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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馬電子報

: :  第四十九期  : :  2006-3-29

    本期主筆:  李季紋

    木馬新書搶先看:《美國三部曲》‧羅斯  

   木馬文化作家專欄: 速度的故事(上)   賀景濱

          菲利普.羅斯化身為作家祖克曼,以白描三個美國家庭的方式,寫出了一整套美國二戰後的編年史。不斷的提問:歷史是怎麼構成的?是從哪一個點上面開始出錯而導致混亂?

         我在北京學習與教學,常常看到或聽到學生們排練關於「十年浩劫」的片段。這個學習階段,在表演教學的教學法中,叫做「小說片段」,由學生自行挑選喜愛的小說作改編演出,奇怪的是,每隔一陣子,就會有學生想扮演「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革命小將(或許是這類小說在八○年以後實在是太多了)。文革已經離他們每天打PS2的生活太遠了,同時又在想強化演出效果的心理下,所扮演的革命小將形象往往是很刻板的。

         有一次在排練室,聽到外面有學生呼喊著「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口號,我的導師,一個經歷過文革的老教授,忽然對我說:「根本不是這麼喊的。」意思是說,當時革命小將的呼喊可不是鬧著玩,他們非常的「相信」。從表面上去理解這種「相信」,根本無法探到真實的核心。

       《美國牧歌》中投下土製炸彈的十六歲少女梅樂,她堅定的「相信」是一連串的混亂的開始。所有人都在尋找原因,互相怪罪,怪父親西謨是足球明星、怪母親朵恩是選美皇后,不斷的反芻梅樂成長中的點點滴滴,然而就像祖克曼不斷想要描摹西謨卻不斷失敗一樣,試圖將一個人的歷史表面,完全客觀、正確的展開,並尋根究底,是不可能的任務,只會陷入迷霧,更何況是一個國家的歷史。重點應該在真實的核心。

         當中國人提到「十年浩劫」,當台灣人提到「二二八」,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種新的「命名」出現。不論是歷史的錯誤、階級的矛盾、族群的衝突或官逼民反,每一次新的資料或定義出土,反而讓我覺得自我距離歷史核心更遠了。西謨終於見到了女兒梅樂,活生生的肉體的歷史見證,他卻不相信那是親生女兒。人們想到歷史時,都以為是長期演進的結果,卻不知事實上,歷史的發生極為突然。

    西謨與梅樂的治療師的一段對話,或許可以說明歷史出錯的部分原因:「她在跑路。沒辦法讓她回頭了。她當時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出了不對勁的事。我看不出帶她回家有什麼好處。她變得那麼胖,脾氣那麼壞,我只是以為家裡一定發生很不好的事。」「以為錯在我身上。」「我沒有那樣想。我們全都有個家。出錯的地方,根源全在家裡。」

         出錯的根源在歷史、在階級、在族群、在官、在民,難道我們不也是歷史的一部份?我們就是階級、就是族群,我們就是官、就是民。出錯的地方,要從自己身上找尋。 

 

          

美國三部曲 菲利普‧羅斯 

菲利普.羅斯是我的偶像級作家。在當今美國嚴肅作家的文壇,他已是碩果僅存,唯一一個出書之後,不必任何書評,也不必書商廣告,就自然而然會進入銷售排行榜的人物,他的作品是超白金招牌,以故事精采、文詞雅緻深遂、義理深湛聞名。在這個「美國三部曲」中譯本終於出齊的時刻,但願我們都來喜歡他的這部毫無疑問將在美國文學史,甚至世界文學史上留下赫赫名聲的鉅著。──南方朔。

 

 內容簡介

美國牧歌:羅斯代表作「美國戰後三部曲」之第一部

猶太裔的希謨.黎沃夫從中學時起便是運動健將,受封為三球明星,循規蹈矩的他在畢業後拒絕球探挖掘,選擇唸完大學並承繼家業,還娶選美皇后為妻,成為一個成功的手套工廠老闆。他愛他新進入的美國新大陸,到了一九六八年,他所鍾愛的年僅16歲的女兒梅瑞迪絲,卻在這動盪的反越戰時代,成了激進的炸彈客,最後毀了黎沃夫一家。一部以牧歌為名的「反牧歌」悲劇,探討美國夢的失去以及田園牧歌時代不復有的史詩故事。

我嫁了一個共產黨員羅斯代表作「美國戰後三部曲」之第二部

描述艾拉.林格這位理想的共產黨員,經過自學苦讀與諸多努力成為家喻戶曉的廣播劇演員,身材六呎六吋,長得神似林肯總統的他,在從二次大戰全身而退之後,便熱衷於建造一個更美好世界的理想,並成為一名共產黨員,不料卻在戰後美國保守主義盛行(麥卡錫時期)被列為政治黑名單。因為他的共產黨身分,他連同其家族,被紐華克當地的「非美委員會」所整肅,而他的妻子伊芙.弗萊明,一個身為猶太人卻不想作為猶太人的前默片明星,在承受極大壓力之下,最後竟以一篇名為「我嫁了一個共產黨」的回憶錄,對他做了最致命的毀滅。

