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台北市八德路一段的光華橋及其下的光華商場，因年久失修，已訂於今年農曆春節大年初一拆除。196戶攤商搶在一月底前，搬遷至金山南路拖吊場臨時安置一年，年底再搬回位在光華商場附近的「資訊產業大樓」。

元月15日，是光華商場最後一天營業，商場自治會特別舉辦一場隆重的祈福儀式，由會長柯瑞泰和攤商代表一同昭告天公伯、土地公，光華商場「要搬家了」。

雖然光華商場已有32年歷史，但在年輕人印象中，首先想到的是它銷售的電子產品；至於舊書攤，則是老一輩民眾的記憶。光華商場新舊雜陳、光怪陸離，曾是台北一絕，也是老少民眾共有的回憶交集地。

實地走訪一遭，別小看這些侷促在高架橋下，二、三坪大小的電子業攤商，他們為光華商場創造了驚人商機，堪稱是台北市公有市場的「超級金雞母」。

嚴格說來，躋身在這裡的電子業者，算是「接單櫃台」，業者都在附近巷內租民宅當作倉庫；顧客下單後，直接到倉庫組裝測試取貨，因此，不時可以看見學生下課後，背著書包在商場穿梭。例假日人潮更是擁擠，幾乎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附近的交通也跟著受到影響。當季最紅的3C產品，在店家打著「全國最優惠價格」的保證下，不但本國消費者趨之若鶩，連香港、日本、美國的觀光客也慕名前來，逛舊書攤的人已經不多了。

發跡牯嶺街

在光華商場走入歷史前夕，讓我們回過頭來，看看它的滄桑演變。

民國63年開幕的光華商場，最早是以銷售舊書為主，還兼賣字畫及古董，攤商主要是來自牯嶺街的舊書攤業者，還有遼寧街、安東街的違建攤販。

據目前仍在牯嶺街銷售舊書的松林書局蔡老板表示，牯嶺街舊書攤崛起於民國34年，當時傳說是一位范先生因為經商失敗，跑到牯嶺街做起買賣舊書的生意。由於生意不惡，慢慢地吸引別人跟進。民國50年左右，十餘位退役軍人一齊到這裡來開店，使得舊書攤的陣容更加龐大，口碑傳出，生意也愈做愈好，不少人還因此發了財。

到了民國57年，舊書攤增至58家，攤位的頂讓費高達5萬元（當時可以買一間郊區小公寓），十分搶手。舊書攤的顧客，從大學教授到小學生，各個階層都有，還有外國來的觀光客，其中以日本人最多。長期下來，牯嶺街成了台北市最有特色的街道之一。導演楊德昌的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場景就取自這裡。

早年由於大批軍民隨國府來台，隨身帶著的家傳寶物有不少流落出來，於是牯嶺街舊書攤不時能弄到整箱絕版書，還有齊白石等大師的真跡、世家大族的純金香爐等，吸引各方人馬前來尋寶，當然，買到假貨上當受騙的也不少。

迢迢遷徙路

這條全長不到五百公尺的街道經常擁擠不堪，嚴重影響交通和市容。於是當時的台北市長張豐緒向擔任行政院長的蔣經國報告，準備全部逐散。但蔣經國認為，舊書攤生意興隆，表示閱讀風氣良好，應該妥善安排才對，怎麼可以說拆就拆？因此，牯嶺街、遼寧街和安東街一帶的攤販，隨後被安置在松江路陸橋下兩層樓的光華商場，並成為有照攤商。

光華商場開幕時，蔣經國親自剪綵，攤商對「小蔣」都很感激。但光華商場初期生意不好，主要是地理位置欠佳，空間小，夏天整個商場宛如一個大火爐，又無空調設備，熱氣加臭氣，嚇跑了許多愛書人。因此，市府在租金上還打了折扣，每個月只要四、五百元。之後，光華商場的環境慢慢改善，同時增添衛生與空調設備，二樓開始以骨董及電子材料為主。

到了民國80年代中期，舊書攤沒落，退居到樓下的最後面角落，而以銷售電腦3C產品為主的店家則儼然成為「新霸主」，再加上八德路周邊區域，形成台北市最大的電子產品商圈。外傳光華商場的年營業額高達百億元，但三十多年來，平均每月租金漲幅只有1000元，讓市府平白流失可觀的收入。

龍蛇雜處色情窩

在此同時，一向在地下活動的盜版光碟「大補帖」和各種色情出版品開始大量浮出台面。這些多半是以圖片為主的雜誌、書籍、漫畫及光碟，嚴重戕害青少年，也讓這個一度充滿文化氣息的舊書攤及古物商圈，一夕之間變了調。

為了遏阻這股歪風，台北市政府曾和警方聯手出擊，三天兩頭到光華商場臨檢。據市府當年一位多次前往取締的邱姓官員表示，為了逃避取締人員，商家出錢僱用眼線，定時守候在街角，只要發現「可疑」人物，立刻通報。

「他們使用不同密語，提醒店家注意！」據瞭解，店家常用的密語有：「淹大水囉！」、「火燒厝」、「吃飯囉！」、「向前走」等。一聽到示警，商場內的攤商立刻手忙腳亂地移動起來，不約而同拉下鐵門，暫停營業，取締人員時常無功而回。

邱姓官員說，色情光碟暴利驚人，包括竹聯、四海、華山等各大幫派都來參一腳，為了搶地盤流血鬥毆時有所聞，取締行動更是極端危險。「取締時最忌匹馬單槍，稍不留心就會惹禍上身，所以每次行動都是七、八個人一組。由於擔心被眼線識破，事前還要喬妝一番，儼然是一場諜對諜的工作。」

期待光華商場變裝

色情出版品並不因警方取締而銷聲匿跡，主要是利潤高，店家捨不得這塊肥肉。2004年初，光華商場還有4家店舖因為販賣色情商品遭台北市市場管理處收回，之後市場處公開標租，結果得標的年租金平均高達100萬元。如今光華商場拆除了，新建的資訊大樓即將取而代之，以3年一租的情況來看，新大樓的攤位租金恐怕還不止於此。

為了避免熟客流失，許多攤商不願遷離到臨時安置區，早在一年前就開始進行附近商圈的搶店大作戰，臨著八德路的精華店面甚至喊價一坪200萬元。可以想見，未來八德路商圈依舊繁榮，新的資訊大樓也盛況可期，只是民眾擠在狹小空間裡尋寶、殺價，甚至躲警察的樂趣，恐怕將一去不返了。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06年0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