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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馬電子報

: :  第三十期 : :  2005-11-23

本期主筆:  紀大偉    

木馬新書搶先看:我嫁了一個共產黨員   

木馬文化部落格: 真相與謊言:菲利普.羅斯的《人性污點》

          日前和一位美國學生討論一九七O年代的一位女性主義者。因為該學者的行文口吻很激烈(她全力炮轟美國文化,以及好萊塢電影),我就說,那個學者大概傾向共產黨和馬克思主義吧。她的文章看起來很左,所以她雖然沒有明說自己是左派,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結果和我討論的學生說了一句讓我嚇一跳的話。「所以她是個有偏見的人囉?」

        也就是說,這個二十歲的孩子一聽見共產黨和馬克思主義,就自動聯想到「偏見」。言下之意是,既然是偏見,我們就要趕快加以推翻。
       
我答道,說她有偏見(biased)並不很準確,還不如說她很有意見(opinionated)。再說,在一九六O七O年代,西方知識分子向左看是時代風氣使然。如果沒有極左的風氣,歐洲和美國的許多人權運動就少了一股動員的力量,甚至目前多種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改革都不會實現。

        但是,左派,共產黨,馬克思主義凡此等等,現在幾乎都被「用力地」遺忘了。許多人為這種歷史健忘症辯護的理由是:共產陣營的實驗已經挫敗了,共產世界不會實現,就連中共也是「以之名行之實」,那麼何必再去理會共產主義呢?

        然而,如果只因為共產主義是過去式,就不值得我們留意,我們又何必去研究早就已經不存在的唐朝,亞歷山大,古埃及?我們可以不帶好惡地去看待唐朝,是因為唐朝和我們距離太遙遠,幾乎沒有利害關係。而我們遺忘共產的歷史,恐怕正是因為共產的記憶和我們太接近,甚至仍然交疊,所以我們才要趕快撇清。

        當今東亞的局面,從日本韓國到菲律賓,無一不是冷戰(美國蘇聯對峙)的產物。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從前美國人因為恐共而紛紛來台灣加碼,而現在的美國人也因為恐共(恐懼中共坐大,而自己沒辦法分一杯羹)又紛紛把台灣丟在一邊而趕赴中國淘金。

        台灣政權翻了又翻,「共產黨」一詞卻還是用來扣人紅帽子的方便工具,而且有效。至於什麼是共產黨,卻沒有人細問。為何我們會「怕」共產黨(我們究竟是在怕共產黨本身,還是另有所指),也是語焉不詳。在受詞(共產黨)和動詞(怕)都不明不白的情況下,我們又怎能充份知道我們自己(主詞)是誰呢?          

 

我嫁了一個共產黨

       羅斯代表作「美國戰後三部曲」之第二部,小說呈現美國麥卡錫白色恐怖時代對人的扭曲。描述艾拉.林格這位理想的共產黨員,經過自學苦讀與諸多努力成為家喻戶曉的廣播劇演員,熱衷於建造一個更美好世界的理想,並成為一名共產黨員,不料卻在戰後美國保守主義盛行(麥卡錫時期)被列為政治黑名單。因為他的共產黨身分,他連同其家族,被紐華克當地的「非美委員會」所整肅,而他的妻子伊芙.弗萊明,最後竟以一篇名為「我嫁了一個共產黨」的回憶錄,對他做了最致命的毀滅。

     內文試閱                      

         艾拉.林格的哥哥,莫瑞,是我第一個高中英文老師,也是因為他,我才得以認識艾拉。一九四六年,莫瑞剛從軍中退伍,他是一九四五年三月布爾基戰役中第十七空降部隊的一員,在部隊裡頭,莫瑞完成了他著名的一跳,這一跳越過了萊茵河,也象徵歐戰結束之肇。彼時莫瑞是個硬脾氣又粗魯無禮的禿頭傢伙,身高不及艾拉,但是比例修長,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他總是在上頭孜孜不倦地盯著我們。莫瑞待人處事,極為自然而不造作,講課則是生動豐富,聰明到有時讓人覺得可怕。他熱衷於解釋、釐清事物,好教我們了解一切。結果是,所有我們上課所談到的主題都被他拆解、分析成若干基本元素,鉅細靡遺的程度不下於他寫在黑板上的文法樹狀圖。提問方式生動有趣是他的特色,即便是認真分析及檢閱我們所寫所讀,他那戲劇化的敘述方式也令人著迷。

