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報】═══════════════════ |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6-04-13》 |
本期內容 | |
◎形上的流亡:捕捉存在的關鍵詞 米蘭‧昆德拉筆下的生命悖論之九 | |
◎教授爸爸週記:與鋼琴家談文化 | |
◎吾思吾師 找回教師熱情與尊嚴徵文比賽 |
形上的流亡:捕捉存在的關鍵詞 米蘭‧昆德拉筆下的生命悖論之九 | |
宋國誠 | |
對個人存在的叩問和民族性格的反思,是《笑忘錄》第五部題為「Litost」的主題。昆德拉旨在表明,在一個國家覆滅之前,我們會先看到詩人的迷失與墮落。 Litost:一種存在的悖論 作為一個存在的關鍵詞(key term),捷克語的「Litost」一詞找不到翻譯的對照語(中文姑且譯為「力脫思特」),但它的涵意與存在主義有相當的關聯。 在捷克語中,「Litost」有一個關聯的字「Laska」,意指兩個姊妹中的「傻大姊」,兩個字詞都是陰性名詞(註18)。在昆德拉筆下,作為一種事與願違的處境,「Litost」是指人們在無力反擊和改變現狀下採取自欺式、自毀式的回應,它意味著一種生存的僵局與悖論,一種軟弱的自欺、扭曲的反抗、自戀的狂妄和愛的能力的真正匱乏。 昆德拉舉了兩個例子,一是一個大學生出於天生的體質且游泳速度趕不上他的女友,他因為兩人一起游泳時被女友超越而感到失敗和羞愧,但他卻以女友未能顧及水性和自己的安全為由對女友採取報復;另一例是女孩因為缺乏才能而拙於彈琴,但女孩卻採取彈得更糟的策略,逼使教琴老師因為懲罰女孩過度而使自己也受到連累。 然而,在昆德拉把「Litost」說成是波西米亞的民族性情之時,他實際上不僅是引用「Litost」來說明捷克民族的命運,而且還以「Litost」來況喻人類生活中的普遍遭遇和一種生命態度。「『Litost』是突然發現我們自身可悲的境況後產生的自我折磨的狀態」(註19)。「Litost」不是一種批判,也不是一種對錯的標準,而是一種憐憫和感觸,是人們在無力承擔宿命之後而陷入自我憂煩和自我虐待的狀態。人們總是在他人身上尋找自己無法承擔之失敗的藉口,並以更大的失敗來證實這個藉口的真實性,在這種情境之下,真相實際上可能微不足道,但失敗的藉口卻表現得唐而皇之。 故事以一個大學生和一個鄉下肉店女老闆克里斯蒂娜(Kristyna)之間的戀情為軸線,大學生欲求的是這位村婦的肉體,但村婦寄望的是與大學生相處時的精神感受。這是一個「悖論式的對比」:詩與性、愛與「力脫思特」的兩難性。 作為詩人化身的大學生是一個知識貴族,但他像得了「欲病」似的,整天幻想一個女人的肉體,村婦則是個外省村婦,對「性」並不匱乏,但對柏拉圖式的精神之愛充滿冀望。大學生就是「Litost」的化身,精神事物是他所擁有的,於是他渴望從村婦身上得到欲望的滿足,因為在被游泳女友拋棄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跟女人上床了,但對村婦而言,性交是極度危險的,因為在她生下第一胎以後醫生就警告她,如果再懷孕就有死亡的可能,於是她希望從大學生身上得到精神的撫慰。克里斯蒂娜擔心,「如果把自己的身體給了大學生,她就會把他們的關係降低到了肉店老闆和車庫工人的水平上,那樣,她就再也聽不到叔本華了」(註20)。 昆德拉就是以這種「詩/性」的對比來闡釋他對「愛」的獨特見解。大學生與村婦的關係,是一種「靈與肉之間的互斥/互補」,「兩人像一對『愛/『力脫思特』這一玩在一起的孿生兄弟(姊妹),並且不斷互相交換「悲」與「喜」的面具』(註21)。每一方的存在都是作為「他者欲望」而存在,每一方的存在都是作為「自性之缺」而存在,這是人類永遠揮之不去的存在悖論。 捷克詩人的《會宴篇》 靈與肉的辯證關係來自希臘神話,柏拉圖在《會宴篇》(The Symposium)中,借由阿里斯多芬(Aristophanes)之口,描述了古代有一種陰陽人,力大無窮,充滿原始的激情與叛逆,宙斯(Zeus)擔心(牠)會向眾神造反,便把(牠)劈成兩半,就像為了便於剔核而把梨果切成兩半那樣。 原始人最初有三種性別,分別是男性、女性、男女混合性,原始人身上的每一樣東西都是雙重的,四隻手,四條腿,兩張臉,兩個生殖器。被剖開成兩半的原始人非常痛苦,每一半都迫切地撲向另一半,拼命地擁抱在一起,渴望重新結合為一體,就像大學生與村婦那一晚「真誠的、有力的、熱烈的、母性般的、親如手足的、友好的、充滿激情的一抱」(註22)。 昆德拉旨在表明,人類個體無不渴望一種愛,但那是一種「渴望重新與原本屬於自己但卻永遠被剖開而離開了自己的另一半相結合的愛」,一種整全的、同一的、回歸人類本真的愛。「絕對的愛實際上是追求絕對同一的願望」(註23)。 