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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筆: 紀大偉
木馬新書搶先看:說愛不愛好噁(狄得夫1)
木馬文化作家專欄:楊佳嫻——受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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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不斷衍生新辭,讓人應接不暇。數年前「泡湯」一詞出現,一開始遭人指責(「泡湯」一詞既不是真的日文也不是中文),但當今溫泉愛好者已經將這個詞視為理所當然了。另外,時興的「SPA」一詞(有人譯為「舒泡」),雖然早就在字典存在,但它目前的意涵卻是前人無從預料的。
目前台灣政壇動蕩,「停損點」這個詞突然成為媒體寵兒。這個大概在字典上找不到的詞,顧名思義是:在越來越差的情勢中,一個讓損害告一段落的點。也就是說,一個到此為止,不再退步的點。停損點的功能像是防火巷:火災就燒到這裡為止,不要再延燒下去。或是壯士斷腕,當下截肢,不要讓癌蔓延全身。
為什麼我們要使用這個乍看唬人的詞,而不沿用既有的說法?「嘜夠歹下去了」就是現成的說法,許多人都聽得懂,為何不用呢?
我想,「停損點」這個詞是一個「委婉語」(euphemism)。它讓說的人說得出口,讓聽得人聽得下去,雙方不至於尷尬,甚至還可以麻木毫無感覺。講得太白話,就傷感情了。
「停損點」有幾個難兄難弟,如「向上修正」以及「向下修正」。痛苦指數越來越高,卻偏偏不說指數上升,而要說成是修正,好像理直氣壯似的。存款和收入一路下降,也不明說是下跌,反而也要說成是修正。於是,無論上升下滑還是受損,彷彿都不再讓人查覺疼痛。
時人經常取笑「七年級」為「草莓族」(這兩個詞又都是新詞)。然而,停損點等等「委婉語」的愛用者並不是七年級,而恐怕是那些專愛嘲笑七年級的三四五年級生。如果草莓族的意思是指只求外表光鮮卻不堪承受壓力的一群人,那麼開口閉口停損修正的大人們也是名正言順的草莓族。他們不敢承認也不想聽見任何挫敗,便在文字上頭大作文章,彷彿只要文字聽起來不刺耳,大家就可以繼續活在太平盛世。 「委婉語」固然可以保護人們免受過度刺激,但人們是否已經上癮,只願粉飾太平?停損和修正等詞,其實已經曝露出「明天」「希望」等等陳腔濫調(cliche)的破產:我們不們寄「望」於「明天」,因為歷史未必是不斷向前上揚進步的,而可能無限受損跌落。如果我們一直抑賴「委婉語」的保護,那麼我們恐怕就永遠看不見血淋淋的歷史趨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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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馬詩廊
【世界和我
(八十二)最後的請求】摘自回家-顧城精選詩集 讓我像勿忘草一樣
在這裡生長吧 或像安息香的葉片
輕輕飄落 我枕著你
悠長的夢 | ||||||||||||||
