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FaceBook Twitter 收進你的MyShare個人書籤 MyShare
  顯示內嵌語法

木馬電子報

: :  2006-5-24

    本期主筆:  李季紋

    木馬新書搶先看:《蟬時雨》藤澤周平  

   木馬文化部落格:話語的重量——側寫小說家李佳穎      林婉瑜

         富家千金使壞的新聞一直吸引我。而且我都能為她們找到合理化的理由並且大讚「幹得好」,除了圖蘭朵。

        席勒的詩劇,浦契尼譜成歌劇。我記得我小時候第一次在劇院看歌劇圖蘭朵,最訝異的就是卡拉夫竟然吻了那個胖女人,但是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僅僅是一個公主,可以這麼「番」,把各國來求婚的王子的頭顱吊在城牆上,她老爸竟然允許,也不怕引起世界大戰。總之,這是一個不合理的故事,後來我看了很多改編版,都沒有給予解釋,圖蘭朵永遠是一個很番的胖女人。到了北京後,看了中國導演的京劇版與話劇版,也都僅止於看圖說話式的詮釋。只能說這個女人的番,是比她出的爛謎語還要深奧許多的謎。

         在看《蟬時雨》這個關於爾虞我詐的鄉下人的爭地盤的小說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圖蘭朵,原來她不只是一個很番的胖女人,還是一個很可憐的女人。在政治鬥爭中,女人與小孩不過是棋子而已。如果說,圖蘭朵的父親,很樂於見到各國王子為其爭鬥致死,以剷除繼承人的方式,削弱鄰國的實力,這是很有可能的。因為各國王子來求婚,不見得是為了愛情,更多的是追求政治聯姻,答應來猜謎,等於簽下了生死狀來玩樂透,死了也活該。所以卡拉夫來求婚,中國皇帝叫他閃邊,是因為皇帝以為他不是王子,不願為他浪費國家資源。

        圖蘭朵的番,本來就是源自於不願成為政治棋子的一種叛逆(她曾提到她的外祖母就是這樣的犧牲者),而皇帝的這種心機,又助長了她的番,而且罪名可以全部推到她的頭上,真是可憐。卡拉夫猜中了謎底,最好的結局就是圖蘭朵跟一個才智可以跟她匹配的農夫私奔,不幸的是,卡拉夫的國家政變之後情勢大逆轉,農夫又變回王子,原本可以很純粹的愛情,又變成政治聯姻,圖蘭朵揀來揀去,又揀到一個王子,你說可憐不可憐。然而她還是屈服在愛情之下了,而且不可避免這段關係牽涉到政治利益。沒有辦法,為了嫁給卡拉夫,她必須為她原先設想的理想愛情,保留一些餘地。她這輩子都會猜想,卡拉夫當初賭命來猜謎,是不是也是為了搏一個全新的政治前途?

         沒有一種愛情是全然純粹的。任何一種關係,都等同於一種缺陷。太過完美的話,馬上就會瓦解。殘缺的、遺憾的缺口,反而使得事物得以保存。古人說「留得青山」,意味著要保留餘地。藤澤周平筆下的武士與家屬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這塊餘地的大小與保存方法,那也正是所有為了小小的前程在奔波的小百姓們的煩惱:求學、交友、聯姻、為退休金工作。

        所以不得不羨慕那些私奔或殉情的男女們。為什麼在江戶時代,歌舞伎題材中不斷出現的殉情場景大受歡迎並且造成社會事件呢?忍氣吞聲了一輩子,當時唯有殉情這種方式,能夠抵抗、擺脫並嘲笑體制吧?

 

          

蟬時雨 藤澤周平 

善描人生百態的日本第一小說家!作品引起日本千萬上班族的共鳴!平凡中見偉大的武士啟示錄,直探人心溫度的情義小說!電影《黃昏清兵衛》、《隱劍鬼爪》原著小說作者藤澤周平,中文版《蟬時雨》經典作品再現!

