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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馬電子報

: :  第五十五 期  : :  2006-5-10

    本期主筆:  李季紋

    木馬新書搶先看:《蟬時雨》藤澤周平  

   木馬文化部落格:閱讀共感─《追風箏的孩子》    李靜宜

電影《末代武士》(The Last Samurai)將武士道中的「忠」美化到另人不可置信的程度。因為異國情調的包裝,加上影像的氣魄,或許很多觀眾都接受了。但我念念不忘的,還是小雪扮演的,那個以「忠」為名,被迫服侍殺夫仇人的武士遺孀,恐怕沒有一個女人能承受得起這樣的職責吧?除非她是被教育得太好了(或頭殼壞去)。相較之下,大島渚拍的《御法度》(OHATTO),一整個軍隊,被一個瞇瞇眼的美艷小男孩耍得團團轉,自掘武士道的牆腳,還比較有趣。

武士道精神,一直延續並內化至今日的日本企業的管理上,並不斷為西方企業所學習、借鏡,我記得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書店的平台一直擺著這類企管書籍。日本男人公司至上,成為「會社動物」,為此過勞死的新聞時時可見。為了集體,個人的慾望不得不變得非常模糊。我也記得,在電視上看過跟人鞠躬哈腰的日本搖滾樂手,這世界上大概只有日本的搖滾樂手可以在叛逆與守禮之間找到行為舉止的平衡點吧,日子過得未免也太壓抑。

看《蟬時雨》,武士不再是電影螢幕上威風八面的猛將,而是背影有點黯淡的上班族。「藩主」就是捉摸不定的老闆,武士們犯了錯,重則切腹(切腹不是自殺,而是要你死還要你自己動手,還要家人自己來謝領遺體),輕則縮減你的住房與俸祿(也就是減薪)。就算戰戰兢兢的過日子,不小心還會被捲入派系鬥爭中,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好不容易鹹魚翻身,恢復了名譽與俸祿,獲得了一個小小的官銜,工作內容其實也就是巡視農地的警衛而已(可惜了一身精湛的武藝),再一步一步往上爬。那麼好吧,武藝不精或沒有靠山的,可否棄武從文?那又是另一條鉤心鬥角的學閥之路,雖然小說中主角棄武從文的小夥伴看似一凡風順,但從轉入名校起遭同學欺負到升為教授,也花了不下二三十年,一路上想必也是斑斑血淚。

    人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依附著「集體」,而「集體」往往成為一強大的暴力。從國家的層面上來說,最常聽到的是「法治」,從企業的層面上來說,最常聽到的是「公司制度」,若是沒有法度,集體無法運作下去,於是在法度中細小縫隙裡的個人,得在裡面打滾、適應、受傷,才能得到他應有的位置,或著出局。

    《蟬時雨》就是這樣一個令人備感悽涼的成長故事。這個世界的運轉,其實就是一個大公司的運轉。等到領悟了這一點,男孩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了,青梅竹馬時的戀人已經是藩主的遺孀,並即將剃度出家,兩人終於能一傾思念之情,不過,這時候的兩個人,連繼續偷情或私奔的勇氣或慾望都沒有了。

《蟬時雨》用一種憐憫的眼光看著人們在體制下不得不的委曲求全,顯得這種委曲求全下的愛情,就算愛不到也變得很浪漫了。不然怎麼辦呀?人總是要被所謂人生輾過去的。明天還是照樣要去上班。

 

          

蟬時雨 藤澤周平 

善描人生百態的日本第一小說家!作品引起日本千萬上班族的共鳴!平凡中見偉大的武士啟示錄,直探人心溫度的情義小說!電影《黃昏清兵衛》、《隱劍鬼爪》原著小說作者藤澤周平,中文版《蟬時雨》經典作品再現!