故事透過林格的哥哥,如今是九十高齡的老者莫瑞,向他昔日的學生祖克曼,也就是貫穿三部曲的敘述者娓娓道出自己弟弟艾拉.林格悲慘的一生。

人性污點羅斯代表作「美國戰後三部曲」之第三部

柯爾曼.西爾克作為一個淺膚色黑人,在當兵的那一刻選擇離棄血統與家族,隱姓埋名地過渡成為一個白種猶太人,憑藉著天分與努力他成就受人尊敬的學者事業,還使頹靡不振的雅典娜學院起死回生,無人得知他的祕密,包括他的妻子……直到晚年,柯爾曼因為在課堂上說了一句「幽靈」而被指控懷有種族歧視,隨後又和年紀小他一半的清潔工福妮雅有染,他所經營的完美人生也由此面臨崩解……

 

 

 

每月第一、三週刊出。

本周推出 速度的故事(上)  賀景濱

 

編按

小說家張大春曾在文學獎評審感言中,舉出幾篇令他印象深刻的小說:

〈遊  樂園〉和我印象中的印象中的〈速度的故事〉(賀景濱著)、〈底片〉(駱以軍著)、〈黃金時代〉(王小波著) 、〈送行〉(袁哲生著)、〈留白〉(黃國峻著)都是這樣元氣淋漓的作品。從相對的角度來看,這一類的作品常會產生「不公平」的排擠效應,它們常會令像我這樣的評者在審閱過程中對其他的作品頓失興趣,而難免抱憾遺珠。然而恐怕也正是這一類的作品,能夠在小說長遠的、豐富的易學而難工的書寫傳統之中獨樹一幟。 

本期作家專欄刊出賀景濱〈速度的故事〉,即是引起張大春與眾多評論者矚目的小說力作,曾數次被選入《海峽小說1990》《台灣科幻小說選》等多種選集,是集睿智、詭辯、幽默於一文,風格特出的經典小說。  

速度的故事(上)  賀景濱

1.愛因斯坦的迷惑

宇宙不是上帝創造的,這道是非題曾花了無數人的心血。許多回答不是的人,因此失去了生命;許多回答是的人,也因此失去了生命。

愛因斯坦可不曾掉進這個陷阱。他把是非題轉化成選擇題,而且把燙手山芋丟還給上帝。

他的題目是這樣的:上帝創造宇宙時,到底有沒有其他選擇呢?

憑直覺,這道選擇題的討論次序,應該排在那道是非題後面。你必須先弄清楚,是不是上帝創造了這個宇宙,再來問祂創造時還有沒有其他選擇,不是嗎?

錯了,因為如果知道在創造前,已沒有其他選擇,再來爭論是誰創造的還不遲。

不過愛因斯坦沒有膽量繼續追問下去,因為接下來更有趣、也更可怕的是:如果上帝有其他的選擇呢? 

2.命定的選擇

那天晚上,當我坐在桌前,想到李伯夢在高速公路上奔馳的情況時,不禁想起了愛因斯坦晚年的迷惑。

平心而論,李伯夢這一生,在三十歲之前,原本有許多選擇餘地。

問題是,累積眾多的選擇後,竟然造成他目前毫無選擇的生活。

怎麼說呢?

我想我該選擇電腦線路的原理,來形容他目前的困境。

所有的電腦都安排了好幾處關卡。當電流來到關卡前,都擁有選擇通過或不通過關卡的權利。通關後,你會被導引到下一個關卡去,重新面對選擇的權利和義務。

然而,就算你選擇不通過,遊戲並不因此就草草結束,你仍然會被導引到另一個關卡,去面對是或不是的問題。

不同選擇的電流,很可能有線路中段某處通過相同的關卡,再分頭奔赴他方。這時,我們會說選擇最短路線到達的是聰明的電流,然後嘲笑那些繞了個大圈子還是來到此處的浪子電流。

但是當事件處理到某一段落,當終端機亮出來某一階段的答案後,除了照既定的答案走下去外,你很可能就別無選擇了,換句話說,累積愈多的選擇,剩下來的選擇將愈來愈少。

過了三十歲的李伯夢,如今幾乎已沒有什麼好選擇了。

就像他在上高速公路前,有好幾個路口可以讓他掉頭而去。但是一旦上了高速公路,除了加速減速外,還有什麼選擇可言呢? 

3.雙刀論

熟習雙刀論法的邏輯學家,一定可以從愛因斯坦的疑問裡,輕易地推出如下的命題。

如果上帝創造宇宙時,沒有其他選擇,那麼上帝顯然是無能的。(這個論點無異把自已送上了斷頭臺,因為這樣顯然牴觸了上帝全知全能的前題。)

如果有其他選擇呢?