 得獎‧推薦  

九把刀、張國立、陳浩、傅月庵、楊照  俠情推薦

書摘      狂風驟雨

御弓町的練習場,之後和鐵砲組的練習場一起被移往位於城下西邊早苗村境內的山腳下,但射箭場的遺跡仍留置原處。在公宅外郊,隔著一條道路的對面,有一大片荒草叢生的空地,此處便是射箭場的遺址。
空地周遭三面被雜樹林包圍,深處有一座覆滿雜草的土牆,藉由它才得知此處是射箭場的遺跡。春天時,不僅矢場町的小孩來此摘花,就連其他市街的小孩也會造訪此處,空曠的空地和雜樹林於是成了一座適當的遊樂場。但夏天由於茂密的荒草長得和孩子一般高,偶爾只有一些公宅裡的孩子來這兒捕捉昆蟲,平時大多悄無人蹤。
空地裡,野百合和萱草花朵朵盛開;樹蔭蔽日的幽暗雜樹林中,蟬鳴競唱。文四郎側看眼前的景致,從空地前走過。蟬鳴聲猶如陣陣的呼喚,在他耳中迴蕩,這令文四郎想起「蟬時雨」☆ 一詞。
回到家中,母親正在準備晚飯。落日餘暉從廚房敞開的窗戶射入,後院樹上的蟬聲也隨著傳入屋內。文四郎看到母親張羅晚飯的模樣一如平時,在途中見到的那些令他以為有大事發生的景象,登時飄向了遠方。
或許根本不值得如此大驚小怪。正當文四郎這麼想的時候,母親的目光從燉菜移向文四郎,問他怎麼了。文四郎這才發現,他走進家門向母親問好後,便一直茫然佇立廚房裡。
「男人不應該站在一旁偷看廚房裡的工作。」
「是。我只是……」
文四郎滿臉羞紅。
「因為回來的途中發生了一些事,讓我有點擔心,所以才……」
「什麼事?」
「御槍組的人,有的快步跑向北方,有的跑向東方。」
「就這樣?」
「還有,明明已是離城的時刻,但路上卻沒看到半個離城的人影,反倒有像是來自內匠町的人,一身禮服打扮趕往城內。」
「哦,這樣啊。」
母親登世蓋上燉菜的鍋蓋,放下長筷,緩緩起身,回身面向文四郎。
「御槍組出動了多少人?」
「一隊大約是十五到二十人左右。」
「槍頭有出鞘嗎?」
「有。街上的人也都很震驚。」
「照這樣來看,應該是去鎮守城門。」
母親低著頭,緊蹙眉頭。接著,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
「經你這麼一說,你爹今天可真晚。」
雖已日暮,但仍未聞離城的鼓聲響起,助左衛門也還未返家。遲遲等不到助左衛門的登世和文四郎,在戌時(傍晚八點)吃了些葛湯☆ 充當晚餐,接著文四郎回到自己房裡,面朝放書架,但心情始終無法恢復平靜。
白日暑氣未消,儘管窗戶敞開,屋內仍是酷熱難當。銅花金龜和飛蛾不時飛進房裡,在油燈四周縈繞不去。文四郎心不在焉,書中的文字從他腦中掠過即忘。於是他闔上書本,遠眺屋外,黑暗中傳來陣陣蟬鳴。
道場的練習讓人疲憊,文四郎昏昏欲睡。當他聽到外頭有人叫喊時,一時之間還分不清現在是何時辰。他馬上知道,這是鄰人小柳甚兵衛的聲音。文四郎立即起身趕往玄關。
「我剛才和登世夫人談過了,助左衛門明天應該就能返家。不用太過操心。」
「聽說你爹牽涉某種罪嫌,被監察官員逮捕。」
「監察官員?」
這是文四郎陌生的名詞。文四郎望著甚兵衛,甚兵衛告訴他,這是只有在非常時刻才會出動的官員。
「有五名藩內的長老以及現職的八名使者從旁輔佐大目付,幫助他解開疑點。」
「疑點?到底是什麼嫌疑?」
「詳情我也不清楚。」
甚兵衛無可奈何地說道。他身上還穿著禮服,看來,他也才剛出城。
「普請組的人,一個一個被叫去盤問,上面的人剛剛才准我們回來。」
「被監查官員逮捕的,只有家父一人嗎?」
「不,普請組內有三個人。我不知道其他還有幾個人,但我聽說他們今晚會被送往龍興寺。不過,這只是傳聞啦。」
「……」
「雖然詳情我不清楚,但我不認為助左衛門先生會做出違法亂紀的事。等到明天,事情應該就會比較明朗了。因此,助左衛門先生今晚可能沒辦法返家,所以我先來通報你們一聲。」
向甚兵衛道完謝,送他離開後,登世與文四郎面面相覷。他們回到起居間,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一定是誤會。」登世聲音顫抖說道。
文四郎腦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文四郎說。
去年秋天,一場挾帶豪雨的颱風過境,給藩內的農作物帶來莫大的損失。颱風當天,兩名男子站在門前,雨衣的下襬在風中不住飄揚。此事文四郎至今仍歷歷在目。
「娘,這件事或許沒那麼單純。」
「有那麼嚴重嗎?」
「有可能。」
文四郎暗忖,就算此時用含糊其辭的方式來安慰母親,也不會有任何助益。我應該將此時腦中的推斷,清楚地告訴母親。
「您還記得去年秋天,五間川洪水泛濫的那個夜晚嗎?」
「當然記得。因為你爹不在,所以你代替他到城裡。」
「沒錯。事後爹告訴您當晚他去了哪裡嗎?」
「沒有。」
登世搖搖頭。
「應該是招待那兩位前來拜訪的旅人前往某處吧。我想,你爹他可能是在接待他們的時候,聊得太投入,才會那麼晚回來。」
「我也這麼認為,但現在仔細回想,當時有兩、三個疑點。」
「什麼疑點?」
「前來拜訪爹的那兩個人,操著江戶口音。」
「江戶口音?」
登世望著文四郎,一臉不安的神色。
「那又怎樣?意思是說,他們不是我們藩裡的人是嗎?」
