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了短短的市區,又是一家福客多商店。卑南旅遊中心。這是卑南鄉。胡適的父親胡鐵花,才在這裡擔任直隸州的知州。在甲午戰敗後,光緒將台灣割讓給日本,通令官員內渡大陸時,變成了台灣民主國的直隸州知州,不過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左轉初鹿的路牌出現在眼前。
馬路的盡頭有山,原本以為縱谷應是平坦的地勢,但與溪流垂直的馬路,卻有著許多橋。過了許多大小不一的橋後,便到了初鹿國中。蔣公銅像放在校門入口的正中,後方司令台前的國旗靜靜的垂著,沒有看到半個學生。可能是由於初鹿牧場就在附近的緣故,街道上相當繁榮。加油站、餐飲小吃店、便利商店、農會合作社、機車行、公益彩券、檳榔、山莊、民宿,一副熱鬧景象。
我到農會的合作社裡買了一大罐初鹿鮮乳。坐在便利商店外的椅子上休息。
牆上的觀光看板上簡述著光復後的台東發展史。我懶得用筆記下,於是用數位相機拍了起來。
離開初鹿,地勢逐漸上升。在大彎道處可以看見鹿鳴溪和鹿野溪交會處的廣大河床。也因為河道的切割,馬路順著地勢在此做了一個橫向的轉折。直到過了四維之後,才又轉向北方。行不久,過了鹿野橋,便到達鹿野。與初鹿不同的是,鹿野雖然沒有牧場,但卻有火車站,因此郵局、銀行、便利商店、餐飲店也還是一應俱全。鹿野國小的操場擺放著壘包,是一個簡易的棒球場。而校門內的配置與初鹿國中相同,一樣有著蔣公銅像和國旗。
過了鹿野之後,公路與鐵路再度分開,中間包圍的農地旁,戴著斗笠,包著頭巾和護手的幾個婦女正在草地上打槌球。
我試著想跟離我比較近的婦人交談。
她笑著對我擺擺手,指著自己的耳朵,又擺擺手。我想她是說她不會說國語。
一群人在我前方出現。是步行環台的那群人。他們安靜的走著,旁邊有著汽車護送。我原本想向前問個清楚,但又擔心打擾隊伍的行進,於是從他們身旁經過。
東三十三線的起點,伴著紅葉少棒紀念館的告示牌。這裡是武陵村,下方較小的標示寫著布農部落。
我沒有轉進去,只是一個勁的往前騎,經過武陵後,眼前出現一道筆直大下坡。兩旁的田地像是被刀割開般整齊的躺著。這下坡一望無際,我愉快的衝下,又辛苦的爬上,來回幾趟後,鐵路和馬路再度交會,這裡是月眉車站,已經到了關山鎮範圍。
地形不知何時以轉為開闊的平原,但因此處的溪流多為橫向,與路垂直,所以還是常得上上下下的越橋跨溪。
關山鎮位處台二十線及台九線交會,加上較開闊的地勢,讓精耕農業得以在此發展,也形成了花東縱谷線中,位於台東的最大聚落。除了知名的關山便當外,最有名的便是關山的環鎮腳踏車道和親水公園。我雖然沒有騎上腳踏車道,但是以之前曾經騎過一次的經驗,來說,全長十二公里的關山環鎮腳踏車道算是非常好的腳踏車道。除了最後一段下坡路和馬路交會的下坡路比較危險外,其他各方面都很不錯。
我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從大武一路騎到關山。雖然我已經騎得夠遠,太陽也落到了山背。但我還是決定要加把勁,騎到二十一公里外的池上。這樣明天或許可以一口氣騎到花蓮市。
過了越過卑南溪的池上大橋,一眼便看到斗大的池上米的招牌。
天空在此時飄起細雨。在山勢的遮蔽下,很能想像這些稻米,在整天受到山風,雲霧,及陣雨的滋潤後,而產生的飽滿。騎過鄉野田間,便到了市區。
除了外觀老舊的旅社,有著民宿招牌的透天厝、附設客房住宿的有機農產中心隨處可見,絲毫不用擔心住宿的問題。
我在池上車站前的便當店停下。這裡的街景和十年前大學來訪時,沒有太大的差異。路口的雜貨店仍在。
我帶著滿身臭汗,狼吞虎嚥的吃完池上便當,選了一家旅社投宿。洗完澡後,非但不累,精神反而有點亢奮。我拿出數位相機,檢視今天沿路拍下的照片。
其中那張在初鹿的便利商店前照的照片裡,對於台東縣的導覽文字是這麼寫的:
民國三十四年八月台灣光復,日本僑民全被遣返,政府在三十四年成立縣政府之後,即大力推展台東文經建設。政府遷台以後,輔導退除役官兵及大陳島義民前 來台東開墾,並成立太平洋與馬蘭兩所規模龐大的榮民之家,形成大量外省籍人士定居台東,為台東注入新興的活力。民國五十年代許多客家人攜家帶眷遷移至台東,並很快融入台東居民文化之中。
民國六十一年起陸續建設完成南橫公路、南迴鐵路,東線鐵路拓寬工程加速了台東的開發及建設。
由於受地形的保護,台東宛如遺世獨立的桃花源,形成居民無論從最早定居於此的原住民(主要有六個族群),到後來的閩南籍、外省籍、客家人共九個不同族群,不分種族,協力合作,融洽相處,使得今日的台東,呈現出豐富,多元的風貌,亦創造了兼容並蓄的獨特文化。
