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過去了。金遞來我準備的浮力背心,塔塔幫忙我穿上。我像一支箭般地向下直射而去,盡我之力大力踢水,經過了威基和其他的安全潛水夫們。
還是沒有奧黛麗的蹤跡,我繼續往下潛。當我到了九十公尺處時,我看到了氣泡,而她就在那裡!她和帕斯卡在一起,她最信任的朋友,她的救主,而且他們在一起呼吸。
但是當我靠近時,我看到她根本沒有在呼吸。她失去知覺了。帕斯卡像發狂似地,手忙腳亂地要在她的腰間圍上一個標記用橘色救生圈。我衝到更近的地方,她的嘴裡冒出淡紅色的泡沫。我可以看到潛水面罩後她的眼睛,雖然張開,卻視而不見。
噢,天啊,上帝,不!
我必須要讓她脫離這裡。我必須帶她往上,直到有光和空氣的地方。
帕斯卡將她交給我。感覺她是如此之輕,就像個孩童一樣輕。我將她轉了個身子,背向著我,將一隻手穿過她的雙手下方。她的頭軟軟的靠在我的胸膛上,就在我的下巴下。她的背壓著我的胃。我踢著水向水面而去。
已經超過七分鐘了。
我們可以做得到。所有的情況都會好轉。
但是到底出了什麼天殺的事情,該死的?為什麼帕斯卡沒有帶她上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他絕對的減壓極限,而如果他再往上攀升一或兩公尺,他就會親手簽下自己的死亡狀。但是我們的九十公尺安全潛水夫,人在哪裡?我知道他的氣瓶裡並沒有氦氮氧混合氣,但又怎麼樣?難道他沒有看到空盪盪的滑橇向著水面飛躍而去?難道他沒看到那些氣泡嗎?
在帕斯卡和威基中間這段沒有人的過程中,一定發生了一些事,而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在五十公尺處,我看到塔塔火速往下來和我會合。他抓住我的重量帶,協助我往水面浮,我們一起破水而出。
八分鐘三十八秒。
我用我的嘴蓋在奧黛麗的嘴上,試著替她灌入空氣。沒有其他的路了,如果我們現在不把她救回來,如果我們還不能試著讓血液流動,她會來不及。
『吸氣!』我的聲音愈升愈高,說:『吸氣!』
卡洛斯以及其他人將她從我手上接走,並且將她放在浮筒上。她還是有脈搏!她也微弱地喘了幾口氣。
『奧黛麗,我們到了!』我大喊,聲音啞了。
淡紅色的泡沫仍不斷從她的嘴巴及鼻子裡流出,這表示她的肺部裡有水。我們用毛巾抹掉,但泡沫還是一直流出來,數量是如此之多,我實在不忍心看下去。
卡洛斯試著做口對口人工呼吸,但是他無法清除她的呼吸道。我們船上沒有插管的醫療器材或電擊去顫器。我們必須帶她上岸,我撫摸著她的額頭,並且對她的耳朵說話。
『戰鬥!』好像我能夠穿過她那強而有力的心智一樣,我說:『戰鬥!他媽的!就像你平常一樣地戰鬥!』
塔塔在哭,船上有幾個人昏倒,而那些該死的攝影機,居然還一直在拍攝。
『她的脈搏愈來愈弱了,』卡洛斯的手指搭在奧黛麗的頸動脈上,說:『我們移動她吧。』
我們將奧黛麗搬上一艘遊艇,立刻轟然而去。她的眼睛還是張開的,但卻是固定且放大的,對光線並無反應。上路一分鐘後,她根本就停止呼吸了。一位急救醫護人員開始對她施行口對口人工呼吸。麥特抓著她的手,而淡紅色的泡沫不斷湧出,現在後面還跟著稠稠的綠色流體。
我不忍卒睹。
一分鐘以後,奧黛麗的心跳停止。麥特拉開她潛水衣的拉鍊,試著做壓胸的動作。沒有一樣有用。
第二個急救人員試著在她嘴裡放進一個管子,替她注入氧氣,他不斷嘗試,直到我們到達海灘。氧氣、口對口人工呼吸、壓胸,沒有一樣有用。
我們花了五分鐘到達海岸。經由海灘巡邏警衛的幫助,將奧黛麗抬到一個輕便的墊子上,奔跑著穿過沙灘,爬上階梯,經過游泳池,來到旅館附設的醫務室。
一個工人正在裡面工作,粉刷牆壁,所有的設備都被推到一旁。某個人對他吼著:『出去!』
我們將奧黛麗放在一張窄床上。旅館的醫生和一名護士匆匆走進,過了一會兒,有一位穿著泳褲的白髮男子也衝進來,說他是一名醫生。『我看到你衝過泳池,』他說:『我能幫什麼忙?』
但是他幫不上忙。不管是他,還是旅館的醫生,或是我們其他的任何人,當然包括我自己在內,根本都幫不上忙。更多的氧氣,加上更多的壓胸,一次發狂般的搜尋電擊去顫器,場面一片大亂。
然後一輛救護車到達了,我們將奧黛麗裝上車,急奔到醫院,還是試著將空氣強灌入她的肺部。我握著奧黛麗的手,救護車急轉彎而傾側、輪胎尖叫,警笛在空中悲號。
花了三十分鐘,我們才到了拉羅瑪那的醫院。距離意外發生已超過一小時,醫院的人告訴我們,他們很抱歉,但是他們什麼也做不了。我們早就知道會如此,但是我們不想聽見這消息。
『我是她的丈夫!』我喊道:『做些什麼,該死的!』
他們把她搬進去。他們試著用電擊器來起死回生,但是依然沒有用。她的心臟,如獅子般的心臟,就這樣停止跳動了。
『我很抱歉。』護士說。
我也不想聽到這句話。這四個字從來沒有這麼沉重過。但是現在護士也不能再將這句話收回,而且我已經聽到了,它們將伴我共度餘生。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我蹣跚走出了房間,垮在一張椅子上,將臉埋在雙手裡。
奧黛麗走了。
─ 本文摘自 皮平.費雷拉斯新書《潛海情深》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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