「不,也許是長期在江戶的主君宅邸任職,而習慣了當地的口音,但也有可能是定府☆ 。我想,應該是我們藩內的人。但有一點比較啟人疑竇的是,當時那兩人好像不認得爹的長相。」
登世緊緊注視著文四郎的臉。兩名操著江戶口音的男子,而且不認得助左衛門的長相,這中間代表著什麼含意,看來登世正努力思索這個問題。
「也就是說……」
文四郎解釋道,當時那兩個人,是有事從江戶官邸來到藩內跟某個人物聯絡,此人當然不是助左衛門,但他也許帶這兩人去見他們打算聯絡的對象。而他們之所以一口江戶口音,而且不認得助左衛門的長相,可能是因為江戶官邸裡派遣他們前來的某位人物,刻意挑選這兩位藩內沒人認識的生面孔來擔任使者的任務。
經文四郎這麼一說,這番解釋似乎與那吹著狂風的傍晚所營造的氣氛最為吻合。
「你認為這個人會是誰呢?」
「這就不得而知了。」
「那兩位使者……」
登世問道。
「為何不直接去見那個人呢?」
「可能是直接登門拜訪多所顧忌,或是他們兩人並不認識這個人。」
「為什麼要弄得這麼麻煩……」
「可能是因為……」
文四郎注視著母親。
「他們要聯絡的事,是一項機密。」
「不過,你爹和這項機密應該無關吧?他可能只是帶這兩個人前往某人家中而已。」
「不,爹也是他們的同夥。」文四郎說。
不應該讓母親懷抱天真的幻想。如今現實已開始展露殘酷的一面,他希望母親能正視這個問題。
「那兩個來自江戶的人要拜訪的對象,想必是藩內有頭有臉的人物。於是江戶那邊,從同夥中挑選了像爹這樣身分低微,而且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色,將爹的名字和住處告訴了那兩名男子。」
登世低著頭聆聽文四郎的分析。文四郎說完話後,她沉思了半晌,接著才抬起頭靜靜地說道:
「肚子餓了。我們來吃飯吧。」
文四郎應了聲好。這時他突然想起,房間內的油燈仍點著,於是急忙想離開。這時母親在他身後問道:
「文四郎,你爹他們的祕密會是什麼?」
文四郎應了一句「我不知道」。事實上,甚兵衛口中的罪嫌,究竟所指為何,完全沒有半點頭緒。不過,父親是否因為與某件事產生牽連,才會被監察官員逮捕,此事尚無解,未必就是違法亂紀之事。
夜裡將近子時(半夜十二點),文四郎的親大哥服部市左衛門突然來訪,告訴了他一些事,為這團謎霧帶來一線曙光。
「我剛離城,不知道你們這裡情況怎樣,很替你們擔心。」
市左衛門邊說,邊津津有味喝著登世泡的茶。文四郎的生父服部,擔任右筆☆ ,享有一百二十石的俸祿,宅邸位於鷹匠町。文四郎的生父辭世後,繼承家業的是長兄市左衛門,今年三十四歲。他與么弟文四郎的年紀相差了將近二十歲,所以不論是說話口氣還是態度,都讓文四郎感受到一股嚴父般的壓迫感。
事實上,市左衛門就連嚴謹的個性也很像他死去的父親。喝完茶後,他眼神嚴厲地望著文四郎說道: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能慌張失措,文四郎。」
「是,我曉得。」
文四郎雖然嘴巴上這麼回答,此時卻感覺一股寒意在體內遊走。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但父親牽扯的祕密並不尋常。文四郎心中隱約有這樣的預感。先前一直待在城裡的兄長,此刻前來,多少也是為了打探此事的真相。
母親似乎也和他有同樣的想法,所以稱呼自己的姪子為市左衛門先生。
「助左衛門已經被送到龍興寺了嗎?」
「是的,剛剛才被移送。」市左衛門說。
「除了他之外,還有二十個人左右。監察官員的手下正前往城下許多人的家中展開調查,照這樣來看,監禁在龍興寺內的人數將會愈來愈多。」
「助左衛門究竟所犯何罪?」
登世首次使用「罪」這個字眼,但市左衛門回答自己並不知情。正當文四郎懷疑他是真不知情,還是明知內情卻不肯透露時,市左衛門悄聲向他們說道:「這件事,你們千萬不能洩露出去……」
「要由誰來擔任繼承藩主嫡位的世子,很早以前便一直在藩內爭論不休。助左衛門先生好像就是被捲入這場風波之中。」
「繼承藩主嫡位的世子……」
登世喃喃自語,陷入了沉默。登世聽到的是一個她無法觸及的複雜世界,所以露出一臉茫然無措的神情。
市左衛門看著登世的臉,措辭變得委婉許多。
「不知道調查的結果會是怎樣。不過,整起事件還要很久才能定案。姑母今晚不妨好好歇息吧。文四郎也是。」
「是。」
文四郎應道,接著向市左衛門詢問龍興寺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聽說出入口一律設有嚴密的竹柵欄守護,還派有御槍組、鐵砲組等步卒把守。就算前去,也無法入內,我勸你們不要白費工夫。」
「……」
「你們待會兒可以到外頭看看。每個關口都有槍兵燒著柴火,整個市街宛如一片火海。」
「同樣是在龍興寺內進行調查是嗎?」
「好像是這樣。事情的發展,我可能會比其他人更早知道,到時候我會再通知你們。」
文四郎走出門外,送兄長離去。誠如兄長所言,從矢場町到東南方一帶,到處都可望見焚天的火光。也許是受到火焰的驚嚇,無法入眠的夏蟬,在射箭場遺跡的雜樹林裡不住高聲鳴唱。
發生了一件非比尋常的大事。這分真切的感受,沉重地壓迫著文四郎的胸口。