那麼那些沒被創造出來的選擇,不是比這個世界更好,就是更壞。

如果有更好的世界可以選擇,上帝為什麼還要創造這樣的世界呢?除非祂心腸不太好。

如果有更壞的世界可以選擇,上帝依然堅持創造這樣的世界,又可證明祂沒有那麼壞心。

如此一來,上帝在既非好心,又非壞心的情況下,創造了這個世界,又是什麼道理?

只有兩種情況,可以解釋祂釋創造時的心情。

一、上帝是糊塗的、無心的。(這顯然又違背了上帝全知的前提。)

二、上帝是愛開玩笑的。 

4.上帝在高速公路上開的玩笑

雖然除了加速減速外,李伯夢沒有其他選擇可言,但是他卻從加速中,創造了一個心靈和肉體分離的世界。

因為他發現,時速超過二百公里後,心靈和身體就逐漸分開來了。

如果你是常開快車的思想家或亂想家,大概就能明白我在講什麼。

通常,時速在一百公里左右時,你只是個在公路法規邊緣游走的人。

到了一百四十公里,血管和骨骼會開始收縮。這時候,你已越過了法律,準備向另一個世界飛馳。

一百六十公里,血脈開始賁張,身體逐漸僵直。

一百八十,眼球放慢了轉動的速度,眼光放射到前方某處不確定的所在,風聲和引擎聲扭打成一團。

接下來,如果你還堅持在這種速度下思考的話,就會感覺到心靈逐漸逸出,在身體附近徘徊觀望,沉思或指指點點。

不用說,碰到減速時,在一旁遊蕩的心靈,又會違反牛頓運動定律,逐漸滲入體內來。由於在這種分分合合的過程中,要耗去能量,因此在下了高速公路後,我們馬上會感到疲倦掩面襲來。但是讓心靈一邊指指點點,有時候實在令人覺得不成體統。

這顯然又是上帝對我們的身體,在無可選擇的狀況下,開的另一個玩笑。 

5.好危險的玩笑

我曾經在一次將發生而未發生的高速車禍中,失去我的心靈長達好幾天之久。

大學三個月前,我又在高速公路玩自以為是的追逐把戲時,突然前車亮起了故障燈和煞車燈。當時,距離短得我毫無選擇,只有急踩煞車把方向盤往右打一途。

任何人都知道,高速時急轉方向盤是非常危險的事。果然,不可避免的失控現象發生了。車子先是向右偏滑,我發覺滑移量超過控制,正要撞向護欄時,在二度無可選擇的狀況下,只好又向左急轉方向盤並踩煞車。然後,在一陣輪胎尖叫和滾滾煙塵中,我發覺車子是停住了,只是車頭已轉了一百八十度,尷尬地注視著遠方來車的燈光。

一場原本應該已發生的車禍,好歹因為無可避免的失控而消失了。我把車子開離現場,沒太在意這次物理現象的形上意義。也沒注意到當時車窗並沒關上。

接下來幾天,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幹什麼。情況嚴重的時候,我甚至只能眼睜睜望著天空,而不知道下一刻我的手和腳會做出什麼來。

這時我方才了解,我把我的心靈遺棄在高速公路上了。由於當時窗子沒關,加上,車子左甩右滑,我的心靈一定是在那時被甩出了窗外。於是我把車子開回現場。果然,他在那裡,憂鬱得四處晃蕩,正急著不知該怎麼回到他身體才好。

我假裝沒看到,擺出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讓車子慢慢滑過,讓他慢慢回到體內來。

這是我第一次發覺到,上帝在高速時開的玩笑,可能因失控而產生的危險。 

6.心靈和身體的對話

但是李伯夢卻常沉迷於這種玩笑而不克自拔。

通常,心靈剛離開身體時,會保持一陣子沉默,試著適應新的存在位置。

這時候,李伯夢的心靈,便會好奇地打量著駕駛座上的身體。他常常懷疑:這就是我寄居了三十幾年的處所嗎?是什麼原因,使我非得選擇如此一具不堪負荷的身體呢?難道在這之前,我就沒有其他的選擇嗎?

怎麼會有這麼嫌惡自已身體的心靈呢?我們必須知道,這跟心靈觀看的位置看角度有關。當我們攬鏡自照時,經常會有一股自憐自愛的情緒油然而生,甚至強烈到沛然莫禦的程度。原因只在於,當時心靈仍存在於體內。但是等到心靈離開了身體,你看到的身體,跟從鏡中看到的倒像就截然不同了。鏡像給予我們一副令人愛戀不捨的軀體,為了是留住蠢蠢欲動的心靈。而真相,想不令人感到突兀荒謬就很難了。 【待續】 

 

賀景濱,一九五八年生,臺灣新竹人,曾獲時報文學獎、林榮三文學獎之小說獎,首部短篇作品集《速度的故事》將於愛讀書系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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