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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2006-04-27
══════════════════【立報】═══════════════════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6-04-27》

本期內容
  ◎形上的流亡:捕捉存在的關鍵詞──米蘭‧昆德拉筆下的生命悖論之十一 
  ◎教授爸爸週記:黃師兄離開的時候 
  ◎吾思吾師 找回教師熱情與尊嚴徵文比賽 



形上的流亡:捕捉存在的關鍵詞──米蘭‧昆德拉筆下的生命悖論之十一
  宋國誠
許多人會認為,死亡雖然很可怕但是很簡單,眼一閉、腳一伸,就結了。但是活著更可怕,而且更難熬。在一個不可理解、無從改變、不能原諒的時代變局之下,活著比死去要更困難。活著未必輕盈,死去也未必凝重。但是歹活也有歹活的哲學,對有些人來說,肉體可以出賣,職業可以喪失,財產可以毀壞,但靈魂一毛錢都不賣!

拒絕天堂,殺死命運!

1984年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是昆德拉最知名的作品,是所有當代小說中「絕對虛無主義」的經典之作。昆德拉以奏鳴曲式的敘事形式,以一種「鐘擺式的悖論」為理念,以「迷宮式的困境」為劇場,以1968年蘇聯入侵並占領捷克為背景,描寫了托馬斯(Thomas)、特蕾莎(Tereza)、薩比娜(Sabina)、弗蘭茨(Franz)四人糾纏難解的一生。通過一種「歷史沒有溫情」、「世間不值留戀」、「田園牧歌不再重返」的層層體悟,昆德拉旨在表明,對生命的深度經歷和省思,將會得到唯有「逃出生命」才是生命最後意義的結論;世界只有在剩下你一個人的時候,生活變成了你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時候,世界才真正成了你生活在其中的世界。

為了鎮壓捷克「自由化」運動,1968年的一個夜晚,蘇聯的坦克開進了布拉格。果然,「一次不算數」(einmal ist keinmal),「入侵/反入侵」的事件總是一再重演,難道這就是尼采的「永恆輪迴」的驗證?故事從索福克勒斯(Sophocles)《伊底帕斯》(Oedipus)的悲劇意像開始:一個被遺棄的孩子所造成的悲劇,在體悟生命之不可理解和信賴之後而終生自我放逐。由於伊底帕斯不知自己的身世與來歷(誰又真正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由於伊底帕斯是被遺棄的(誰又不曾被遺棄過?)他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娶了自己的母親伊俄卡斯達(Jocasta),建立了底比斯(Thebes)王國。當他後來知道自己「弒父褻母」之後,用針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從此不見光明,浪跡天涯。

伊底帕斯「無知」的悲劇,一如蘇聯對捷克的占領,人們想把一個叫「共產主義」的東西付諸於人類社會。人們從來不知「共產主義」是什麼?只聽說它是人類未來的天堂。然而人類的痛苦正是因為相信先知和預言。在解放的承諾尚未實現之前,解放的宣言就已破滅!對伊底帕斯來說,如果世界存在命運之神,為什麼要讓一個善良睿智的青年犯下如此滔天大錯?為何要遷怒於王國中無辜的子民?戳眼失明就能獲得救贖嗎?這一切可能都沒有答案,但也許有一個答案可以回答一切:只要在有人的世界就會有罪惡,在有罪惡的人間人們就會有天堂的夢想,只要有天堂的夢想,就會有命運的殺人!然而,伊底帕斯並沒有因為自己的「無知」而卸責,他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共產主義為何可以不為歷史負責?無知可以作為逃避責任的藉口嗎?如果相信「一次不算數」(einmal ist keinmal)所以人們可以寬容一切的歷史的罪惡,但即使「二次來真的」,歷史會因不斷的重演而使歷史更文明嗎?顯然,歷史的悖論沒有解答!