 

【木馬藝文新訊】讓歐洲微笑的建築新書講座

主講人 朱沛亭(建築旅行作家 

6/10()    143 0-1600金石堂信義店5樓金石書院(臺北市信義路二段196 )  

6/17(六)14:30~16:00  台中新光三越店(台中市中港路2段 111 號 新光三越11F)

6/24(六)20:00~21:00  台南長榮總店 (台南市長榮路一段 181 號 B1書區舞台)

6/25(日)15:00~16:00  高雄大統店 (高雄市和平一路218號大統百貨10F)

主題閱讀:《建築,在旅行的路上《讓歐洲微笑的建築》  

 

話語的重量——側寫小說家李佳穎         林婉瑜

本文原刊登於五月號文訊雜誌人物春秋文壇新秀單元,作者為木馬文化愛讀主編。

        

佳穎偶爾回台,我們總錯過見面機會,從第一本書《不吠》合作至今,年底即將籌備她第三本作品集,我們從未謀面,僅仰賴MSN Messenger作溝通管道;在電腦螢幕相見,久了竟也有分熟悉和瞭解

佳穎曾傳給我某篇張讓的散文,告訴我,文中提到的小鎮即是她生活之處,科羅拉多圓石鎮,在美國屬外籍學生極少的地方,她住研究生宿舍,每週開車到超市採買,自己做飯;她擔任系上教學助教,改考卷時偶爾抱怨學生文法能力低落;曾因忙於翻譯,連續吃了三個月三明治;她傳照片給我,纖瘦的臉上笑容俐落,眼神清楚銳利……,種種印象,在我心裡構築出一個聰慧獨立的年輕女子身形。 

最初讀到佳穎的小說稿,驚訝也驚喜,那不是一些同齡作者追隨的駱以軍風格,也很難察覺誰的風格和影響在其中。讀了她交付的第一篇小說〈車廂上的色情狂〉,出版她作品的想法即刻確定!在《不吠》和《47個流浪漢種》相繼出版後,佳穎早已成就自成一家的風景,一如馬世芳稱許的「無視時俗」,她一向定靜,不太被環境影響,按自己的節奏、步伐穩定書寫。

她的寫作專注,少參與旁的事,文友聚會、演講、新書發表會種種皆無,就連媒體專訪也在MSN Messenger中進行;因身在國外,她需要面對的反而純粹、簡單起來,只剩下小說創作和學業兩件事,她說:「『出國』這樣一個與台灣一切交流困難的狀態,反而讓我靜下來。