大學生邀請克里斯蒂娜前來布拉格,期待共渡一個性愛之夜,不巧,文學院的助教伏爾泰(Voltaire)邀請他參加當晚由作家俱樂部(Writer's Club)舉辦的詩人聚會。僵局形成了:一方面是等在大學生狹小公寓裏的克里斯蒂娜,一方面是一次面見大詩人的難得聚會。但大學生在克里斯蒂娜「家裏等候」的鼓勵下還是前往詩人聚會。 這場聚會,仿效了《會宴篇》所記載柏拉圖在希臘悲劇詩人阿迦同(Agathon)家裏的那場「會宴」,參加者每人提出一篇稱頌「愛神」(Eros)的詩篇,六篇頌辭共同的主題都是真、美、善的統一,宴會中,柏拉圖提出肉體的愛不如精神、智慧、美德之愛的觀點,這就是著名的「柏拉圖式愛情」的由來。 幽默的昆德拉給每一個參加聚會的(捷克)詩人一個「歐洲大詩人」的代號,分別是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 1749-1832)──德國最偉大的詩人;佩脫拉克(Francesco Petrarch, 1304-1374)──義大利詩人,被譽歐洲人文主義之父,與但丁(Dante, 1265-1321)齊名;萊蒙托夫(Lermontov, 1814-1841)──俄國浪漫派詩人;薄迦丘(Giovanni Boccaccio, 1313-1375)──義大利詩人,《十日談》的作者;葉賽寧(Sergei Yesenin, 1895-1927)──俄國農民派詩人,1917年俄國布爾什維克革命成功後自殺;魏爾倫(Paul Verlaine, 1844-1896)──法國象徵派詩人。然而,一場「集結了捷克這個國家所有的詩」的詩人聚會,討論的卻遠遠不是柏拉圖式的「真善美」問題,而是「性」與「愛」的喧鬧爭論。通過這場詩人的「八卦會」,昆德拉表達了他對詩、詩人、詩人與祖國、祖國與歷史命運的思索。 歌德這個代號是戴著歌德面具的捷克近代最偉大詩人雅羅斯拉夫‧塞佛特(Jaroslav Seifert),這位在1948年捷克共黨奪權之後就遭到軟禁的民族詩人,1984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是一個寬厚、體貼、熱愛生命、愛情與藝術的人,這位「臉上散發出愛與理解的光芒」的偉大詩人,在聚會之後因為體弱而被其他詩人抬出大門,這正是捷克詩壇、捷克民族、捷克精神「瀕臨癱瘓」的寫照。歌德解除了大學生對「不入流」的克里斯蒂娜的懷疑與困惑,他向大學生說:「選擇不當的衣著打扮、牙齒的輕微缺陷、才情的平庸尋常,才使得一個女人成為真正的、有生命的女人。廣告和時裝雜誌裏的女人,今天所有的女人都試圖去模仿的女人,她們缺乏魅力,因為她們是不真實的,因為她們只是一些抽象指令的總合。她們出自精密合成的機器,而不是出自人的身體」(註24)。 佩脫拉克則是昆德拉真正欣賞的詩人,儘管這樣的詩人已不多見,昆德拉通過佩脫拉克的言說(一如柏拉圖藉由阿里斯多芬之口),表達了對這位捷克大詩人的崇敬:「理解就是結為一體,彼此不分。這就是詩的秘密。我們與所愛的女人融為一體,我們與我們所相信的思想融為一體,我們在令我們感動的景色中燃燒。」(註25) 薄迦丘則是一個「自戀型」詩人的縮影,一個「厭女症者」(misogynist),他主張:「厭惡女性的男人是最好的男人。」(註26)他代表那被剖開的另一半,永遠離開了屬於「原我」的另一半。萊蒙托夫則是「力脫思特詩人」(poet of Litost)的代表,他在犬儒式的狂傲中表現的是詩人的自卑與懦弱。 但是昆德拉也一樣借用薄迦丘的口,表達了對一些病態、虛偽的「禍國詩人」的抗議,這是他一向對「抒情誤國」的又一次反抗。對昆德拉來說,詩與性、愛與力脫思特、幻想與現實之間的落差,沒有人可以真正的彌補,也沒有人可以真正的逃避,嚷著要用詩的力量、辭藻的魔法來填平這存在的鴻溝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些禍國詩人。詩,對這些「抒情皇帝」來說,是一種精神的嗎啡、靈魂的麻藥,他們用來暈眩自己,也用來迷惑自己的國家。 最後,我們終於理解,在詩人與詩人崇拜者(非詩人)之間,在偉大的國家和平民之間,在用叔本華的雋言美句作調情之物的大學生和擔心一旦獻身就會降低身份而再也聽不到天使之音的鄉女之間,就是一種「Litost」狀態。「Litost」就是一種處於靈與肉之間的懷疑、膽怯和脆弱,就是一種對靈肉合一、絕對之愛的逃避,也就是一種對真實自我的懼怕。 (下週續) 註18:Maria Nemcova Banerjee, Terminal Paradox: The Novels of Milan Kundra, New York: Grove Weidenfeld, 1992, p. 170。 註19:米蘭‧昆德拉,《笑忘錄》,頁187。 註20:米蘭‧昆德拉,《笑忘錄》,王東亮譯,上海:譯文,2004,頁184。 