超越丁丁歷險記.法國史上最暢銷漫畫,漫畫權語言有20多國的狄得夫來即將登台囉!木馬12月將引進法國目前人氣最旺的漫畫《狄得夫系列》第一集,人小鬼大的青春期趣事,幽默逗趣的漫畫對白,是讓大人小孩為之瘋狂的幽默讀物! 不管在世界何方,小孩子都是這樣長大的。不愛唸書、不愛洗澡、對於人生和性總有問不完的問題、對知識的啟蒙是來自於同學間的相處多過於爸媽的教育、對老師的印象一律是可怖和八股、不管再怎麼努力總有一堆狗屎蛋的事發生,尤其是追心儀的女孩子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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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快訊 聽過傻呼嚕同盟「大友克洋」、「押井守」演講的朋友一定記憶深刻吧,演講是可以深度與趣味並蓄,嚴肅枯燥的演講也可以是活潑生動、笑聲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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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第一、三週刊出。 本周推出 楊佳嫻——受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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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戒
/ 楊佳嫻
作文學研究,寫字斟句酌的現代詩,照理說我對文辭應該是非常講究,但我就是對芭樂歌沒有抵抗力。流行歌曲一向以情歌為最大宗,我也最愛聽情歌,涉及親情或者勵志的,我一概不喜,好比聽優客李林精選,「黃絲帶」或「認錯」一定是repeat到音響自己都感到厭煩,而「多幫別人想一想」這種歌還是跳過為宜。而情歌必勝的關鍵,除了悠揚好聽的旋律,重點歌詞最好能迅速擊中人心,這時候掉文藝腔是沒用的。 童年時代看楊佩佩的八點檔,羅文唱的主題曲「塵緣」風靡大街小巷,「一城風絮 / 滿腹相思都沉默」這樣的歌詞,真像是婉約宋詞的變體。然而,如果現在還有人寫那樣的詞,恐怕所有人都會在KTV裡頭噤聲默哀吧。在六年級後段班如我的記憶中,自有一套情歌歌詞系譜,開始戀愛,開始懂得等待和傷感,則陳樂融的詞就伺候在旁了,然後是李宗盛與林憶蓮的絕妙搭配,誰能抵抗「當愛已成往事」中,苦苦追尋、壓抑苦痛的感受?又有誰能忘記「不必在乎我是誰」裡頭單身女子虛弱而堅持的呼喊?每每唱著「我整夜不能睡 / 可能是因為煙和咖啡 / 我的生活如此乏味 / 生命像花一樣枯萎」、「女人若沒人愛多可悲……」這幾句詞,燈光閃爍、杯影交錯的包廂內,所有女子臉上都會閃過一絲心緒。李宗盛和莫文蔚的合作也使人難忘,「陰天」、「寂寞的戀人啊」替牽纏難解的都會男女們塑像,「愛情究竟是精神鴉片 / 還是世紀末的無聊消遣」、「滿意你愛的嗎 / 有何新發現 / 溫柔的實驗 / 戀愛的肢體語言 / 努力愛一個人 / 和幸福並無關聯 / 小心啊愛與不愛之間 / 離得不是太遠」,她那充滿表情的聲音唱出李宗盛精準的歌詞,真會讓人寂寞得想抱住陌生人。香港多產的林夕,新近受到矚目的方文山,他們筆下的歌詞也各有依違曖昧,讓聽歌的人在震動之餘,思維遠溯,一時之間每張臉都是心事。 每一樁戀愛都應該是黃金檔連續劇,需要動聽的主題曲,這彷彿一種莊嚴的任務﹔然而,當一首歌曲牽掛上自己的故事,又變成嚴苛的律令,甜美的毒藥。我將如一名受戒者,一旦心猿與意馬,不受意志控制,發過的誓,歃過的血,就在胸膛深處滋長發作,眼淚是溫熱的,而那些不可挽救的記憶卻都是冷的。 怎麼說呢,一首恰到好處的情歌,深深嵌進心裡,和記憶的曲線貼合,就像是一道詛咒一樣。 那麼,關於你的主題曲,也許不用我說,你已經猜到了吧。最初的通信裡,你就告訴過我,你很喜歡王菲。你說起了叫做「暗湧」的一首曲子,「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我想像當你在研究室的電腦前把情歌的關鍵句子敲出來,或許口中也一邊默默念誦著吧。 