  林格老師除了紮實出色的機智之外,更為教室注入了一股生猛的活力,許多事情在我們這一群乖巧有禮、尚不知循規蹈矩完全無助於智力發展的小朋友眼中,更是前所未見。比如說,你一答錯題目,他的板擦就會朝你飛來——也許,在他這類惡名遠播的癖好背後,有著連他都無法想像的重要性存在,也許沒有,也許林格老師其實非常明白,像我這樣的男孩需要學習的,不只是如何精準地表達自己、或如何養成敏銳的應對能力而已。我們還必須學習的還有,如何任性反叛同時又不顯得愚蠢;如何避免太自閉或是太守規矩,以及如何開始從殘害年輕人最深的操性制度中釋放我們的男性爆發力。 

  就性別而言,你總覺得一個像莫瑞.林格這樣的高中男老師擁有一股力量,或嚴肅一點說——背負著一種使命,一個像他這樣,帶有未被愛國心馴化的男性權威,卻沒有迷失在「想幹票大的」之類茫茫美國夢裡的人,應當是可以想當什麼就當什麼的,不像學校其他女老師,她們是別無選擇,然而他卻選擇我們做為他的終身職。他鎮日只想與他影響力所及的年輕人打交道,他生命裡最大的喜悅,便是得到我們的回應。 

  但當時讓我印象深刻的,不是他鮮明的上課方式對於我自由觀的影響,而是我們從來不知道原來學校、老師及自己可以這麼與眾不同。我渴望社會自由的種子,必因莫瑞澆灌而萌芽——我在一九九七年七月時這麼告訴他。那是我自一九五O年高中畢業後以來,第一次與他重逢,他已屆九十高齡,仍不改其教師本色,依舊實際地且不卑不亢地用他的方式,將他那句特立獨行的座右銘「管他去死!」傳授給學生。他告訴學生並非只有艾爾.卡彭(Al Capone)才能無視一切,重點是──你得思考。 

「在人類社會,」林格老師告訴我們:「思考是最偉大的越界。」「批————————考,」林格老師以指節敲著桌面,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才是終極的顛覆。」後來我告訴莫瑞,當年我聽到一個像他那麼有男子氣概的人說出那樣的話,看見他身體力行,縱使我仍舊一知半解,這句話還是成了我這個渴望理性、價值與自由的保守敦厚的鄉下高中青年,在成長過程中所能抓住的最珍貴的啟示。

  接著,莫瑞對我說了許多我這個晚輩不曾知道、也無法知道的事,有關他弟弟艾拉的一生——一個可笑又充滿戲劇性的悲劇人物,縱使艾拉已經死了三十年,莫瑞一思及此有時還會不由自主地出神。「成千上萬的美國人,毀於那個年代,政治的受難者,歷史的受難者,他們都被自己的信仰給害慘了。」莫瑞說:「但是,我從來沒看過有誰像艾拉那樣敗得一塌糊塗的。他的毀滅並不是在大美國競技場上咎由自取的結果。儘管一切與意識形態、政治還有歷史脫不了關係,但真正的悲劇,骨子裡總是個人的大起大落。生命中的失敗不能拿來作為人渺小無能的證明,生命有技巧地處理一個人,扒光他的意義,徹底耗盡他的尊嚴,單為此,你就得向生命致敬。」

  經我一問,莫瑞開始告訴我,他自己的不幸始末。我大略聽過他的故事,但對於細節卻一無所知,因為我曾離開紐華克好些年。一九五四年,我大學畢業後便進入軍中服役,而莫瑞的政治災難,從一九五五年五月才逐漸開始。我們從莫瑞他自己的故事談起。那一天傍晚,當我問莫瑞要不要留下來一塊兒吃晚餐時,他似乎覺得我們滿投緣,彼時我倆的關係已經提升至另一個層次,熟稔到就算他對我談起他的弟弟,也不會奇怪了。 

  在我住的西新英格蘭外圍,有一間名為雅典娜的小型學院,該學院有一系列為期一週的銀髮族暑期課程,莫瑞以九十高齡註冊,修了一門叫「千禧年讀莎士比亞」的課。那也是我星期天會在城裡遇見他的原因。我認不出他了,但幸好,他認出我來,還讓我跟他聊了六個晚上。於是,所有往事便以一介老者的面貌重現,眼前這位從不將精神虛擲在無用煩惱上的老人,還有他那直探核心、不囉唆的個性也依舊沒有改變。儘管歲月在他老去的運動員身材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他那顯而易見的固執則使他的個性益發剛強而且豐饒。看著莫瑞以那熟悉而不遮掩的正經口吻說著話,我想,這就是了——人生漫漫,而真金不怕火煉。

