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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2006-06-22
══════════════════【立報】═══════════════════
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2006-06-22》

本期內容
  ◎形上的流亡:捕捉存在的關鍵詞 米蘭‧昆德拉筆下的生命悖論之十九 
  ◎教授爸爸週記:花東濁流 
  ◎吾思吾師 找回教師熱情與尊嚴徵文比賽 



形上的流亡:捕捉存在的關鍵詞 米蘭‧昆德拉筆下的生命悖論之十九
  宋國誠
2000年出版的《無知》是一部以「回歸」(home-coming)──但卻是「絕望的回歸」為主題的小說,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昆德拉一生流亡的自白書,靈魂的懺悔錄。告別祖國長達25年以後,一直把法國當作異地客居的昆德拉,自己也沒有想到,生命中的「一次路過」就是4分之1的世紀。

鄉愁:一道蛻色的迴光

正如捷克詩人揚‧斯卡采爾(Jan Skacel)曾經錯誤地預言降臨在他身上的痛苦將長達3百年,偉大的音樂家勳伯格(Arnold Schonberg,1874~1951)自誇地預言他的「12音階法」將統治德國一百年之久,智者對歷史的預言從來就不準確,共產主義在捷克只活了20年。歷史總是在人們還不及記憶它的時候就已改頭換面,因此,記憶總是一種對「遺忘的歷史」不真確的記錄。也許是鄉愁的難熬,也許是祖國風光的呼喚,也許是一種落葉歸根的宇宙法則,昆德拉興起了「回歸」的念頭。然而,浪漫而感性的離鄉之苦、偉大的回歸之夢,對重現光明的祖國的無限懷念,一如奧德賽終於揚起風帆回歸以色佳(Ithaca),不過都是一種幻覺、一場痴夢、一種天真。昆德拉像似在自我辯駁,又像似在自我告白:流亡既已無法終結,回歸也就不再可能,因為在走上流亡的那一刻起,「家」已經在地球上消失。也許祖國景物依舊,但家園已經坍塌。在舊園和客居、祖國與異地的區別之間,在舒適的流亡和尷尬的回歸的對比之中,人們的視線已經模糊、情感已經枯萎。留在記憶中的,只是消逝的世界、蛻色的迴光。

尤里西斯(Ulysses)的故事在20世紀是否可能重演?奧德賽(Odyssey)偉大的的回歸能不能在當代重現?尼采式的「永恆輪迴」(eternal recurrence)是否具有當代的意義?這是昆德拉在《無知》中試圖解答的疑惑。昆德拉把生命的選擇分成兩種類型,一是面對無限可能的冒險(流亡),一種是重返有限經驗的安逸(回歸)。奧德賽經歷了這兩種生命歷程,但前者是宿命,後者是自決。人們也許會想,如果沒有偉大的冒險,何來甜蜜的回歸?同樣的,一個舒適的流亡,又如何寄望一場莊嚴的返家?但即使如奧德賽,頂著史上最偉大的「榮歸之旅」,當他一回到以色佳,他首先殺死了背叛他的同胞,「在驚詫中他突然明白,他的生命,他的生命之精華、重心、財富,其實並不在以色佳(或譯伊塔克),而是存在於他20年的飄泊之中」(註73)。自古以來,回歸就具有「道德的優越性」,鄉愁被定義為一種「崇高的痛苦感」,回歸意味著承諾的信守、安逸的放棄,正如人們總是稱頌帕涅羅珀(Penelope)等待英雄歸來的痛苦,卻不在乎克莉索(Calypso)告別摯愛的淚水(註74)。但是在昆德拉看來,冒險、榮耀、鄉愁、回歸、流亡,這些偉大的字眼,不過是人們一種歷史感性的幻覺,一旦走向流亡之路,家就隨你進入記憶之中,不再重回現實,於是,回歸並不是返家,而是留在不再記錄現實的回憶裏,留在不再復現的過往之中。

