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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2006-05-25
══════════════════【立報】═══════════════════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6-05-25》

本期內容
  ◎形上的流亡:捕捉存在的關鍵詞 米蘭‧昆德拉筆下的生命悖論之十五 
  ◎教授爸爸週記:佛學研讀班 
  ◎吾思吾師 找回教師熱情與尊嚴徵文比賽 



形上的流亡:捕捉存在的關鍵詞 米蘭‧昆德拉筆下的生命悖論之十五
  宋國誠
從洛拉對姊姊那句「妳總是反對我」的內心吶喊,從洛拉唯一能愛的男人竟是自己的姊夫,從想進古典音樂學校卻只能唱唱流行歌,以及只維繫6年的婚姻和第一次懷胎就流產來看,洛拉是一個連續的失敗者。然而,最令洛拉不能承受的,就是不能在他人的記憶裏留下自己的痕跡,儘管她對生活的目的一無所知,但她堅信必須留下「一些剩餘」,必須「做點什麼事」。她告訴姊姊阿涅絲,她必須「生活在別人的思想裏,沒有這個,儘管活

著,我也是個死人」(註48)。

「自我之缺」的存在

洛拉的人生,屬於昆德拉所說的一種對「小不朽」的追求,這是指「一個人在認識他的人的心中留下了記憶」,這是一種在他人殘餘的記憶中實現自我意義的異化態度,是一種「自我之缺」的存在處境。由於缺乏自信、自覺與自愛,「小的不朽者」採取的是一種「加法」的生活態度,不斷地向自我的縫隙塞進添加物,不斷地加重自我在他人記憶中的色彩和濃度。為了保護脆弱的自我,必須不斷對自我進行包裝、密封、加碼、增厚,以致最終使自我無法呼吸而窒息。

通過洛拉的一生,昆德拉表達了現代人的生存苦悶,那就是「自我的飄移性」,「上帝在創造世界以後,便把它留給被它遺棄的人,聽憑他們處置」(註49)。這裏所謂的飄移是指自我的獨特性已經失去憑恃和依靠的基地,它游出了日漸萎縮的私人空間,逃進了他人對自己的意像裏,自我不再是「自己的我」,而是「他人印象中的我」。自我在他處。人只是一張臉,一個符號,一個他人記憶的閃現。這就是昆德拉所說的「意象學」(Imagologie)。自我的苦悶不是來自人的墮落和腐化,正好相反,它來自現代人的個性與自尊,來自現代社會形成以來人們對「自我認同」的堅定追求與護衛,來自現代人對「自我暫存性」的焦慮。然而,在一個尋求大眾同質性的現代社會中,人已被塑造成像是只有「品牌差異」的汽車,拖著不過與他人「一字之差」的牌照,和所有人奔馳在相同的公路上。人無法改變自己被他人觀視的臉,正如你也只能從他人的臉來觀視他人。每一個人只能在他人那裏找到自己,自我不再是「我」,於是人的關係就成為一種昆德拉所說的「鬥爭」,一種不使自己被他人忘記的鬥爭,於是每一個人都在屈服他人、宰制他人的意志中實現自我的意志,而當一個人在他人的記憶中不再留有地位時,正如洛拉使用她最後的武器──自殺威脅,只能以殺死自己(作為對方無法忘記的傷痛)來挽救自我在他人記憶中的存活。

大不朽與小不朽

如果洛拉代表的是「小不朽」的追求者,貝蒂娜就是「大不朽」的追求者。大的不朽「是指一個人在不認識的人的心中留下了記憶」(註50)。

然而,要想獲得大不朽,需要講究策略。對貝蒂娜來說,通過調情、散發可愛、發展畸戀,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女子借用和聲名遠揚者「連在一起」而進入不朽的最佳策略。貝蒂娜是歌德年輕時短暫追求過的一個女子、後來嫁給一位義大利富商所生下的女兒。急於想要成為偉大作家歌德的情人,芳華少女的貝蒂娜首先以「裝小孩」來衝破禁忌,贏取歌德的歡心,其次是猛寫情書,她給歌德寫了內容都是有關愛情的52封信,因為她知道,這些信,連同她自己,將與歌德一起在歷史中留名。最後是釋出「集崇拜和威脅於一體」的愛意,貝蒂娜編造了她曾經與歌德的母親會面,熟悉了歌德的童年,她向歌德宣稱自己是一個「未來的作家」,她要根據母親的回憶寫一本關於歌德的書。

當然,歌德感到萬分的威脅感。如果貝蒂娜寫歌德的回憶錄是為了使自己不朽,歌德所感到的威脅不是擔心貝蒂娜可能暴露了什麼秘密,而是害怕貝蒂娜寫得不好而毀了歌德的不朽!但是,不朽必須與死亡相聯繫,不朽只能在死後宣告成立意味著不朽永遠不是活著人可以預先安排的事業,不朽的成立意味著不朽與不朽者永遠的分離。歌德似乎已經預知,「歌德的不朽將掌握在貝蒂娜的手中」(註51)。

