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家三個小孩還算乖,出去跟人家玩是蠻公平的,所以可以很快交到朋友。不過附近鄰居有兩個大約六或七歲的小男孩,一天到晚喜歡找人麻煩,逞威風,甚至欺負弱小。我們這些家長們都很討厭他們。
我儘量用講的而不跟他們發脾氣,把他們當作其它正常的小孩。我想他們多少有感覺到。其中一個後來跑到我們家問小朋友們可不可以出來玩──可見他其實蠻寂寞的。我們正在看錄影帶,也請他進來一起看。不過他看沒五分鐘又自己出去了。
不久,我們家小朋友在後院玩,我看到另外一個走了過來跟他們玩。等他們回家時,我問情況如何,「還好,」大兒子道。我的觀察也是如此:他看起來沒有什麼皮樣子。
一段日子過去後,我想這兩個皮小孩應該知道分寸了。
前幾天,我們家小孩在後院玩堆沙,這兩個小孩一齊過來。不久二兒子回家:「爸爸,他們用砂子丟我們的臉。」我正在做飯,一聽氣血上沖,從落地窗看出去是怎麼回事。其中一個大剌剌流氓樣地走向我大兒子,但是一見到我,忙往回走。「湯姆!哈克!過來!」(假名啦!)我大怒道。他們一聽我的吼聲,立刻溜之大吉。
我過去其中一個的家長家,那家長也有點不好意思。兩個小孩沒什麼悔意,不過也不敢再造次。後來我對其中一個說:「要玩你給我好好玩,我當你是好小孩好朋友。不要讓人失望。」
這兩個小孩大概家裏都有點問題。我聽老婆莫齋說其中一個的媽媽一天到晚罵孩子貶損的話,我想這兩個孩子心中都有些難以解開的怒氣。然而,讓我感到興趣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和互動方式。
人是社會的動物。深林現在在讀的科系叫「人格/社會心理學」,為什麼要放這兩個看似不相關的領域在一起?因為要了解一個人,我們不能光只深入他的「人格」,更要看他和環境與其它人類的互動。這兩個問題孩子,單獨的時候還算是可以一起玩的玩伴,然而一碰在一起便開始一齊作怪,成了四處欺侮人的兩個壞小孩。為什麼?
兒童社會心理學者會提出許多不同的原因,諸如社會角色扮演、不同情況下的不同自我、同儕壓力等等。然而,不會只有兒童才如此。大人在什麼地方也會有一樣的情況?深林相信:任何地方;男女關係和婚姻更是如此。
如果你在一個令人滿意的關係裏面,那麼恭喜,好好的享受在一起的時光。然而,如果你處在一起不穩定,吵吵鬧鬧,甚至打打殺殺,令人痛不欲生的關係裏,那麼最好檢視一下:你們之間的關係模式是什麼?你們是不是已經成為這個關係的「奴隸」,讓這個關係牽著你們的鼻子走?這就好像兩個人一起跳一個舞,明明倆個人腳踩的路線都是尖刺,但是因為你們一見到對方便想:「哈!我知道,我跟他就是得跳這樣的舞;我們以前都是走這個路線,這麼樣子跳的。」於是不斷重覆那些痛苦的模式。莫名其妙又令人發笑,但是許多人都在跳。
深林相信:我們每一個人都已經準備好幾百幾千個面具,在遇到不同的人就戴上自認為最適合的來應付對方。比如說,看到一天到晚跟你吵架的老婆或女友,那張臉就是一個提醒,你的氣血立即上衝,心臟猛跳,拳頭緊握,口乾舌燥,準備開戰;你整個人從裏到外全然變身,和幾分鐘前看美女圖片的你完全不同。換句話說,你已經變成一個不同的人,你定義自己是「受夠氣了的男人」、「被老婆欺侮看低的丈夫」,然後循著過去的路線開始反擊轟炸,她也一樣反擊回來,大戰開始。這個模式是兩個人定下來的;雖然對雙方有損無益,但因為兩個人都習慣了這模式,不知道也不願意去改變這模式,寧願當關係的奴隸,於是戰爭熱鬧上場,永無寧日。
是的,跟不同的人在一起,你傾向於給自己一個不同的定義,然後順著這個定義去走。定義得好,你會高高興興;定義得不好,可能不但生不如死,更糟的是久了以後你真的變成這樣的人。我們有時看到一個道貌岸然的人「一時糊塗」受人聳動,竟犯下可怕的罪行;不然就是那個好女人竟掉到糟男人的陷阱裏,任他欺凌糟蹋而無法自拔,而大呼不可思議。然而事實上,很可能是因為這些人沒搞清楚自己是誰,於是用那關係來定義自己,在那關係當中迷失了自己。
啟示一:小心自己選什麼樣的人當朋友或對象。
啟示二:檢查一下自己和他人的關係──尤其是兩性關係,因為它是人類最深刻而影響最鉅的關係──自己是不是已經越來越「不是自己」,而且越來越不喜歡自己。
啟示三:如果想改變這關係,光想改變自己(不容易)或對方(別作夢了)是沒有用的;你們得改變你們之間的互動模式。不然,不管你或對方再怎麼變,到最後都會回到原點。
啟示四:好好了解一下自己,好好定義自己,不要在任何一個關係當中忘了自己是誰。
我們總以為自己是自己的主宰,是命運的舵手。以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個想法事實上仍存在許多疑問。不過深林相信:沒錯,我們至少有潛力替自己決定許多事情。然而,有許多事物其實正悄悄地在影響甚至決定我們。如果不小心,我們很快就會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離陸地很遠,不知道要往那走,而且不認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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