這是只是民國三十四年以後的部分。如果真要說台東的開發史,那得從咸豐開始說起。
從康熙將台灣納為滿清版圖到咸豐之前,台東是禁止漢人出入,純粹為原住民居住之地。
一直到日本人在同治年間,派兵入侵,清庭才派沈保禎來台交涉,才設了卑南廳,以漢人的口吻來說,一方面招撫理番,一方面開放移民拓墾。
在光緒將台灣建省後,卑南廳升格為台東直隸州。胡適的父親也在台灣割讓日本前兩年,被補派到台東擔任知州,而胡適也在這裡過了近一年的幼兒生活。
而在日本統治台灣的其間,日人陸續興建了東部鐵路、花東公路及南迴公路,並推動輕工業,也因此造成嘉南一帶的漢人移入台東。我突然想起前年在台十一線的海邊買椰子水時,一個年近八旬的老婆婆,告訴我她在日本時代就舉家從台南搬到台東,一住在海邊住了六十幾年的事。我那時卻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把老婆婆的話原來和這段典故如此相關。
從咸豐至今的約一百五十年間,台東雖有發展,但仍是與西半部維持的相當大的差距,和花蓮同為原住民佔縣內人口超過四分之一的縣分。
台東縣的發展深受地形的影響,除了有著知本溪流經的台東市區,有著平原地形外,達仁、大武、太麻里到台東市區,和由台東市區,過東河、成功到長濱,沿著海岸興建的台十一線沿線,都是一臨山壁,一臨海岸的狹窄通道,除了往來不斷的車輛外,始終沒有大型的聚落形成。
而縱谷裡的台九線地勢平坦處及東部鐵路線停靠的車站周圍,雖有聚落出現,但規模亦屬中小型。而延平和海端更是兩個居民人數不足五千的山地鄉。
如果要台東說成世外桃源,實在是有點勉強。比較實在的說法是與世隔絕。
缺少大型聚落的的狹窄地形,不發達的工商業活動只能提供數量極少的工作機會。為了運輸方便而拓寬的台十一線,雖然促進了大理石、水泥、造紙等工業,但道路拓寬後,行車速度雖然提升。但路邊的建築直接面臨拆除、徵收,原本的小吃、餐飲也間接受到影響。
農業方面,雖有聞名全台的池上米、關山米,釋迦、茶葉、甘蔗等各式農業特產,因已是精耕農業,要再有突破也有相當難度。
所以在人口逐年減少,並有著高齡化問題的台東,政府開始大力鼓吹的觀光休閒產業。但卻不見有長期的規劃與建設。只是一昧的劃定風景區,拓寬道路,殊不知這不但無益地區繁榮,反倒是種破壞。
我們總像暴發戶般,憑著驚人的經濟實力,以粗糙的手法打造觀光景點,再一窩蜂的興建毫無特色的飯店及民宿。雖然一夕間打造出一個熱門景點,但卻將當地特色破壞殆盡。十幾年前,仍僅有漁會和少許飯店可供住宿,現已被飯店民宿和出租摩托車包圍的綠島,就是最簡單的例子。
要發展精緻的休閒產業是沒辦法一蹴可及的。我不認為有多少店家能營造出像十一號省道沿線上,和海岸景觀相符相成的拙而奇藝術空間的那種質感,那關係著一種生活態度的落實,不但涉及了經營者的人文素養,也反應出觀光客的人文素養。
我又把相機裡的照片重新看了一遍。從大武海岸邊的日出,到熱情的太麻里,到知本的牛肉麵,到初鹿牧場,到鹿野國小的簡易棒球場,到有著筆直公路的關山,到落腳的池上。
從海岸,經過平原,轉進縱谷,一路上多變的地貌,也正是台東地形的寫照。
我拼了命的騎,騎了一百一十公里,只花了一天就把這段路騎完了。
愚蠢如我,抵達池上時,竟還洋洋得意。
我有點懊悔,怪自己粗鄙,有路就騎,有橋就上,好像只要能達成目的,就算會錯過一切也在所不惜。根本忘了花時間來好好看看人稱後山的台東,到底為台灣保存下來什麼樣的美。
我突然想起陳昇在新寶島康樂隊第貳輯裡,由陳昇詞曲,一首名為卡那崗的歌。我翻出隨身聽,一邊聽著這首曲子,一邊把歌詞記下。雖然卡那崗指的似乎是花蓮縣秀林鄉內,已在民國三十五年改名為和仁,現屬和平村的地方,但寫在這裡,似乎也是恰當。
卡那崗的風雨真慈悲,親像阿母的話糖蜜甜
卡那崗的山河真正優美,男男女女快樂過日子
蓬萊仙島的生活真正趣味 ,阮可比天頂的天星
拼死拼活是有什意義,人生可比一齣戲
阮只想日日夜夜惦伊身邊,唱著彩色的歌詩
接著是一段伴著鄒族的收穫歌的間奏,雖然聽不懂,但每次聽到這裡,我都會有種莫名感動。
拼死拼活是有什意義,世間冷暖可比一齣戲
阮攀山過海要找這個樂園,如今不願再離開
卡那崗的雞啊鳥啊肥又美,溪水親像姑娘的頭髮絲
卡那崗的姑娘真正有美,都讓阮不甘離開伊身邊
蓬萊仙島的生活真正趣味,阮聞著風中的土味
拼死拼活是有什意義,世間冷暖可比一齣戲
那月光華華會照著捱的路,要趕緊回來伊身邊
拼死拼活是有什意義,世間冷暖可比一齣戲
阮攀山過嶺來到這個樂園,如今不願再離開
拼死拼活是有什意義,世間冷暖可比一齣戲
阮只想日日夜夜惦伊身邊,聲聲叫著伊的名
阮攀山過海來到這個樂園,如今不願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