  當莫瑞五十五歲,也就是艾拉因身為共產黨徒而被列入廣播界黑名單之後約莫四年,莫瑞被學校董事會以「拒絕配合『眾議院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調查」之名義開除,該委員會曾在紐華克舉行為期四天的聽證會。之後經過六年的訴訟纏鬥,莫瑞終於得到平反。州高等法院以五比四做出裁決,他得以領回解雇期間所有的薪俸,但得扣掉這六年來他當吸塵器推銷員養家活口所賺的金額總數。

《人性污點》

        《人性污點》是「美國三部曲」中最後的一部,同時也被公認是三部曲中最複雜的一部。故事背景是1998年柯林頓與呂文斯基的性醜聞爆發,全美籠罩在道德重整的氛圍中,主角是麻州雅典娜學院古典文學系系主任柯爾曼。七十一歲的柯爾曼,曾是雅典娜學院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猶太裔院長,學術生涯順遂,家庭生活美滿,但卻在某次上課時,稱兩位一直缺課的美國黑人為「spook」(原意為幽魂,在美語中又指黑鬼),結果被指為有種族歧視之嫌,柯爾曼被迫提早退休,妻子遭受打擊突然中風過世。隨後柯爾曼認識三十四歲在學院當清潔婦的福妮雅,並進而發生關係,同時柯爾曼與新鄰居祖克曼結為好友。沈浸在野性情慾中的柯爾曼,不久與情人福妮雅雙雙在一場車禍意外中喪生,福妮雅前夫萊斯,一個越南退役老兵,被懷疑是暗中行兇者。真實與謊言、過去與現在,感知與現實之間存在著清楚的界限嗎?書中第一章章名「人人皆知」便是作者對語言使用的嘲諷。由於柯爾曼與清潔婦私通的事被發現,一封顯然來自學院中敵人的毀謗匿名信如此寫道︰「人人皆知你正在性欲上剝削一個受淩辱、沒文化、比你年紀小一半的女人。」人人皆知,人們自以為知道所有在眼前發生的事,卻一無所知背後屹立不動的祕密。       

 

已婚男人   

   

奧斯汀‧史密斯,住在巴黎的美籍古傢具研究學者,年近50,缺乏愛情,隨波逐流地生活著。一天在健身房裡,他遇到了朱立安,法國建築師,29歲,已婚。出人意料地,這段邂逅發展成一段異乎尋常的濃密感情。  剛開始這對戀人之間唯一的障礙是來自文化、年齡與性情等容易克服的差異性,這些差異甚至製造不少笑料。但不久,過去的陰影開始籠罩他們。為了留住即將消逝的生命與幸福時刻,他們不顧一切拼命四處尋找良方,從入夜的威尼斯廣場到豔陽高照的基威斯特(Key West),到大雪紛飛的蒙特婁和下著細雨的普羅維登斯(Providence)。最後他們來到荒涼炙熱的撒哈拉沙漠,不幸的是,兩人的愛情也在此出現了最終的危機。本書將帶領讀者跟隨著主角們進入難以言喻的情感國度,令人難以忘懷而沈痛,也同時再次展現懷特創作力量的高峰。  

 

 

 

真相與謊言:菲利普.羅斯的《人性污點》/ 劉憶韶(原刊載於2005.8月出版情報)

 當今美國的文壇是菲利普.羅斯的時代,一如海明威之於二十年代,福克納之於三十年代。

 菲利普.羅斯,這位猶太裔作家,被譽為當代美國最優秀、最具思想性、同時也是最受歡迎的作家,每有新作,他的讀者和文壇評論家總是迫不及待地爭睹。他去年的小說《反美陰謀》甫推出即登上排行榜,並榮獲紐約時報年度十大好書。不過,羅斯的成名可以追溯到更早,1959年他即以《再見,哥倫布》長篇小說崛起,該書並為他拿下1966年的美國國家書卷獎。羅斯在往後四十多年的創作生涯中不負眾望地推出許多佳作,而且屢獲大獎,包括福克納文學獎、美國國家書評家協會獎、普立茲文學獎,和法國梅第西外國小說獎等等。 