 得獎‧推薦  

九把刀、張國立、陳浩、傅月庵、楊照  俠情推薦

作者簡介

藤澤周平1927-1997)出生於鶴岡市,畢業於山形師範學校。1973年以《暗殺的年輪》一書榮獲第69屆直木賞。主要的作品有《蟬時雨》、《三屋清左衛門殘日錄》、《一茶》、《隱劍孤影抄》、《隱劍秋風抄》、《藤澤周平短篇傑作選》(全四冊)、《霧的盡頭》、《海鳴》、《白瓶 小說 長塚節》(吉川英治文學賞)等等,著作等身。平成元年(1989)獲頒菊池寬賞,1994年獲頒朝日賞,同年還獲頒東京都文化賞,1995年獲頒紫綬褒章。留有《藤澤周平全集》(全25卷,文藝春秋發行)。於1997年辭世。死後還發行了《漆樹結實之國》、《早春及其他》、《寧靜之樹》、《藤澤周平句集》等書。

內容簡介

某日的清晨,文四郎在河畔邊解救遭蛇咬傷的鄰家女孩,一段發生在江戶時代淡淡戀情於是沿著溪流緩緩展開。面對友情、不幸的命運、忍耐與戀情的鍛鍊下,少年藩士文四郎在充滿希望之中採取行動,企圖找出自己生存價值的證明。其逐漸成長的姿態,很難不引人莫以名狀的悲嘆與動容。作者藤澤周平擅長透過出身卑微的武士,將小人物的喜怒哀樂刻劃得淋漓盡致,其深刻細膩的淡淡描述卻糾結人心,使得即使是數百年前與今日截然不同的武士世界,依舊仍能引起現代讀者的共鳴,尤其更能貼近終日惶惶鬱悶的上班族心情。《黃昏清兵衛》、《隱劍鬼爪》等作品改編成電影後,激起了藤澤周平熱,因為每個人在書中都可以找到貼近自己際遇的角色。

導讀

蟬躁如雨鄉土情   李長聲  

關於武俠小說,日本有這樣的說法:一般書店裡,武俠小說的架子上半壁江山是司馬遼太郎的;另外的半壁,二分之一由池波正太郎和藤澤周平平分秋色,二分之一是其他作家們的。

    有人說:拼命要發跡的傢伙讀司馬遼太郎,對發跡死了心的讀藤澤周平,想顯擺淵博的讀池波正太郎。

    專攻英語法史的論客渡部昇一看見年高八十的岳母讀藤澤周平,便也找來讀,驚為可以和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比肩。

    我也知道一個事實:一位企業家臥病,讀藤澤周平慰藉愁緒,死後家屬按遺願資助中國翻譯出版了藤澤周平短篇小說集《玄鳥》。

    文藝評論家秋山駿為藤澤周平的長篇小說《蟬時雨》寫解說:「我從事文藝批評近三十年,讀書是老油條了,這本《蟬實雨》竟然把我這老油條返回到一顆少年心。」

    繼司馬、池波之後,藤澤周平於一九九七年去世。文學家丸穀才一撰文悼念,說:「通觀明治、大正、昭和三代的武俠小說,藤澤是第一高手,文章如美玉無瑕,未有出其右者。每有新作問世,對於為數眾多的讀者來說,是比政變、比股市起落大得多的事件。」

     藤澤周平出道比較晚,獲得新人獎已經是四十三歲,此後二十餘年,創作量驚人。更驚人的是全集二十三卷,可能有敗筆,卻沒有一篇粗製濫造,我覺得他是日本寥寥無幾值得迻譯其全集的作家之一。雖然得的是直木獎,壓根兒被類歸為大眾作家,幾乎唯有他,例如《浦島》、《玄鳥》均發表在純文學雜誌上,可以與當代純文學作家為伍。對人的洞察與同情,時隱時現的幽默,美麗而嚴酷的自然景色,他的作品猶如水墨畫,素雅而不嫌貧,精緻而不鬧心,情趣似杉林晨霧彌漫在字裡行間。

