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邱常梵
地點:內蒙古阿拉善盟左旗巴丹吉林沙漠
時間:2004年9月
離開綠洲南行,進入巴丹吉林沙漠邊緣,這裡是昔日中原通往漠北居延古道的必經重地,散落著許多二千多年前的古城遺跡,但因為自然及人為的因素,損壞嚴重。二十世紀初,俄國探險家於此進行最初的挖掘後,一時之間,各國的文物盜劫者蜂擁而來,古城遺跡更是被破壞得無以復加。
「黑城」及「綠城」是為觀光旅遊而重新修復的兩座古城。黑城,傳說古時候駐紮該城的軍隊,有位皮膚粗黑,身著黑盔甲及黑靴的將軍,在他英勇帶領下,邊界平安無事,百姓尊稱他為「黑將軍」,該城也稱為「黑城」。「綠城」則是因用以修建廟宇的綠色琉璃瓦會在陽光下閃爍發光而得名。
偶然看到一份資料,提及在黑城與綠城附近還有一未曾整修的「紅城」,心中好奇稱為「紅」的緣由,決定一探究竟。
在沒有指標的荒漠中要找尋一個古城遺址,其實並不太難,正如同詩人王維吟唱「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廣袤,在一望無際中極目四望,很容易便可看到前方的突出物。我們不太費力便來到一座位於土丘上,殘破不堪的古城遺跡,繞行一周,依然無法分辨是否即「紅城」。
在一片荒蕪中,蕭瑟的冷風呼嘯穿越,嘗試著想像二千多年前這裡曾經有過的景況,卻只覺拼圖零散一地,無論它曾經多麼繁榮,也都成了過眼雲煙。啊!這不也是一場成住壞空!
才想到成住壞空,無常隨即來報到──要離開時,四輪傳動車的前車輪陷入沙中,車上雖有工具,但試盡方法,只見車輪越陷越深,原本就陰沈的天氣,就在這時突然風起雲湧,四周飛沙走石,天昏地暗,迷離的感覺猶如夢中。
正猶豫著是否要徒步走回二十多公里外的人煙處求援,幸好爬上沙丘後,手機出現訊號,趕緊打給日昨搭便車的一位當地人,當時從外地要返鄉的他,錯過早晨唯一的一班巴士,搭上我們的車後,在三百多公里的行程中,相談甚歡,下車時,他留下手機號碼,告知有任何需要可打給他。因果當真是不假啊!
打完求救電話,驚喜接到二兒子從加拿大打電話來祝賀中秋節快樂,平常我很不喜歡現代科技對生活的干擾,此刻卻不得不讚歎它的無遠弗屆。兒子身在洛磯山脈旁、皓月當空的寧靜小城;我們身在飛砂撲打、寒風刺骨的荒涼沙漠,親情的溫馨卻越過高山、越過大海、越過沙漠,綿綿密密翻湧而來。
就在救援車抵達時,吃驚的發現,隨風揚起落在身上的不再是細砂,而是細細小小的雪花,白色的小精靈漫天飄舞,不知為何,忽然想起──十八歲那年,登雪山等待生命中第一場初雪,夜宿山屋,一首雪歌於夜半時分靜靜演奏,晨起,一幅銀色雪景驚心動魄地舖展在眼前。隔年,在合歡北峰草坡上首遇飛雪,雪花無聲無息天羅地網般撒下,一往情深的落入大地胸懷,我默立於飛雪中,敞臂向天空,心田深處有一股深沈、透明的快樂緩緩流動著,事隔三十年,飛雪的喜悅恍如昨日……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第25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