遮蔽人際關係間的緊張,即使當蘭姆賽夫人和她的丈夫說話或一起閱讀時,兩人之間也不存在交集,不走在同一條道路上。蘭姆賽夫人自知婚姻是一件麻煩的事,但談起婚姻卻又充滿完全的、預言式的樂觀;蘭姆賽夫人所能控制的場面,只能是當人們話不投機、沉默尷尬,或一種具侵犯性的死寂狀態。然而,蘭姆賽夫人最終還是弔詭式的將這種否決論述(非溝通性的語言)訴諸於婚姻的勝利,訴諸於一種『成功的婚姻關係』」(註11)。史碧娃克引述了隱藏在小說中那種「非溝通的婚姻」的例證:

抬起頭來,看到樹梢上第一顆閃亮的星星,她很想讓她的丈夫看看,因為這閃爍的星光給予她無比的快樂。但是她欲言又止,因為他從來不看東西。如果他看,他也只會說,可憐的小世界!加上一聲嘆息。就在這時候,他說:「很好」,去討她喜歡,假裝讚美她的花。但她很清楚,他不是真心地讚美花,甚至根本不知道花的存在(註12)。

在如果從知識與權力的關係來閱讀,人們清楚地看到,蘭姆賽夫人是「以明顯的自我壓抑來操縱男人」(註13),但是,對於這種權力的運用,蘭姆賽夫人顯然又不借重於語言,特別是婚姻的語言。在小說中,人們可以注意到,蘭姆賽對這種「第二性權力」的施展,總是出現在語言消失的時候,或者出現在當死沉的氣氛將要窒息她的時候,在男人停止說話,以及海上輕柔的浪聲靜止下來的時候。當她的丈夫和友人興高采烈的談話時,蘭姆賽夫人只能陷入無語的沉思,她設想那被男人們高談闊論所遮蔽的海浪,從中尋求撫愛和安慰。但是當海浪「顯現自身」時,也就是在男人們談話中止後被清楚聽聞到的海浪聲,卻轉變為震耳欲聾的恐怖之音。這個既是撫慰之源,又是恐怖之淵的海浪,說明了蘭姆賽夫人既處於語言的邊際地位,更處於性別的邊緣地位。一方面,蘭姆賽夫人是她丈夫性愛與同情的欲望對象,一方面又是兒子詹姆斯「怨父戀母」的心靈守護者,但蘭姆賽夫人自己只能是他人自我顯示的邊緣性工具:

雖然她如此自信有能力照顧和保護他人,但卻無餘力去了解自己;所有能力都為了別人而消耗殆盡了;當詹姆斯直挺挺地站在她的兩膝中間時,感覺到她像是從一叢玫瑰花果樹中升起,並在枝葉中婆娑起舞。然而他有如乾癟彎刀的父親,卻不斷地刺入這叢果樹,不斷地要求同情(註14)。

只有在蘭姆賽夫人離開或休息時,也就是在「生活暫時沉寂下去時」(life sank down for a moment),她才感受到自由,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只有在孩子們上床睡覺時,對蘭姆賽夫人才是解脫,因為在此時此刻,她無需再思想任何人,她「完完全的的沉默,完完全全的孤獨」。換言之,蘭姆賽夫人是以一種「絕對的靜默」和「無聲的自我」來取得她生活上的權力,以一種「無形之體」和「無調之樂」來換取她的女性本質。蘭姆賽夫人像個「黑色之核」(wedge of darkness)幽靈一般的到處潛行。在這黑暗之核中,有自由,有平靜,它能把一切東西召喚在一起,讓她在安穩的磐石上歇息。當一切世事被一起召喚到這種平靜時,在這種歇息中,在這種永恆的靜寂中,蘭姆賽夫人才感受到一種戰勝生活的雀躍。

女性「自慰文本」

通過一種解構主義的閱讀,史碧娃克把《航向燈塔》看成是蘭姆賽夫人一部「(女性)自慰」(masturbation)的文本,而這種「文本自慰」行為則可視為蘭姆賽夫人第二種權力的展示方式。在小說中,作為象徵性隱喻的自慰是從蘭姆賽夫人的「編織」(knitting)行為來表現。如果編織意味著是一種自慰,編織一個網布(如為燈塔看守人的孩子編織棕色長襪)其實是象徵著在編寫一篇文本,一部自慰文本。

史碧娃克指出,「維吉妮亞高度策略性的以『編織』來隱含一種『自我情色的文本性』(auto-erotic textuality),它表現為一種替代行為,一種遊離性(discursivity)。換言之,表現蘭姆賽夫人第二種權力形式的正是蘭姆賽夫人的隱私,一種面對疲乏事物時自尋歡愉的反應。然而這種作為性愛的替代結構,完全不是主體的,而是客體的,不是自我的,而是他者的,是一種在『他者中的自我映象』(self-mir-roring in the other)」(註15)。這意味著蘭姆賽夫人自我權力的展現,是通過抵制外物世界的自我防衛,一種作為客體的自我投射來實現的,這種權力實際上是象徵性權力,不是實體的權力。