    常見小說家忽而寫武俠或歷史,一讀便知是生活素材告罄,拿遠離現實的時代來蒙事。藤澤也寫過現代小說如《早春》,寫過歷史小說如《一茶》、《世塵》,但基本上一貫寫武俠小說。他說:「我寫市井,寫人情,主要把時代假定在江戶,但很少從過去的隨筆之類挖掘材料,多是以現代日常當中所見所聞、生活在現代的我本人平時所思所感為啟示來寫。」江戶時代處於偏執的中國化與淺薄的近代化之間,有真正的日本。藤澤討厭狂熱,討厭流行,而戰爭是最大的狂熱和流行,他也討厭嗜殺的織田信長。他抒寫的人情是現代的,規制人情的義理看似傳統,卻實在是被他美化的,由劍豪充當化身。他們保守、拘謹,用意志自律,不明顯表露情思和欲望,對女人的感情乍暖還冷,暖的是情,冷的是理。決鬥不是主題,情趣才是基調。藤澤好似樂手,奏出人生的旅情,又好似名廚,讀者的心理被料理得苦辣酸甜。 

    寫市井人情,藤澤周平的視角和筆調頗類似前輩作家山本周五郎,甚至被視為一脈相承,其實,兩人迥然有異,真所謂「名流各有千秋在,肯與前人作替人」。山本從不談故鄉,小說裡幾乎全是人,有情無景,而藤澤愛談故鄉,甚而遭譏諷:如此執著於鄉裡的作家真少見。他的小說裡無處不見景,有鮮明的季節感和時刻感。老作家中野孝次贊曰:「在現代所有的小說家當中,大概藤澤最善於描寫自然,像鄉愁一樣對讀者述說各個季節的山川街鎮之美。」

藤澤在隨筆《小說周邊》裡回想故鄉的山:「山在附近,有一天就會發現意外的風景。例如我小時候把水墨畫上的山色雲形完全當作畫,有一年梅雨時節,猝然看見了水墨畫的世界展現在眼前。我記憶中的羽黑山也沉浸在水墨畫的世界裡。羽黑山大概不是秋天賞紅葉、五月看嫩芽的山。枝葉相連的巨杉和深處的幽光是這座山的魅力。而且,這樣的羽黑山似乎最相宜小雨濛濛,最相宜四季霧靄。」

    他在隨筆《周平獨言》裡想念故鄉的天:「我喜愛家鄉初冬的風景。陰翳的雲密布,空中不時從那裡撒下雨挾雪或者雪糝。而且從好像只能說是裂開的雲隙之間射下一點點日光,照亮黑色的原野和灰色的大海。這樣一天天反覆之後,某夜,雪靜靜地無休無止地飄落,早上世界就成了白的。到了初冬,我生長的土地呈現不會與別的土地混同的、只這片土地才有的容貌。我喜愛這個季節,或許緣故即在此。」

    雨濛濛的山,陰沉沉的天,給作家養成的感情是陰暗的,流進作品裡,那就是一股淡淡的哀愁。他在短篇小說集後記中寫道:「這是因為在我的內心有只能用寫來表現的陰暗感情,作品形式不同,但都是這種陰暗感情所產生的東西。給讀的人以勇氣和生存的智慧,展開快活明朗的世界,倘若把這樣的小說作為正的浪漫,那麼,這裡匯集的小說是負的浪漫。」 

    藤澤家鄉是山形縣鶴岡,那裡有《看見龍的男人》的海,有《春秋山伏記》的山,海與山之間有一片《蟬時雨》的原野。他在作品裡名之為海阪藩。站在海邊眺望大海,水平線緩緩畫出一條弧,他說,那若有若無的緩緩的傾斜弧叫海阪。日本武俠小說最愛把地點落到實處,這樣虛構一個北國小藩很罕見。《蟬時雨》寫的是一個武家少年從十五歲的二十年成長歷程,有秘劍,有友情、親情,也有淡淡的愛情,那是一種「愛憐之情」,這樣的戀情才強烈而持久。昨秋觀看了據之改編的電影,一時興起,拿著井上廈的圖示(這位小說家愛讀藤澤小說,居然手繪十幾幅海阪藩草圖)去遊覽鶴岡,探尋從根抵支撐這個作品的如火詩魂。青龍寺川就是主人公牧文四郎晨起洗臉的小河吧,川邊殘留著一棟厚厚稻草頂的老屋。日枝神社就是文四郎帶領阿福看夜祭的熊野神社吧,大紅欄杆的三雪橋就是文四郎護送阿福下船的地方吧。阿福幫文四郎用板車拉回父親含冤切腹的坡道在哪裡呢?師傅把空鈍流秘劍村雨傳授文四郎的道場遺址呢?太陽西斜,這是藤澤常描寫的日暮,我坐在圓照寺簷下,蟬噪如雨,打開剛買來的當地特產鹽漬小茄子品嘗。