 

〈遊  樂園〉可說是最早讓讀者驚歎、牢牢記住她名字的小說:在遊樂園門口賣冷飲的歐巴桑,受到少年遊客的年輕氣息牽動,第一次走入園中,一面「遊」樂園一面尋找失落的什麼。此篇作品獲得一九九九年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首獎,此時她二十二歲,距離開始創作的二十歲僅僅兩年,早慧的成績、風格獨具的書寫引來張大春等評審讚許。小說在大四時寫完,獲知得獎時她已去到國外,投入語言學研究所學業。外國求學期間,書寫仍是習慣,除了小說,她還寫過不少對話想像和遊戲性質的隨筆。隨筆主要圍繞著語言的試驗,譬如〈大學廁所的牆上卡農〉,她把文字排成廁所格局,在「女廁」、「男廁」、「普遍的小便斗」、「廣泛的洗手台鏡子」間,寫上我們能想到的各種廁所塗鴉;她也曾把暴露狂新聞報導裡的「他」、「她」互換,男性條件、女性條件互換,成了效果詭譎的女人反撲文章……,種種對語詞的游擊、試驗,後來成為她第二本作品集《47個流浪漢種》的原始構想。這些私下傳閱非正式的隨筆,讓我再次確認佳穎對語詞的細膩觀察,她在聆聽、記錄、分析、運用符號的過程裡,獲得樂趣和諸多實驗心得。

當她介紹我閱讀《語言本能》並樂此不疲為我解釋對內容的困惑,我更發現,她在小說中呈現的符號探索,其實僅是她所學所想的小部份而已。

我好奇她如何想像小說主角的心境,和說話,尤其她選擇的主角(撞死人的火車駕駛員、遊樂園前賣冰水的阿桑……)身份往往和她相去甚遠,我猜她必定動用了許多想像力去揣摩,但,實際上,對她而言沒那麼困難,只因她喜歡聽人「說話」,日常生活中,她留意形形色色的人和他們說話的方式,她說:「譬如老人,他們的年齡與姿態讓我對他們的生活經驗充滿好奇,用字、風格、口頭語,有時甚至連文法都跟我們不一樣。佳穎的小說時常被認為「老練」,對人情世故描寫的老練、用字遣辭的精確簡練,這份老練看似需要許多的計算去完成,但,更可能是平時觀察和聆聽的累積,「掌握細節與意義關係的技巧」(張大春語)渾然天成,不是計算,更似某種天賦的敏感。 

首部小說集《不吠》提獻給母親林素鶯女士,母親是佳穎「寫作的歷史與支撐」,佳穎解釋:「歷史的意思是,她開啟了我對閱讀的好感,她其實不懂什麼系統性閱讀,但她非常鼓勵我和弟弟讀書,每年拿到壓歲錢,她就帶我們去書店讓我們挑書買書。她是支持我寫作的重要力量,我做什麼事情她都很高興,出國讀書、寫小說、出書,她跟我一樣興奮。」佳穎懂事前,家中已累積不少母親的藏書,她說:「彷彿是母親預備好,讓我長大後閱讀的。」國中開始她果然對那些書好奇,第一本閱讀的小說《寂寞的十七歲》,她翻了又翻,著迷於那些虛構又再真實不過的敘述。

《寂寞的十七歲》裡,究竟是什麼質素吸引一個不曾接觸小說的讀者?

她回想,在白先勇小說裡讀到的是「具象化的慾望」——對成人肉體的形容(蒼白,渾圓,膀子,乳房,面腮,喉結,汗毛),曖昧禁忌的片刻(烘汗、體熱、油騷味)——小說埋藏的世界如此殊異於平凡的現實生活,她感覺神秘且好奇,此後一本又一本小說,續讀下去。 

    《不吠》出版至今僅一年餘,沒有過多旁騖打擾,佳穎維持著創作水準和速度,計畫於今年底出版第三本作品集。她曾在小說後記提及:「破碎,才是對話的本質。」我和她賴以溝通的MSN,其對話方式更破碎,不知她對這種夾雜表情符號火星文交談,是否有新感想新發現?也許會成為素材出現在她某部小說,成為思索符號的又一佐證?她「刻畫平庸人生的偶然事件」(王德威語)讓讀者同感:平庸的表象底下,卻有太多心理的靈魂的蠢動、騷亂;一如看似脫口而出的話語,底下,卻蘊藏推動情境的巨大能量,連綴著小說世界與現實世界的一切運作。    

 

 

木馬文化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