無論你相信命運或不相信,都無法改變命運的暴力本質!若真如此,若要逃離命運的符咒,擺脫「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就要拒絕天堂,殺死命運!托馬斯就是這樣的人物。他拒絕了對共產主義的「媚俗」(Kitsch),他最終剪斷了對女人「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的欲望追逐,歸隱於沒有同志、沒有同事、沒有女人的鄉下,葬身在人跡罕至的溝壑之中。

上帝與糞便

昆德拉表明,輕與重並無實質的區別,並不是因為人們不知快樂為輕、痛苦為重這一簡明扼要的道理,而是快樂與痛苦根本無從預知和掌握,根本無法分清,也無法衡量。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用那句德語:「一次不算數」(einmal ist keinmal)來說,一個人的生命不能早來或晚來,不能不來或重來,有什麼標準或量器可以界定「生命的意義」?一個無法界定意義的生命,應該歸於「沉重」?還是歸於「輕盈」?昆德拉的「輕」,是一種存在的寫真,一種形上的嘲諷,它早已超越了輕與重的對比、區別和評價,它甚至不是輕與重的「辯證的統一」,而是「分裂的辯證」。所謂分裂的辯證是指「輕」永遠是出自於「重」,出自於對生命中一切之重的無可奈何、無法理解、無法改變,而「重」也是永遠出自於「輕」,出自於生命中一切必然來自於偶然、一切背叛來自於承諾、最後的絕望來自於一生的信守。並不是說,「重」的對立面叫「輕」,而是因為「重」本身無法改變,同樣的,「輕」也不是「重」的對立面,而是「輕」本身無法逃避。

在昆德拉的視野中,沒有任何絕對的莊嚴或神聖,唯一的絕對是可笑。世間一切的理想、人道、使命、樂園,偉大吧!崇高吧!但是昆德拉把崇高說成是「糞便」──人類歷史的排泄物。人對神聖之物的追逐不過是一種「否定糞便」的媚俗態度,有何輕重之別?把糞便和上帝擺在一起,輕重的對比應該夠明顯了吧,上帝何其莊重!糞便何其污穢!可是你可知道權傾一世、偉大到不行的史達林,他的兒子雅科夫(Yakov)是怎麼死的嗎?是在一場關於糞便的爭論中死去的;你可知道只要從一條腸子就可以證明上帝存不存在嗎?不是說人是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所創造的嗎?如果人要拉屎,那上帝呢?為了解決這個神學悖論,古代諾斯替教(Gnostic)的大師瓦朗坦(Valenti-nus)斷言:「耶蘇吃喝,但不排泄。」(Jesus ate and drank, but did not defecate,註28)。請不要鄙視糞便,它可是歷經幾個世紀神學論戰中的「大問題」──由於否定了糞便(不拉屎),所以神聖的上帝就存在了!

輕與重的區別,一如樂觀主義與悲觀主義的區別,只有在地球以外的其他星球才有意義。

六個連續的偶然

托馬斯把特蕾莎的出現,看成是連續六個偶然的結果,「她就像是個被人放在塗了樹脂的籃子裏的孩子,順著河水漂來,好讓他在床榻之岸收留她」(註29)。然而這六個偶然歸結到最後卻是一個必然─愛情只能是個「兩人世界」。從無數個偶然歸結於最後的必然,在這一過程中,存在的是一種「鐘擺式的悖論」,一種在必然性的最後出場和框限中存在著相對偶然、也因此被認定是「自由選擇」的幻象性,換言之,無數個偶然性就是無數個幻象性。選擇在每一次的偶然性中都意味著出自於自由、自主、自願等等,但所有自由的選擇最終都是「沒有任何選項的自由選擇」;反過來說,作為最後出場的必然性始終被無數個偶然性所質問和挑戰,一如每一個「定律」都會遭到意外、疏忽、突變的襲擊。一種被視為必然的宿命總是被無數個意外給打亂,而無數個意外最後證明不過是無數個枉然,而必然性則是對無數個枉然的確證、對所有意外的超越,於是鐘擺的悖論就形成了,它在「自以為……但實際」、「應該是……卻不然」的擺盪與輪返之中。

托馬斯是布拉格一名優秀的外科醫師,離過婚,有一個發誓永不再見面的兒子,除了失去監護權以外,主要是因為兒子一點都不像他。他自認天生是個不能在「一個女人」身邊過日子的人,只有單身他才感到真正自在,他為自己設定了一個「任何女人都永遠不能拎著皮箱住到他家來」的生活方式,因為「一起過夜,便是愛情的罪證」(註30),他把這種生活方式稱為「性友誼」(erotic friendship),立志一生與愛情絕緣。正是基於托馬斯這種自認的「天生性」,他信心滿滿地硬把主觀設定為客觀,他不想讓客觀性有一絲一毫的權力入侵他的主觀性。然而,始終被托馬斯認為「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相逢」的特蕾莎,就是拎著一個皮箱、手裏夾的一本《安娜.卡列寧娜》、肚子因為饑餓而發出咕嚕咕嚕聲,來到了托馬斯的家。要不要開門,就是一個悖論:和特蕾莎在一起好呢?還是單身好呢?人只能活一次,眼前發生的必須馬上經歷!沒有前生可以比較,也沒有來世可以修正。托馬斯開門迎接了特蕾莎,他為自己設定的「不成文規定」(unwritten contract)一下子就被「成文的現實」所擊破!托馬斯始終認定,這次的相逢是「為彼此造了一個地獄」,但誰知道,最後呢?