註21:Maria Nemcova Banerjee, Terminal Paradox: The Novels of Milan Kundra, New York: Grove Weidenfeld, 1992, p. 170。 註22:米蘭‧昆德拉,《笑忘錄》,王東亮譯,上海:譯文,2004,頁223-224。 註23:米蘭‧昆德拉,《笑忘錄》,王東亮譯,上海:譯文,2004,頁187。 註24:米蘭‧昆德拉,《笑忘錄》,王東亮譯,上海:譯文,2004,頁213。 註25:米蘭‧昆德拉,《笑忘錄》,王東亮譯,上海:譯文,2004,頁221。 註26:米蘭‧昆德拉,《笑忘錄》,王東亮譯,上海:譯文,2004,頁2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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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教授爸爸週記:與鋼琴家談文化 | |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 |
3月14日下午,台大中文系周鳳五教授突然打電話給我,說他晚上要幫李漢國踐行,希望我能參加。 李漢國是漢國策府的老闆,多半時間留在大陸,更因太太生病,沒空回台,我們已經近一年未看到他。此次他好不容易回台半月,眾家親友其實與他吃過多次飯,但15日他要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想一想,再怎麼忙,我都必須去看他一下。 當天晚上說不上宴席,只是準備了幾盤菜,加上徐恩奎前主秘的烤鴨,大家將就著吃。吃興漸起的時候,李漢國突然打給葉怡之老師,希望葉老師能來聊一下。不到幾分鐘,葉老師果然就來了,還抱著一尊白玉佛像送給李漢國,希望能保佑他全家平安。 沒想到不多久,葉老師的法國朋友,以前我曾專文介紹過的鋼琴家也出現了。我再度以英文與他閒聊,才知道他隔天要到廣州。我告訴他我4月底也要到西安參加研討會,發表有關文化創意產業的論文。 他聽完,以一臉狐疑的樣子看著我,大概是對文化創意這4個字很敏感。追問之下,我們聊到台灣的文化現況。他不客氣地告訴我,10年前的台灣,文化的水準比現在好多了,他說那時台灣人還能找時間欣賞音樂,還顯現一些氣質,但現在這些已漸漸在流失中。 其實那個晚上,他最深入的批評則是,台灣根本已失去文化的底韻。他說文化必須有其傳統,而且不能斷掉,必須在文化傳統中,進行更新及改變,再造文化的根基。 他指出,台灣的當前文化基本上是無根的,多半移殖自國外。這有點像美國,太實際,只希望從各個國家引進文化,就是少了自己的東西。 他認為我們的教育,是一個無法發揮創意的制度。我們的小孩子被迫一直在學習,不只是教室內,還包括補習班及才藝班。這樣的環境,無法讓小孩子有自己的時間,有閒暇去參觀美術館及博物館,無法讓小孩子涵養文化、欣賞文化。缺乏文化涵養的年青人,又如何能創造文化? 他也形容,台灣只有主流的文化,沒有像歐洲的多元異質文化。以音樂為例,他形容西方合唱團剛開始只有兩個聲部,慢慢變成三個到四個聲部,這也是到最後有女高音(soprano, S)、女中音(alto, A)、男高音(tenore, T)、男低音(basso, B)出現的原因。最特異地,是這些聲部卻能互相配合,和諧地組成優美的音樂。 他也舉交響樂的發展為例,原來可能只有鋼琴獨奏,隨後小提琴及其他樂器不斷加入,變成一個龐大的樂團,但各種樂器又合諧地組織在一起。他說,交響樂的作曲家所作的曲,有時必須為各種不同的樂器,寫出十幾個層次的樂譜,如何讓它們發揮特色,又不互相掣肘,是一個令人值得深思的文化表現。 他舉這些例子,只是要告訴我,西方文化容許在既有的文化下,不斷地發展異質的旁支,但卻能在和諧的狀態下,形成整體的文化氛圍。這是一個既競爭,又合作的文化表徵,這樣的現象,很值得我們的文化推動部門好好了解。 而如何將這樣的精神,落實在台灣的生活世界,其實很值得我們好好思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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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吾思吾師 找回教師熱情與尊嚴徵文比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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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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