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報】═══════════════════ |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5-12-01》 |
本期內容 | |
◎形上的流亡:沒有答案的人生──維吉妮亞‧吳爾夫崩潰中的書寫之十二 | |
◎教授爸爸週記:大學教師的貢獻 | |
◎台灣立報徵文啟事 |
形上的流亡:沒有答案的人生──維吉妮亞‧吳爾夫崩潰中的書寫之十二 | |
宋國誠 | |
如果認為《海浪》中有6個具體人物在回述他(她)們的生平和往事,如果認為有6個朋友像似開同學會一般的聚會敘舊,那是對維吉妮亞小說藝術的低估。說話者始終不是「敘事主體」,感覺和印象才是主體,與其說「說話者」是在表達他(她)們的生活經歷,不如說是「感覺」通過這些形式化人物以展露其瞬間無可辯駁的真實性。「說話者」在這裏只是一些由思想和情感所組合而成的風格的抽象物,他們只是充當意象傳達之戲劇化的表演者。於是,感覺的獨立性、印象的抽象性,自然的詩意性,使人物的在場性被模糊的抽離,形成一種幽靈式的替代物。 在這部小說中,人物不斷在述說、在傳達、在感觸,他(她)們不僅在詢問人的存在的意義,也不斷探究生存的失意和困惑。但這些人物又僅僅是「劇場人物」,只是形上意義自我開顯的的媒介,作為一堆又一堆的「感覺符號」,維吉妮亞通過感覺的昇華,來彰顯形上意義的無常性和不可占有性。維吉妮亞實際上把「人物」從物質的外殼中抽離,在一種「無塵時空」中塑造出一個個意識的精靈,他們拋棄了臃腫、累贅的外形和軀體,遠離塵世的喧囂,在「純思想」的空間內進行一場靈魂的夢遊。在時間的流逝與自然的遞變中,人只是時間的闡釋者,自然的表現者,甚至說,人不過是自然的傀儡,時間的愚臣,在無始也無終的時間之流中,生死來去,徒增枉然。 在《海浪》中,即使是6個人的獨白,這種獨白的語言並不是「對談語言」,而是一種「詩像」(po-etic vi-sion)的流露,這是6個痛苦不堪的靈魂發出一聲聲絕望的哀鳴。在小說接近末尾的時刻,伯納德試圖「總結」6個人的人生,這意味著維吉妮亞試圖藉由伯納德的言說,為生活意像塑造出「詩性/本體」的詮釋論,從個體走向整體、從具體走向抽象,她「要替生命的整體造像,從最早的感覺甦醒到最後;生命的夢想、野心、期盼、成就和失敗,一直到最終的幻滅」(註38)。然而6場人生像似6個生命的去皮和脫殼,在最後一次的蛻變中,發覺被包裹的竟是一個乾枯的死胎,早已宣告無力展翅,無法脫甬飛翔。 時間的水珠在滴落 伯納德是一位「時間的體驗者」,時間具有無可爭議的權威,時間可以使當時看來堅實牢靠的榮譽化為泡影,也可以使人們曾經覺得脆弱的聲望鞏固下來。伯納德把人的心靈比喻為「屋簷」,把時間幻化為「水珠」,當時間凝結時,一如水滴自屋簷緩緩滴下,當時間滴落時,它會在大氣中消退,它會讓我們看清「那些被遮蔽的東西」、「那些赤裸裸的底韻」(註39);此刻人們會問「什麼東西失去了」?「什麼東西完結了」?生活就像那水滴中的沉澱物,隨著時間沉甸甸地滴落下來,生活的意象就會像被蒸發之後的裸露物。你敢正視這光溜無蔽的裸露物嗎?伯納德曾經渡過「把花瓣夾在莎世比亞十四行詩裏」的日子,然而在生命的盡頭回顧英國的歷史,也不過是「一英寸長的光輝」,曾經豪言「凡是莎士比亞懂的我也全懂」,如今這樣的信念也已經一去不返。時間永遠是個未知,一個懸而未決的東西,時間永遠是在「一去不返」的體驗下才會被感知,它總是在你永遠喚不回逝去的青春時,對你裝出志得意滿的微笑。 生活的內省、自我的追尋、理想的渴望、人際的交往、愛情的匆忙,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數不盡的缺憾,算不完的悲傷。總是帶著原罪一般的羞辱走完一生的路易斯,是《海浪》中悲劇人物的典型,「我全身都是纖維做的。任何震動都令我全身顫抖,沉重的大地擠壓著我的肋骨……」(註40)。「生活對我來說一直是可怕的事。我就像一個龐大的乳獸,長著一張黏呼呼的、吸勁很大、貪得無厭的嘴巴。