蘭姆賽夫人將自己比喻為「那遠處的燈塔射出的第三道光芒」,這意味著蘭姆賽夫人作為一種「黑暗之核」,她只有在光芒的投射下才能窺見其「陰影者」的存在。這道光芒其實並不是來自遠處的燈塔,而是一整座知識和哲學之屋,而女性正是這光照之下不願觸及的陰影,是這知識堂殿無法進入的外客。「光芒」,三道光芒中的最後一道光芒,是一個指稱性的象徵,蘭姆賽夫人是在這種指稱下被刻寫的,而不是依其作為一個女性之主體性而被刻寫的。而「黑暗之核」不是別的,正是一個「不死亡靈」的隱喻,它在黑暗之中尋覓光明,在遊蕩之中享受自由。史碧娃克指出,「在維吉妮亞所編織這部文本中,一個懸盪的編織者意象,通過一些不確定指稱(near-identi-fication)和映射(mirroring),如『好像』、『在某種意義上』等等,向人們展示一個性愛的完美意象,一個閨中天使,一個迎向她的愛人的新娘」(註16)。小說中寫道:

她一面編織一面抬起頭來,與第三道光芒相會,像似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眼睛的交會。……她在想,很悲傷,為何當一個人獨處時,總是會投向那無生命的東西、樹木、溪流、花草,感覺到它們是在表達妳,變成妳,了解妳,在某種意義上,就等於是妳。……她停止針線望著望著,一種歡愉從心的底層升起,從她的性靈之湖升起,一層薄霧,一個要去面見愛人的新娘(註17)。

最後,當前往燈塔的願望被實現時,蘭姆賽夫人已經逝去。在一片男子氣概的勝利與歡呼中,蘭姆賽夫人就像那座無人看守的燈塔,在海浪的嘆息中永遠的睡去。《航向燈塔》是維吉妮亞在女性主義道路上一部最痛苦和無奈的矛盾之歌,它內含一種「女性美德」和「女性解放」的雙重拉力,足以把維吉妮亞自己撕成粉碎。(下週續)

註11:Gayatri Spivak, In Other Worlds: Essays in Cultural Politics, London: Routledge, 1988, p.31。

註12:《航向燈塔》,孔繁雲譯,台北:志文,2000,頁96。

註13:Gayatri Spivak, op, cit; p. 32。

註14:《航向燈塔》,頁59。

註15:Ibid; pp 32-33.。

註16:Ibid; p. 33。

註17:《航向燈塔》,頁88。
(回目錄)



教授爸爸週記:洪漢鼎在世新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星期一早上,我再度參加了洪漢鼎教授的一堂課。

兩年前,我與一批跨校的學生,申請教育部科技顧問室的經典讀書會補助。我們讀的書,是詮釋學大師高達瑪的巨作《真理與方法》。這一本書我陪這一批學生讀了兩年,而其中有一個學期,我更與世新大學傳播研究所博士班又讀了一遍。加上我自己為了準備,真正讀這本書的次數,恐怕超過3、4次之多。

雖然看了這麼多次,中間夾雜與洪教授的讀本《理解的真理》互相對讀,但對《真理與方法》這一本原著,仍然有諸多不了解的部份。這樣的意義懸缺,原作者當可彌補,但高達瑪已於年前去逝;另者,我們對德文一無所知,因此一無助益。另一個可以幫助我們的,唯有中文版的譯者了。

這一本書的譯者洪漢鼎教授,會到世新大學任教,真是一種緣份。

洪教授已經來台幾年,這幾年一直在宜蘭的佛光大學任教。我透過報紙的報導,知道他在台灣的消息。除了佩服佛光大學的遠見以外,也一直以與他緣慳一面為憾。

很偶然地,今年年初,我在師範大學兼課的一位學生告知我,洪教授打算離開佛光大學。我獲知後,認為機會難得,一直思考如果能請到這本書的譯者來校,對學生的幫助鐵定很大,於是就積極聯絡將洪教授請來世新的可能性。果然天從人願,洪教授答應來世新任教。

洪教授到世新的第一學期共開了兩門課,一為經典導讀,讀的就是他譯的《真理與方法》,另一門課則是社會科學哲學。前者選課的學生來自各校,有一個來自中原大學宗教所,有幾個來自政治大學,當然世新的學生佔大部份,總共有近20個學生跟著洪教授讀《真理與方法》。

我比較常去聽的是社會科學哲學的課,這一堂課,我去年剛上過。學期初看到洪教授的上課大綱,因為課程內容與我原來的授課內容大異其趣,讓我深覺納悶,充滿狐疑。但上了幾堂課下來,我才發覺他有他的道理。

洪教授這一堂課,主要是以詮釋學為核心,探討西方方法論的基礎性問題。這些問題可以上及柏拉圖及亞里士多德的理念,更可觸及康德及胡塞爾的思想,經過洪教授的詮釋,儼然有一套系統。以前我上這堂課時,只能就社會科學談社會科學,但洪教授卻可以從歷史的角度,追溯方法論的哲學源頭。

舉最近洪教授談現象學為例,我不得不折服於他的博學。以前不是很了解的一些名詞,經過他的詮釋,一下子豁然貫通。最近我正在看胡塞爾的《純粹現象學通論》,其中有不少名詞似懂非懂,如現象還原、置入括弧及本質直觀等等,但經洪教授一點,疑點頓釋。這樣的功夫,如果不是在哲學浸淫已久,如何可能!

這也是為什麼,有一天與世新大學牟宗燦校長閒聊時,他問我對洪教授上課的感覺,我跟他形容,以前自己讀原典時,都是點狀的理解,但經過洪教授的詮釋,卻可以串成連貫的有序系統。那一天,我深深的感覺,底子如此深的老師,現在其實已不多,而這也正是我們應該好好珍惜,好好跟他學習的。
(回目錄)



台灣立報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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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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