果然,在歌德死後,貝蒂娜捏造、重寫了她與歌德的通信,以《哥德和一個女孩子的通信》為名,隆重的出版了。

貝蒂娜糾纏了歌德一生,為的是不朽,她並非不愛歌德,但更愛「歌德的情人」這件事,她要的不是活著的歌德,而是死後的歌德,因為歌德的死正是她的「不朽性」的開始,她要全盤支配、完全控制歌德死後的聲名,「歌德的已經掉光牙齒的嘴,一點也沒有使她看了覺得難受,相反,他越老她越喜歡他,因為他越老就越接近死亡、越接近不朽」(註52)。歌德逃避了貝蒂娜一生,為的也是不朽,他並不真的討厭貝蒂娜,他甚至是撫摸貝蒂娜少女乳房的第一個男人,但是歌德必須始終維持一個慈父的形像,因為他不願意貝蒂娜妨礙、毀損、破壞他的不朽。

成為歷史的一部分,是人類追求不朽的最高境界,昆德拉把這種現象稱為「靈魂的惡性膨脹」(hypertrophy of the soul)(註53)。如果一個人不能使自己轟轟烈烈而成為歷史的一部分,但至少可以偷偷摸摸地修改歷史,哪怕是歷史極小的一部分,也可以讓歷史真假莫辨而使歷史因自己而轟轟烈烈。沒有人比貝蒂娜更看重歷史,因為在貝蒂娜看來,歷史就是永恒的記憶,上帝就化身在歷史中,成為歷史的一部分,就是親身去親吻上帝的臉龐。對貝蒂娜來說,人的一切意義就是設法走入歷史,人活著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的到來,而不是在云云眾生、販夫走卒中斤斤計較。她和所有可能走入歷史的人來往,她愛所有的「未來的名人」,其他所有轉瞬即被歷史淹沒的人,她一點都不感興趣。作為一個女人,她的愛是一把階梯,她把它跨在名人的肩膀上,一步一步爬入上帝的王國。「所有她對那些名人的愛只是一張蹦床,她讓自己的全部份量落在上面,然後彈起來,彈得很高,一直彈到她的(化身在歷史裏的)上帝存在的這片天空裏」(註54)。

不朽是一條「發瘋的香腸」?

然而,為什麼人們對歌德的妻子克莉斯蒂安娜,對一個出身無產階級的婦女美德如此視而不見呢?只是因為她是歌德的糟糠之妻而不是與歌德暗地偷情的情婦?為什麼對願意以自己的身軀來抵擋拿破崙軍隊企圖傷害歌德的這個女人,被歌德稱為「我床上的寶藏」(mein Bettschatz)的女人,即使連人道主義者羅曼‧羅蘭也把她貶為「智力低下的肥胖女人」呢?但是我們能說貝蒂娜對歌德的「策略性愛情」是低級、下流的嗎?貝蒂娜用一生的時間換取自己的名字與死後的歌德永遠齊名,難道不是勇敢、堅定與執著嗎?歌德為了死後的不朽,堅定的遵守潔身自愛的原則,極力抑制自己作為一個活人的情欲,這究竟是虛偽矯情,還是為了不朽而必須付出的代價?然而,歌德與貝蒂娜之間的這一切,是真實的?還是捏造的?如果連這一點都不確定,那不朽的意義是什麼?如果歷史未必可靠,那麼化身在歷史中的上帝是否可信?如果歷史未必真實,那永恒的記憶又在哪裏?

昆德拉對所謂「不朽」是持懷疑態度的,因為人們對歷史的膚淺認知,使不朽一詞成為一個可笑的字眼,歷史對許多人來說不過是一些令人發笑的材料。不朽像似一樁尚待判決的歷史公案,它既依賴歷史考證的支撐,也隨著歷史考證而瓦解。昆德拉藉由死後在天國與歌德會面的海明威之口,諷喻了歷史中位居不朽的名人,從來就不是因為自己作品的不朽性而成為不朽,反而是自己的隱私、怪癖、軼事。不朽不過是對一個歷史幻覺的流言蜚語。人們喋喋不休的,不是海明威的《喪鐘為誰而鳴》,而是海明威究竟在戰爭中受傷過幾次?是不是有手淫的惡癖?人們爭論不止的也不是歌德的《浮士德》,而是他究竟有幾個情婦?以及他和貝蒂娜究竟是什麼關係?人們對克莉斯蒂安娜的記憶,不是她與歌德廝守一生的愛情,而是那句被貝蒂娜公然調侃的「發瘋的香腸」(a crazy sausage)。在昆德拉看來,人在活著時候為了一個死後根本看不到的形像辛苦經營,是一件何等愚蠢的事,為什麼不趁著死亡這件事好好地睡個覺,享受一種「非存在的樂趣」?