          近年不少武打電影拜好萊塢超人、駭客為師,越來越花哨,科幻似的打鬥,再加上芭蕾的大劈叉和章子怡的媚眼,在這種風潮中,日本電影《黃昏清兵衛》,還有《隱劍鬼爪》,令人眼前一「暗」,心弦被濃於血的人情、淡如水的人生震顫。山田洋次的導演手法固然可圈可點,但不要忘記原作者,這兩部電影的原作者就是藤澤周平。其實,山田完全保持了小說的故事、情趣及氛圍,比如武打場面少,又好像少了些陽剛之氣,卻正是藤澤文學的特色。他不大把筆墨潑在劍俠的修煉、絕技等常規描寫上,琢磨之功集中於日常生活人。始自「隱劍」系列(十七個短篇),如《怯劍松風》,藤澤刻意把劍豪寫成上班族,每天進出藩主的居城上下班,養家餬口,這種類型寫到《黃昏清兵衛》達至巔峰。平靜的日常被藩主即老闆的命令等不可抗拒的外力打破,無奈拔出刀,「一揮頭白不聞聲」(清末黃遵憲詠日本刀),這一揮,簡單而爽快,人物形象卻為之一變,顯露劍的一面,頓時把日常生活人的一面提升為俠,讀者這才明白了劍俠原來一直是嚴守義理地生活著。「怯劍」取勝,老闆給漲了薪水(五十石祿米),但妻子「滿江並非為了那個愛丈夫,她愛曬黑的、規規矩矩值勤的、懦弱的丈夫,這就滿足了」,於是,好似一陣風過後,松一般根深的生活又恢復了日常的平靜。我甚至感覺,獨具現代感和樣式美的藤澤文學使山田電影終於超脫了渥美清(註:〈男人真命苦〉系列電影男主角)的吊兒郎當和高倉健的悶頭悶腦,謂予不信,那就請讀讀看,已經為品味高、感覺好的讀者翻譯在這裡了。

延伸閱讀

《祕劍‧柳生連也齋   

 

【木馬藝文新訊】苦澀的美感─談日本時代小說

主持人 陳浩(中天書坊主持人 

座談人:九把刀(作家)、聞天祥(影評人)、郭重興(木馬文化發行人

5/21()    143 0-163 0誠品信義旗艦店3樓閱讀Forum(臺北市松高路11 捷運市政府站3號出口)  

主題閱讀:《祕劍‧柳生連也齋《蟬時雨》  

 

閱讀共感─《追風箏的孩子》 本書譯者李靜宜        

《追風箏的孩子》出版以來獲得許多熱烈反應,木馬文化於3月10日晚間在誠品旗艦店舉行講座活動,邀請郝廣才先生主講,現場有許多讀者參予。此為本書譯者於講座之後的一些感想。


          週五晚上,木馬的講座剛散場,一位年約六十餘歲、打扮貴氣的媽媽拉著木馬文化發行人郭先生,說《追風箏的孩子》真好看,只是書中的異母兄弟長得完全像不同種族的人,讓她覺得有小小的矛盾。回首望著講堂裡正在散去的人群,年齡有長有少,有上班族、有學生,還有好些位在一般文學講座裡難得看到的歐巴桑讀者。我的心中頓時一陣悸動。

坦白說,在我翻譯過的文學作品裡,《追風箏的孩子》並不是我最喜歡的一部作品,但肯定是最暢銷的一本。讀者之多,簡直到令人吃驚的程度。連我一向只愛讀時尚雜誌的母親,都戴著老花眼鏡,花一整個星期的時間,淚眼迷濛地讀完。中國時報的開卷版把這本書封為「二○○五年最跌破眼鏡的暢銷書」,一點也不為過。