我曾經努力要把長在神經中樞的那顆結石從活生生的肉裏取出來……」(註41)。路易斯代表著追憶和迷惘,到頭來他已發覺,存在只是一場嘻皮笑臉等待死亡召喚的空洞遊戲,正如那陽光下的雨珠,在一次透明的綻放之後等待眨眼即逝的蒸發。在《海浪》中,有一首詩,它在路易斯遙想死去的珀西瓦時,在一連串「我曾經……我曾經」的回想中,在路易斯感嘆「珀西瓦已經死了,羅達離開了我,而我卻要憔悴枯萎地活下去」時,被輕輕地吟唱: 西風啊, 你究竟何時吹來,讓細雨飄落滋潤地面? 上帝啊,願我的愛人投入我的懷抱, 讓我能重新在床上安眠! 羅達的一生在孤獨中渡過,她選擇自殺來回應這個永遠格格不入的世間與人群。「人類啊,我是多麼的憎恨你們,你們是多麼的擁擠,你們是多麼的礙手礙腳,……我曾經因為受你們的沾染而弄髒了身體,……你們曾經用你們那齷齪的爪子從我身上搶去一個鐘點到下一個鐘點之間那段清白的時間,把它捲成髒污的一團,丟盡廢紙簍裏」(註42)。羅達像似一個「黑暗天使」,永遠飛不進人間的白日,她像似土中的蟬蛹,寧願活在萬年的沉睡也不願死在一世的貪生之中。「我把手上的花束擲進正在蔓延開來的浪潮裏。我說道:『毀滅我吧,把我帶到天涯海角去吧』,浪濤已經碎裂;花束也已經凋零枯萎」(註43)。 即使天真如蘇珊,也是以「逃到自然中去」來躲避人生的孤獨和絕望,只要靈魂麻痺了,感覺停止了,世人遠離了,世界就會一直停留在原初的寂靜之中。「在這片寂靜中,好像從來不會有一片樹葉墜落,或有一隻鳥兒飛翔」(註44)。即使理性而清醒的奈維爾也認為,人生一切的奮鬥和抵抗是沒有用的,儘管他不斷高喊反抗這個混亂的世界。理性是情欲的投降書,世界是情欲翻滾的馬戲場,「如果一顆閃爍的星星出現在清澈的天空中,就會使我感到世界是美麗的,而我們這些蛆甚至會用我們的情欲把樹木糟蹋得醜陋不堪」(註45)。 「生命大義」的缺場 在《海浪》中,珀西瓦是一個被言說、被思念、被遙望但卻從未存在的人物,一個被等待但卻永遠不再回返的象徵。珀西瓦雖然從未出場,但他像是一條繩索,將6個好友繫在命運的環扣上,綁在一個無限追憶的甬道中。珀西瓦是一個形上的幽靈,他代表一種「理想化的死亡意識」,因為如果6個活著人不能是幸運的,那麼死去的珀西瓦就是一個幸福的亡靈,一種不再遭受生活之折磨的逃離,一種不再回答生命困惑的解脫。 在小說中,珀西瓦總是出現在每一個好友苦思不得、憂情滿懷的的縫隙中,他活在好友的等待中,像一個安慰者,像一個療傷擦淚的知心人,但他從未真正出現,從未替自己表白,從未言說和表述,他像似一個站在門口的人,但即使門已打開,珀西瓦卻都沒有進來,他存在於已死的過去和不知的未來之間;他像是一陣急於撲向岸邊的浪花,在一次燦爛的碎裂中擁入沙灘的柔懷裏;他像似一朵埋在地裏的鮮花,身上長滿綠葉,他全身的枝枒仍然在夏日的和風中嘆息。「風的嘆息」是一種等不到「幸福/死亡」之來臨的落寞,是一種早逝卻又不能重生的哀嘆。維吉妮亞以一種悲劇性的詩意,預示著她自己對死亡的焦慮和渴望。 (下週續) 註38:John Lehmann, Virginia Woolf, 余光照譯,《吳爾芙》,台北:城邦,2000,頁86。 註39:《海浪》,頁159。 註40:《海浪》,頁5。 註41:《海浪》,頁174。 註42:《海浪》,頁176-177。 註43:《海浪》,頁178。 註44:《海浪》,頁195。 註45:《海浪》,頁1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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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教授爸爸週記:大學教師的貢獻 | |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 |