細究羅斯的小說創作,會發現他的風格多變、手法奇詭,他早期的作品常以猶太觀點探討環境對於族群和個人的壓迫,或以卡夫卡式荒誕手法揭示人們的身分危機和生存困境,他的早期代表作像是引起爭議的暢銷小說《波諾的怨言》(1969),描寫一個猶太孩子以手淫和追逐非猶太女子為反抗策略,以尋求性格的自由發展,但在猶太傳統的代表,即他母親的長期壓抑下,未能完成心願;還有像是《變形記》般的寓言小說《乳房》(1972) ,描寫主人公從半夜到凌晨4點間突然就變成一隻重達155磅的乳房,羅斯借由人們以為只在夢裡會發生的情節,表達人在現代社會中所受到的極度壓抑的情欲。 

而隨著小說成就獲得肯定之際,羅斯同時也努力擺脫猶太觀點,將目光投射到更廣闊的社會,他曾說:「我不是猶太作家,我一生最關心的事和最大的熱情是寫小說,而不是做個猶太人。」於是,就在累積了多部受矚目的作品之後,在20世紀末創作力仍舊充沛的他,推出第二個三部曲──《美國牧歌》(1997)、《我嫁了一個共產黨》(1998),和《人性污點》(2000) ,並稱為「美國三部曲」。他在其中繼續起用他在第一個三部曲的敘述人──祖克曼(書中的年紀已屆古稀),這時的祖克曼像羅斯一樣熟悉美國社會,對美國社會看得一清二楚,三部曲同時也聚焦在美國政治的大事件上,這一系列小說的背景從二次世界大戰後麥卡錫白色恐怖主義,歷經越戰,再到柯林頓性醜聞時期,揭示出戰後半個世紀以來美國人的心靈世界,細緻入微地描述了重大歷史事件對普通人生活的影響。 

而在三部曲中,《人性污點》是公認最有趣的一本小說,甚至法國《閱讀雜誌》的批評家認為,本書正可以作為閱讀羅斯小說的入門。羅斯在這裡展開了情節更為複雜、手法更為奇詭、語言運用更加華美恣肆的故事。主人翁柯爾曼是一個淺膚色黑人,因為滿心追求成功,不想受美國社會價值觀的掌控,而選擇和自己的血統和家族斷離,重新以一個白種猶太人的身分生活,相信憑藉著個人的天分與努力,一切目標都可完成,而且似乎命運之神也特別眷顧他,作為一個受人尊崇的文學院院長,他享受著輝煌的人生,無人得知他的秘密,但是,就在即將功德圓滿之際,來到晚年的柯爾曼卻因在課堂上說了一句被認為含有種族歧視的字眼而備受攻擊,隨後又和年紀小他一半的女清潔工建立情人關係,於是他一手打造的完美人生即將面臨崩解。 

在這本精采至極、高潮迭起的小說中,我們看到的除了是一個美國夢的建立與破碎,更看到羅斯藉此反省、嘲諷美國社會累積的種族與階級問題。柯爾曼在面對自己的困境時,並沒有去痛擊積習已久的種族主義,身為一位極端的個人主義者他選擇和環境做某種程度的妥協,但,若不是一個對待種族如此偏頗的社會,又怎麼會有人寧願放棄血緣的粘連,背叛他的父母家人,甚至背叛他自己,化身到原本會歧視他的白色種族那一群人裡。 

此外,羅斯在小說中塑造三個重要人物──活得非常動物性的清潔工福妮雅、福妮雅那位經歷越戰創傷的前夫,個性歇斯底里的萊斯,還有滿口法國結構主義術語,自以為代表正義的文學系主任德芬妮,他們在生活中無法自己地各自展露人性邪惡污穢的一面,但在看著尤其像是萊斯與德芬妮,這兩位在自己被扭曲的同時又不自覺地要再去扭曲別人的角色,和他們所有歇斯底里的反應,你卻又不禁為他們可憐的遭遇動容,思索著究竟邪惡的本質是什麼? 

羅斯藉由小說所展開的諸多主題辨證,最後來到尾聲,柯爾曼教授的結局,誠如作者巧意安排教授最拿手的科目──古希臘羅馬以及莎士比亞悲劇一樣,這些旁徵博引、偶然穿插的悲劇情節,最後恰恰印證了柯爾曼徒勞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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