書本暢銷的原因很難分析,很多時候,我們就只簡單的歸因於運氣。但是,只用運氣,我們如何解釋有這麼多從來對文學書籍敬而遠之、甚至從來沒有閱讀習慣的人,會肯耐下性子,讀完這樣一本厚厚的書?而我們這些成天把薩依德「東方主義」掛在嘴邊,對暢銷書向來嗤之以鼻的所謂知識份子,某日勉強放下成見,翻開這本書,竟然就被這樣一個簡單而通俗的故事感動落淚,難道也只是偶然嗎?

迎著春寒微微的夜風,從捷運站走路回家,澎湃的心緒遲遲無法平復。於是在夜闌人靜的此刻,打開電腦,或許我也有話該說。

 

拿到《追風箏的孩子》這本書時,我剛譯完約翰勒卡雷的《完美的間諜》。從勒卡雷深奧晦澀、虛實糾纏的文字迷宮裡重見天日,對這本書的第一印象是故事通俗,心想木馬總算良心發現,終於給我一本簡單的書。但等真正動手翻譯之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我一直認為,勒卡雷的書是譯者最大的挑戰,因為不單是字句艱澀,寓意深遠,還有錯綜複雜的情感糾葛與人世滄桑,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但是簡單如《追風箏的孩子》這本書,譯者要面對的又是另一種難題。

    難題在於文字太過簡單。繁複的文句,要花很多功夫,才能把真正的意思表達清楚。但是簡單的文字,一不留意,就會流於單調貧乏,無法呈現故事的張力。所以,如何把這本文字簡單流暢的英文書,變成一本易讀感人的中文書,就成了我最大的挑戰。   

    在我的經驗裡,譯者最重要的就是「入戲」。也就是融入書中,抓到作者寫作的節奏。好的小說通常也是能讓讀者「入戲」的書,透過文字,讓讀者如身歷其境,親眼目睹情節的開展。

    翻譯並不是把原文逐字逐句正確翻譯,不出差錯就可以了,最重要的其實在於掌握原著的節奏。就像每一個人講話的速度語調都不同一樣,每位作者的節奏也都不相同。節奏是比文字更微妙的特質,不但展現作者的個性與特色,也常在文字背後隱藏有更深層、更耐人尋味的意義,往往也是作品能不能感動人心的關鍵。

    面對像《追風箏的孩子》這樣看似平鋪直敘的小說,節奏的掌握更形重要。因為你不可能靠著精雕細琢的文字來贏得讚歎,也不可能以曲折離奇的情節來創造閱讀樂趣,你必須做的,是以原作中感動人心的節奏,來打動本地讀者的心。

    《追風箏的孩子》是美國的暢銷書,在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連續入榜一年多,也是二○○五年全美銷售總量第三名的熱賣書。如此暢銷的小說,在簡單易懂的文字背後,一定蘊藏有感動人心的力量,才能激起大家的共鳴。因此,譯者的重要任務就是找出感動的力量。只有自己感動了,才能真正把感動傳給讀者。   

    看完《追風箏的孩子》時,我覺得這是一本好看的小說,但是市場反應如何殊實難料。當時我想,這本書在美國之所以暢銷,固然與美國在阿富汗推動民主選舉的新聞熱度有關,但是書中濃厚的異國風情應該也是重要原因。男尊女卑、門戶之見、族群衝突,在美國人眼中充滿了東方味,難免別具吸引力。然而,臺灣的讀者對這些文化傳統並不陌生,甚至在我們的社會中也習以為常,不可能產生什麼文化震撼,當然也就減低了幾分吸引力。所以,這本小說在臺灣之所以能有此暢銷盛況,顯然不能單純從異國風情與異文化的角度觀之,而有其他更重要的因素。