在現代世界,自我與形像已經徹底分離,形像已經獨立發展,把真實的自我遠遠拋在後頭。成為不朽的不是不朽者,而是不朽者的形像。不朽的形像當然是歷史的一部分,但只是歷史笑料(或者是歷史災難)的一部分。

(下週續)

註48:米蘭‧昆德拉,「不朽」,頁180。

註49:同上,頁13。

註50:同上,頁56。

註51:同上,頁83。

註52:同上,頁75。

註53:Milan Kundera, Immortality, New York: Harper Collins, 1999, p. 201。

註54:同上,頁188。
(回目錄)



教授爸爸週記:佛學研讀班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月前,香光尼寺的悟因師父,幾度託弟子來電,邀我出席印儀學苑佛學研讀班的畢業典禮。盛情難卻,我只有答應下來。5月21日當天下午,我參加了佛學研讀班的畢業典禮,並上台講了幾句話。

其實,幾個月前我才參加印儀學苑其他研讀班的開學典禮,沒多久就參加畢業典禮,我還在奇怪為什麼有這麼短的研讀班?到了學苑,才知這些畢業班學員,有的已經讀了3年,等於是三專的時程了。一聽之下,不禁令人肅然起敬。讀經能讀3年,我也納悶著,他們到底讀了多少經書?

典禮一如往常,學員起立合什,歡迎我們這些貴賓魚貫入場。就座後,在太虛大師三寶歌的歌聲中,開始了典禮的儀式。

不善於言辭,又不敢推卻悟因師父的邀請,我這個貴賓看來一定比學員們更不自在。不過我還是講了幾句話,話中除了勉勵外,我的重點其實要告訴學員的是:珍惜台灣的學佛環境,好好精進。

我會這麼說,是因為這幾年,幾度參訪大陸名剎後,思來想去,再怎麼比,還是台灣的寺廟比較有莊嚴的氣氛,尤其出家人戒律森嚴,日常儀軌所塑造出來的叢林精神,在大陸是看不到的。

兩年前,我到過西湖邊的靈隱寺,可惜的是,這個寺廟已變成觀光聖地,人山人海,寺內唯一看到的僧人,連我們都懶得看一眼,兀自據著桌子看起英文。弘一大師出家的虎跑寺,相對地安靜,但可惜的是,已看不到任何出家僧人。

去年,赴安徽師範大學訪問時,參訪了被稱為地藏菩薩出家九華山之前的小九華寺廟。很古老的廟宇,斑剝的牆籬所在多是,但最看不慣的則是,出家人誦經時的隨意,及禪房中張開著大腿看報紙的出家僧侶。加上入口收取門票才能參觀的制度,真是令人深覺古剎蒙塵。

今年4月份的西安之行,更加深了這種感受。西安之行,我們參觀了大雁塔及法門寺。前者是唐朝名僧玄奘,自天竺回到大唐後的譯經場所;後者則是唐朝的皇家寺廟,最重要的,它藏有釋迦牟尼的佛指舍利。

那一天,大雁塔的住持,陪我們走訪古跡,隨後我們更買票逐級攀登大雁塔。一圈下來,不無可惜地,千年古剎就是少了一份寧靜莊嚴的寺廟靈魂。我們也參訪了法門寺的地宮,頂禮了佛指舍利,但很遺憾地卻是,就是聽不到悠遠的擊鼓誦經聲,比較突兀的,反倒是禮拜舍利時,旁邊鮮明的捐獻箱。

看了這麼多名剎,除了了卻千古的思念外,我一直無法感受一點一滴,佛門深似海的文化幽情。我無法在這樣的環境裡,靜坐下來,聆聽一下深沉的鐘罄聲。基本上,大陸已將這些古蹟變成文化財,想參觀,先拿出錢來。轉化成文化財的古剎,驅策著我趕快離開。它已沒有什麼內在的靈光,能夠逗引著我,好好聆賞深山何處鐘的詩情。

比起來,台灣的寺廟更能讓人想駐足,想要在禪堂坐它一柱香。尤其是出家人,法門龍象的姿態,散發出來的隆重莊嚴,讓人不得不沉靜下來。更何況,參加過承天禪寺晚課的人,如何能忘懷幾百人共誦阿彌陀經的幽遠聲!

所以,我虔誠地呼籲研讀班的學員,台灣這個當下,其實就是修行讀經的最佳場所。印儀學苑這麼方便莊嚴的道場,已是當下最好的研習環境,大家應該常常回來,不斷精進。
(回目錄)



吾思吾師 找回教師熱情與尊嚴徵文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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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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