最近我才真正想通,以研究表現衡量老師的表現,有失老師貢獻的全面性。在台灣,這樣的思維邏輯,很明顯的是把大學教師當成工具,以其研究作為炫耀的成果。講不好聽的,大學已變成養雞場,老師像下蛋的母雞。天天被政府催促著下蛋,甚至以營養強化的飼料猛力餵養,目的就是希望多生產。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鄰村的中年人,有一個晚上帶著小女兒到我們村子表演。他的女兒還在上幼稚園,但卻被迫學了很多才藝,包括芭蕾舞及唱歌等。這位中年人一力想把女兒培養成明星,因此從小就帶著她到處表演作秀。他的女兒是不是真的有興趣,恐怕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政府當前的邏輯,也是把教師當成作為能宣揚國威的舞者。從每年發表的論文數量的累積中,可以證明台灣的學術競爭力。說來說去,就是想把老師的研究成果,讓政府可以秀一下,內容如何,政府可以不懂,更不須計較。他反正看的只是SCI、SSCI及EI的篇數而已。 睽其實,老師對高等教育的貢獻,如果只看到研究成果的一面,未免太小看老師的影響層面了。在大學教書這麼多年,我最近體會到,教出具備潛力的學生,其實應該才是老師對國家最大的貢獻。 我想以王立業及李佳融作為例子來說明。 王立業原來是世新專科時代的畢業生,可能是靜極思動,考回到母校的二年制在職專班就讀,畢業後又考上研究所。攏攏總總,他在世新的回流教育已經8年。從在職專班時期的草包味,到現在的書香氣質,他確實有著極大的轉變。尤其最近幾年,他跟著我無書不讀,從康德讀到高達瑪,又從海德格讀到拉什(Scott Lash)。最近,他又參加洪漢鼎教授的課,重讀詮釋學的經典。 從他身上,我看到一個原來只想拿學位的年輕人,變成為知識而知識的讀書人。看他沉浸在讀書的興味中,對研究所能不能畢業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我對於他無可奈何之際,也有著一絲絲的羨慕。如果當年我能如此潛心多讀幾本經典,現在寫的論文的廣度及深度,一定有著極大的差異。 另一個學生,則是台灣師範大學的研究生李佳融。教書多年,偶而總會碰到特殊的學生,李佳融就是其中之一。她慕名而來,但卻桀敖難馴。觀察她一年,發覺她對老師、同學及工作場所的上司,充滿著格格不入的情緒。可以這樣說,她帶著反社會的個性,想要在充滿權威及規範的學校中生存,難怪她會如此不快樂。 還好,她對學術的興趣很高。最近,她從自己的家鄉蒐集資料回來。聽她敘述其中艱苦的過程,及心情的各種轉折,我知道她已經過另外一種轉化。這一個研究,其實讓她獲得兩個突破,一個是研究成果的突破,另一個則是讓她回到她原本痛恨的家鄉,重新面對自己,後者我將它形容為自我治療。從她對學弟妹娓娓道來,自己掙扎面對的告白,她確實已經經過另一種再社會化的過程。 我相信,她現在是帶著另一層感覺,接納自己的故鄉、親友、同學及老師。作為一個老師而言,她能走出自己,才是我覺得比較欣慰的。如果我只是一個研究型教師,只期望她將研究做出來,很可能,現在的李佳融,不知道逃避在這個社會的那個角落,開始一次又一次的情緒戰。她的轉化,讓我體切到,社會又多了一個成熟的年輕人,很可能是一個未來對社會有卓越貢獻的年輕人。 近幾年的經驗,我身旁不少博士班及碩士班的學生,已出現不少這樣的年輕人。他們的眼睛充滿學問的澄明之光,看他們樂在其中的樣子,讓我感覺吾道不孤。 這樣的成果,感覺比研究論文紮實多了。研究論文有其半衰期,更必須面對丟出去石沉大海,甚或出版後無人聞問的結果。 但這些學生,一被帶入門,一但紮下學問的基礎,綿延下去的影響力,一定不會輸給研究論文的。 但我們的政府及主其事者,真的看到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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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台灣立報徵文啟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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