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田地裡的男女,穿著防曬的裝扮,正採收著金黃的洋蔥。
原本高低起伏的路,也溫馴了起來,順利的經過車城鄉公所,沒有繼續沿著二十六號省道到恆春,我從屏一五六直接進入墾丁國家公園的範圍。接著為了躲避接近正午的熾焰日頭而轉進了海生館。
海生館的超的停車場上,一輛輛的遊覽車被太陽曬得滾燙。
我走向服務台,想要詢問可以停放腳踏車的地方。服務人員客氣的說那是專讓租借的腳踏車停放的地方。不過,她可以幫我問看看。
館外專門寄放寵物的籠子裡,博美狗和沙皮狗都伸著舌頭不斷喘氣。
「可以,不過車要自己鎖好,我們不負保管的責任。」掛上電話後,她親切的對我說。
「好,謝謝。」
「行李的話,旁邊有寄物櫃可以寄物。」我買了票,把車上卸下的行李塞進寄物櫃。
「同學,」門口的驗票員叫住我,「那些東西進館後寄放在櫃臺就可以了,不用花錢放在寄物櫃裡。」
「喔,謝謝。」我向他道謝後進場。
穿著國小制服的小朋友在有著大鯨魚的噴水池裡玩水。
我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經過他們,把行李寄放在櫃臺,接著租了一台導覽的PDA,走完了整個海生館,這是我第三次到海生館來參觀。
雖然宣稱是亞洲最大的海洋生物博物館,但我一直不確定這是以那一部份當作衡量標準。不過,我知道海生館裡據稱是亞洲最長的海底景觀隧道號稱八十四公尺(另有一說是八十一公尺),比新加坡的海底世界裡八十三公尺的海底隧道要多上一公尺。特展區還是攝影展,不過主題已經換了。
走完所有館區後,我覺得飢餓,在戶外繞了幾圈,決定還是到附設的餐廳裡用餐。
我一邊吃飯,一邊把玩著可以無線上網的PDA,查閱著海生館的各項資料。
海生館的全名雖為是「國立海洋生物博物館」,但我總覺得打從館外販賣紀念品和泳衣的商店,到門口噴水的大鯨魚和供人玩水的噴水廣場,再到入口處的各 種餐飲攤販,及館內的販賣DISCOVRY系列商品的賣場和附設的兩家餐廳,都比較偏重在消費娛樂上,這可能跟海生館是由政府委交民間企業經營管理有關。
雖然如果規劃得當,委由民間經營(OT)或建造後經營再轉移(BOT)的方式,的確是一種節省公帑,嘉惠民眾,圖利企業及繁榮地方的美事。
但不知道像海生館這樣一個部份採OT(Operation營運、Transfer轉移),部份採BOT(Build興建、營運、轉移)的博物館要怎麼跟民間企業合作。
其實對於博物館的,我只是個門外漢,我一直以為為公眾利益而設立的博物館,通常是屬於政府部門,或者是非營利性組織,而不是為商業利益而存在的機構,就算有營業所得也是用在博物館維護與發展。
是博物館幫民間企業賺錢?然後,民間企業支持博物館研究?這兩者之間該怎麼拿捏呢?
「既然到了墾丁,應該要輕鬆點才好。」我把簡餐吃完,留下布丁,等太陽威力稍減,離開了海生館。
道路指示牌的路線圖上,標示著龍巒潭,貓鼻頭,關山,這些知名景點。
其中龍巒潭是我第一次用望遠鏡靜靜賞鳥的地方。
貓鼻頭則是幼稚園便去過了,那張穿著上面印著獵豹的黃色短袖短褲,站在礁石前照的相片,有好幾年都放在家裡床頭櫃上。
關山的夕照,則是一直到了大學,和同學一邊吸吮著辣螺肉,一邊賽跑趕過一大堆遊客,才真正的看過。
但我要去的地方不是上面那些地方,而是山海。
我第一次到山海國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一場意外。只因趕不及關山夕照,胡亂往海邊走所發現的地方。
我曾經坐在山海漁港的堤岸上,聞著漁網的味道,看著太陽漸漸沈下,收回在海浪上的金黃。那是我看過最難忘的夕陽之一。
曾幾何時,每次到墾丁,每次我都會回那裡看看。看看國小和漁港,順便追想當年的時光。
漁港內用藍油漆塗抹的船筏,用鐵鍊綁著,偶爾碰撞著掛在岸邊防止碰撞用的舊輪胎。三兩居民和以往一樣,聚集在堆著保力龍箱子和橘色水箱的鐵皮亭子裡聊天玩牌。
相較於過去,山海漁港擴建得越來越具規模,有了更大的船道,更多的消波塊,還開了一條新路,讓汽車不用再靠一條穿過巷弄的陡坡就可以抵達漁港。也規劃了大片空地讓更多的汽車停放。
原本因老舊磨損光滑的水泥地面也換上新抹上的水泥和碎石子。
我慶幸自己是一個人來的。
旅行中的所感,通常難以言喻,很難在當下與同伴分享。
也可能如果當下有同伴,便不見得會有相同的感觸。
窄巷裡玩耍的小孩、抱著嬰兒的母親與坐在椅子上乘涼的老人,雖然人物不知已輪替了幾次,但單就景況看來,十年來幾乎沒有改變。
山海國小的門口掛著一個OK標誌,那是核三廠緊急疏散集結點的標示。不只在已經有近五十年歷史的山海國小,墾丁國小和鵝巒分校也有一樣的標誌。已經啟用超過二十年的核三廠距離除役還要再二十年左右。
很難想像有四十年的時間,這些平常供小朋友上課學習的地方,隨時都準備成為核能意外事故的緊急集合地。
我不是能源專家。但我知道無論是火力發電、天然氣發電、石油發電、核能發電,台灣百分之九十七的能源都仰賴進口。而三座核電廠產出的電力,則佔全部電力供給的百分之二十一。核三廠的供電約佔全台用電的百分之八。
而所有電力消耗裡,民生用電佔約兩成,商業用電約佔一成,工業用電則要佔去近六成。
其中石化、煉鋼、造船、水泥等傳統產業的用電,則約佔工業用電的二分之一,也就是佔整個電力的三分之一,幾乎和民生用電和商業用電的總和相當。
而這四個高耗能、高污染的產業,佔國內生產毛額約為百分之八。還享有民生用電的八折左右的優惠電價,水價甚至可以低到民生用水價格的三分之一以下。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讓我們在各國逐漸停止興建核電廠的同時,還要再蓋一座核四?