    《追風箏的孩子》顯然並不是要告訴我們阿富汗的人民有多善良,神學士有多可惡,或美國的生活有多麼自由,雖然作者也用了相當的篇幅,帶給我們這樣的感受。這一本書只是藉人物與情節為載體,喚起我們共同的生命經驗與感受。這部小說處理的其實就是感情問題,無論是父子、主僕、朋友、夫妻、母子,甚至是人民與國家、文化、宗教之間的感情與關係,都是我們每一個人在生命歷程中無可避免要面對的問題,只是有的人或許只須面對其中的一兩項,有的人卻一項都免不了。因此,每一位翻開這本書的讀者,都能或多或少在故事中找到似曾相識的感覺,觸發自己某種深層的記憶,或許是刻骨銘心的愛情,或許是失落背叛的友誼,或許是生離死別的遺憾,或許是離鄉背景的辛酸,透過書中人物的表白,產生深刻的共鳴。從《追風箏的孩子》讀者群分布之廣,差異之大,就能得到印證。       

    它所能引發的情緒與感動,其實遠超過許多陳義更高的作品。曾有人建議,千萬別在捷運上讀這本書,否則情緒失控,當眾飆淚,可就難為情了。後來我問幾位讀過的朋友,果真人人有落淚的經驗,雖然每個人情緒潰堤的段落與原因都不盡相同。

    就我自己來說,沉浸在阿米爾的思緒裡好幾個月,隨著他的情緒起落,心情一路走低。但真正讓我掉下淚來,無法繼續工作的,是故事接近尾聲時,阿米爾在心中對索拉博說:「你以前的生活,也是我以前的生活。我在同一個院子裡玩耍,我住在同一幢房子裡。但是綠草枯死了,陌生人的吉普車停在我們房子的車道上,油漏得柏油地上到處都是。我們以前的生活已經消失了,索拉博,所有的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快死了。現在只剩下你和我。只有你和我。」不知為何,物換星移的回憶洶湧襲來,我不能呼吸,不能移動,只能不斷掉眼淚,在眾聲寂寥的深夜,在只留一盞燈的書房裡,哀悼再也追不回來的過往。

    這就是《追風箏的孩子》成功之處,在突然之間,用某些看似平淡無奇的字句,喚醒心中沉睡或假裝遺忘的記憶,在反芻與省思之間,找到新的救贖之道。

    翻譯這本書的過程,我腦海中不斷浮現多年前寄寓舊金山南灣地區的生活情景。舊金山氣候溫和,加上矽谷資訊業蓬勃發展所帶來的就業機會,向來就是新移民的天堂。我住的那個史丹福大學附近的小鎮,市中心一整條商店街,有台灣阿嬤開的小吃店,有義大利人開的咖啡館,有越南人開的河粉店,有韓國人開的蔬果鋪,有印度人開的咖哩屋,全是新移民的天下,只有一家小書店,看來是道地的美國白人開的。小鎮裡三不五時就來個封街嘉年華,有時是慶祝新酒釀成,有時慶祝農產豐收,有時也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我最愛去逛嘉年華,因為一整條街上,擠滿各色人種,賣著各具民俗特色的小吃和工藝品。當然也少不了有許多中東南亞人賣的各種古董藝品,迷離的香氛煙霧,叮叮噹噹的古銀飾品,豔彩絢麗的刺繡織品和濃眉大眼的美少年,每次都讓我目眩神迷不已。

    看到書中描寫的跳蚤市場,眼前就浮現那幅琳瑯繽紛的景象。擺小攤賣玩偶的會是位前阿富汗將軍嗎?賣風味小吃的會是位以前的大學教授嗎?戰火離亂,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割捨過往的生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土地展開前途未卜的生活?而要遺忘曾經擁有的榮華富貴,甘於接受自己必須重新在社會底層生根奮鬥的命運,又要承受多大的苦痛?而更多逃不了也走不掉的平民百姓,又會遭逢多少的生死苦難呢?阿富汗或許是個遙遠的國度,戰爭的慘烈,或許也只是電視報導裡一則新聞畫面,但是,當這些受苦難折磨的人們,具象出現在你我面前,我們又如何能視而不見,如何不感同身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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