分手的時候,你又提起了這句歌詞。彷彿是一種不可解的宿命。但是,「暗湧」並不是我們的主題曲。我更願意記得最美麗輝煌的時刻,那極樂與悲哀的交界:到香港看你的第六天,我要回台灣了,你開車送我到機場去,車上你教我講廣東話,說廣東話有九個音,唱歌一樣,只要會唱粵語歌就會講,我順著你學了幾句,你讚美說好聽,於是我問:「那『我喜歡你』要怎麼說?」(天哪,這應該是學了幾句法語還是西班牙話的幼稚少年對心儀少女設下的陷阱吧),於是你又教我,然後你提起了beyone的一首歌,就叫做「喜歡你」,試著唱了幾句,你突然十分羞赧地揮揮手:「唉呀,我唱得不好,總之你回去趕快找來聽!」 beyone主唱黃家駒意外去世後,台灣對這個樂團的熱似乎就減退了。我有個朋友是beyone迷,家駒不在以後,他再也沒有買過這個樂團的專輯。「喜歡你」雖是比較早的歌,我仍然找了好一陣,究竟也只找到紀念專輯中,黃耀明唱的版本。詞曲都是家駒寫的: 細雨帶風溼透黃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雙眼無故的仰望 望向孤單的晚燈 是那傷感的記憶 再次泛起心裡無數的思念 以往片刻歡笑仍掛在臉上 願你此刻可會知 是我衷心地說聲 喜歡你 那雙眼動人 笑聲更迷人 願再可 輕撫你 那可愛面容 挽手說夢話 像昨天 你共我 你勉強唱了幾句的,正是「喜歡你……」那一段罷。機場內的一家茶樓中,我們叫了滿桌子的點心,舉目所及都是沸沸揚揚人影人聲,低頭是冒著熱氣的食物茶水,機場內聲效宏遠的廣播聽起來很遙遠,你突然又無言了,桌底下緊緊握著我的手,那張四十歲的臉,卻有十八歲的憂鬱,簡直像是高中畢業典禮上,少年望著即將負笈遠方的少女那樣。 我還記得你說,「你就和翁美玲一樣,眼睛那麼大」,那時我不知道翁美玲是誰,「翁美玲是一個香港的電視演員」,我不大看港劇呢,她很漂亮嗎,「當然漂亮」,你看著我說。回來上網路查資料,才曉得翁美玲是八十年代飾演黃蓉出名的演員,特色就是一雙大眼睛,後來為情自殺。八十年代翁正紅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學生呢。「喜歡你 / 那雙眼動人 / 笑聲更迷人……」,分手之後,一次我終於在西門町某服飾店外聽到黃家駒唱的版本,速度比黃耀明版慢了很多,別有一種惆悵的氣味。回台灣不久,你曾寫信來說,把黃家駒唱的「喜歡你」翻出來再聽,那音樂不斷搖蕩著,很有情緒。 但我終究沒有買到家駒版的「喜歡你」。雖然,我已經可以在KTV裡頭,跟上節拍把這首歌完整地唱出來了,廣東話發音可能很不準確,但總是會唱了。這首歌是我們愛情還停留在高峰,彼此都還不知道,傷害就要出現的時刻,你滿懷著少年般的喜悅教給我的。翁美玲演的射雕英雄傳我也看過一些,她的美和靈動是八十年代倏然墜逝的,正如我們嗒然而止的異地戀慕。 「喜歡你」後面還有幾句歌詞: 每晚夜裡自我獨行 隨處蕩 多冰冷 以往為了自我掙扎 從不知 她的痛苦 歌詞敘述由「妳」轉「她」,有些費解。挺像是小說裡頭敘述視角的改變。但這無損它作為一首情歌的真實性。在掙扎牽纏的時光中,午夜電話,我心灰意冷,說,你一點都不懂得我,然而你說,不會的,我全部都懂,真的。這隔海的自我掙扎,靈魂的錯蕩,不合時宜的痛苦,在兩個南方熱帶的城市中,我們再一次領悟命運的不可違抗,一如已然受過的戒律,每一次冒犯,都輾轉反側。 | ||||||||||||||
楊佳嫻
一九七八年生,高雄人。現就讀中文系博士班。學術興趣為中文現代文學,特別是城市空間、族群、啟蒙、現代與古典的融通等相關議題。曾獲若干文學獎、入若干選集,平日發表作品於兩岸三地報章刊物。著有詩集《屏息的文明》、散文集《海風野火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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