民眾節約用電的習慣當然是部分的原因。節約能源是一件必要的事,應該沒有人會想像美國一樣,以僅佔全世界百分之五人口,消耗掉四分之一以上的能源。不過就算所有住宅及商業建築終年不開冷氣,也僅能節省下百分之十左右的耗電。
若以目前的電力分配,如無新的能源替代方案,我們還是需要核電廠的提供的電力,所以汽電共生、或發展風力、太陽能、生質能等各種自然能發電,也是必要可行的能源替代方案。
但顯而易見的,更大的問題是產業結構的問題。
如果不思解決產業轉型升級問題,繼續將電力以較民生水電更低廉的價格,提供給高耗能、高污染的傳統產業。同時把核電廠的核廢料送到蘭嶼,或堆在金山、萬里、墾丁的核電廠裡,還要再貢寮再興建一座核電廠。
那真要讓人質疑:核電廠到底是為誰而建?
或許有人會說,政府的責任是提供良好環境,讓經濟自由發展,不該有太多的干預。
但一切以自由為上綱的結果真的會比較好嗎?
自由競爭的結果,已經讓強者愈強,弱者愈弱。原本反對限制強者的政府,幾乎成了被強者控制的工具,對於弱者的保護也越來越少。
如此下去,遲早有一天,政府將全然成了為強者而存在的工具。
也或許會有人認為,政府的責任是要落實平等,應該採計畫經濟,提高稅賦,降低貧富差距,利用政府的力量來幫助弱者,建立社會福利國家。效法芬蘭,實行所謂的民主社會主義。
但民主化不過二十年,政治常處紛亂的台灣,要建立一個穩定又強大的政府機器,來限制初嚐的自由,以追求平等,一不小心便又會回復成一個專制集權的政府。
會有多少人想要這樣?
不過通常不會有人有興趣用偏向自由或平等來衡量這件事。一般人對核電廠的興建可能是這樣的:
工商業要能發展,經濟才能繁榮,人民才會有好日子過。這中間總是會有些必要之惡。而且這些家附近有核電廠、變電所和垃圾場的民眾,都有拿到或多或少的回饋金。
持這種想法的人點出了問題的關鍵。
問題的關鍵不是回饋金,如果回饋金真的是問題的關鍵,那遵照市場機制,只要誘因足夠,應該就會讓各地居民競相爭取核電廠到本地興建。
問題的關鍵是衡量事情的價值觀。
我們總是習慣以財富當作衡量事情的標準。
也因如此,我們根本不在乎自由與平等間,該是孰重孰輕。為了財富,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觀點來找出一萬個理由來自圓其說。
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之?
平等,平等,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之?
如果我們自己是如此,那我們的政府也會是如此。這是民主可貴的地方。。
我是為了應付聯考,接受填鴨式教育的產物,我記得在已經被廢除的三民主義課本裡,除了自由、平等的精神之外,還有一個東西叫做博愛。
只有博愛,才有可能奉獻與分享。也唯有以博愛為基礎,每個人爭自由、爭平等,才可能轉變成求整體的自由與平等。
想來諷刺,紅色一百元鈔票上,還印著國父的墨寶「博愛」。
天空陰沈的雲朵,讓人無緣看到西斜的夕陽。我在山海國小附近待了許久,才順著自行車道離開,繼續往墾丁前進,核三廠外正掛著歡迎參觀的標語。
不知在停機之後,核三廠會不會變成另一個公辦民營的博物館?
墾丁國家公園管理處已經休息。
映入眼簾的南灣,停了許多推土機的沙灘上,人潮仍在戲水,也可見水上摩托車在海面上穿梭。
已經被夏都酒店承包經營管理的大灣,不是飯店住宿的房客便無緣一見。
我在天黑前,進駐救國團的墾丁青年活動中心,稍事整理後,又騎車出門,到處閒晃。
墾丁路上,PUB的業者將喇叭放到門口,放著節奏感強烈的舞曲。雖然沒有春天吶喊時,萬頭鑽動的盛況,但仍有許多的遊客悠閒的逛著夜市。
凱撒飯店正前方的小灣,已由凱撒取得經營管理權並更名為凱撒灣,除了有一家小PUB經營外,也保留了凱撒和福華房客專用的區域。
過度的開發、核能的廢熱、私人的經營,墾丁可供所有人使用海灘也越來越少了。
我看著遠方船帆石附近,那裡沒有光害,應該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