愛情對托馬斯來說「一次不算數」,但是對特蕾莎來說卻是「一次就算數」。對托馬斯來說偶然的對特蕾莎來說卻是必然的。(下週續)

註28:Milan Kundera, 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 New York: Harper-Perennial, 1991, p. 246.中譯參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許鈞譯,2003,上海:譯文,第六部第1-3章。

註29:米蘭.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頁7。

註30:同上,頁15。
(回目錄)



教授爸爸週記:黃師兄離開的時候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那一天,我們一行十幾人,在新生南路的台大福華,歡送黃師兄到雲南。

台大文學院前的太極拳社,從小曾師父離開後,就是黃師兄帶著大家練習。雖然有時他會遲到,甚或不來,但因為他是柯老師較早期的弟子之一,論輩份,他當老師帶這個太極拳團體,是有其不能挑戰的正當性的。

但他最後要離開台灣,確實讓大家傷透腦筋。據他自己的說法,朋友在雲南開設了工廠,需要人幫忙管理,這一去至少2至3年,長則不知。如果是這樣,這個團體怎麼辦?

我因為餐會時提早離開,後來聽說當時由黃師兄提名,大家推派了魏師兄在這一段期間幫忙帶一帶。魏師兄其實也不常來,在沒有更合適人選下,只好大家就此點頭。

其實,說沒有人選,也不是實情,小王幾年前倒是有意領導這個團體。可惜他年輕氣盛,推手時喜歡爭贏好勝,大家並不怎麼服他。更何況,柯老師在時,他老是一個人躲在遠遠的地方打拳,更自己指導新來的學員練拳,全不把大家放在眼裡。怪不得,雖然有功夫,就是不得人緣。

最後如何安排,我並不確知。但結果是魏師兄帶一、三、五,小王幫忙帶週二及週四。這樣的結局,真是大出想像之外。但不管如何,總算有老師帶,這個團體運作下去看來是沒有問題了。

然而,柯老師當年傳下來的功夫,魏師兄對散手不熟,小王則是劍及散手皆生疏。這樣的情況,讓我這個20幾年的學習者,看得實在有點黯然。

思考再三後,我決定自己必須站出來。於是,我抄起了劍,從頭複習鄭師爺改良的太極劍。也重新尋找散手的拳譜,重看柯老師的錄影帶,尋找每一個環節的蜘絲馬跡。

我最後將太極劍及散手的招式都尋回了,有空的時候,除了打打拳,也幫忙帶帶太極劍及散手。以前柯老師教散手時,我是最被推崇的學員之一。只是一向來去匆匆,沒有幫忙柯老師教教當時的學員。看著團隊如此渙散,我只好重拾舊好,看能教幾個就幾個吧!

其實,我到最後關頭願意在幕後幫忙,一方面也是因為最近對太極拳漸有體會,想回頭將其他太極的功夫重新掌握。我正努力想將太極刀重新學回,最後的目標則是一招一式將太極拳老架的太極劍學會。後者對我尤其是最大的挑戰,因為當年我沒有學到老架的太極劍,沒有學過而要重新開始,在沒有老師帶的情況下,確實是艱巨的挑戰。

想起從前,柯老師還在時,我們都只是央求他老人家練一下老架的太極劍給我們看。老架太極劍與新架比起來,確實繁複太多,看起來就不容易學的樣子。而多少次除了驚豔,柯老師到最後也沒有傳給我們。年前,黃師兄說他會教,但離開前,也沒有任何動作,看來我只好邊看錄影帶,邊一招一招地自我學習了。

柯老師走後,我真正體會一個團體維持的不易,沒有兩把刷子,就無法服人,人氣就會愈來愈弱。經營這兩個字,是任何可能的領導者,必須花時間及功夫去體會的。
(回目錄)



吾思吾師 找回教師熱情與尊嚴徵文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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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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