流亡:一種舒適的逃避

伊萊娜(Irena)和約瑟夫(Josef)在共黨統治捷克之後,先後以不同的理由離開了祖國。伊萊娜去了巴黎,帶著與死去丈夫馬丁(Martin)的兩個女兒,和新男友古斯塔夫(Gustaf)一起生活了近20年;約瑟夫去了丹麥,在妻子生前的慫恿下,也為了「和死去的妻子一起生活」,他以「祭母」和「探親」為理由重返祖國。1989年,他與曾是過去的戀人伊萊娜巧遇在巴黎機場,但約瑟夫對眼前這個興奮不已、一個曾經為他的無情而自殺的女人,一點也沒有印象。即使兩人相約在布拉格「再續前緣」,但因約瑟夫始終記不起這個女人的名字而不歡而散。約瑟夫花了很大的力氣,終於找到記憶中的「家族墓園」,約瑟夫看著墓碑上一排排親人的名字,當他還在自責自己疏遠了故鄉的親人時,他突然發覺,並不是他冷落了自己的親人,而是親人早已遺忘了這個流亡異地的自己!

生活在巴黎的伊萊娜,既不寬裕也不寒酸,既不飛黃騰達也不致窮途潦倒,也許,她的流亡生活要比祖國暴政下的親人更為安穩和平庸,她的流亡與其說是「離鄉背景」,不如說是「安於現狀」。「她久久地望著眼前的屋頂和奇形怪狀的煙囪。巴黎的這道風景早已在她心中取代了捷克花園的那片翠綠。此時此刻,伊萊娜才意識到生活在這座城市是多麼幸福」(註75)。但是,她被一種奇怪的惡夢所困,據說這是一種所有流亡者都會做的相同的夢。這是一種白天給她帶來故鄉美麗風光、晚上給她帶來祖國醜惡不堪,一種黑白交錯、喜新與念舊混合一體的「矛盾之夢」。實際上,這種集體之夢,是一種「道德的自我審判」,是一種在「回歸」與「不回歸」之間的自我拷打。然而,伊萊娜並不真正知道自己回歸的動機,似乎只是一種道德的趨力。因為,記憶具有一種「去平庸化」和「戲劇化」的特性,它具有把生活切成一邊是極端浪漫、一邊是極端痛苦的特殊技能,流亡者總是期待人們把自己的流亡看成極端痛苦,自己則把回歸看成極端浪漫,但實際上,兩者皆不是。

回歸:一場陌生的重逢

伊萊娜終於回到了布拉格,她的「大回歸」的目的地。她特地辦了一場餐會,熱情地等待故鄉友人的光臨。然而,她帶來法國名貴的「波爾多」(Bordeuax)葡萄酒,這些舊時好友一點都沒有興趣,反而喜歡本地的啤酒。沒有人問起她「流亡巴黎」的痛苦,沒有人理解她在巴黎患有那種「日夜顛倒」的流亡者之夢。她那自己已經習以為常、但她的故人卻感到格格不入的「法式風格」,她那在法國已經學會小口小口品嘗美酒如今已不再習慣布拉格式大口大口牛飲啤酒的飲食差異,她在異鄉富裕舒適的生活,她離開祖國之後所有的一切,早已在「她的舒適的法國」和「故友的苦難的祖國」之間,畫下了陌生的、深厚的鴻溝。「她們拒絕了她的葡萄酒,也就是拒絕了她本人。拒絕了的是她,是離開多少年後重新歸來的她」(註76)。

在故鄉的友人看來,流亡不是一種落難,也不是一種悲苦,而是一種特權,一種不可言喻、心照不宣的背叛。對留在祖國的故人來說,當多年的災難已經過去時,他們不歡迎一個當年拋棄所有這些苦難一走了之的人,再回來訴說活在異鄉那種自憐自艾的滄桑;對留在祖國這一群「不自由」的人來說,誰有興趣在他們重獲自由的時刻,還要去聆聽一個背叛他們的人,嘮嘮叨叨的訴說當年為了自由而逃離的那片苦衷、那種萬般無奈?

尤里西斯式崇高的痛苦,奧德賽那失落在遠征之路的鄉愁,含淚送別的海上女神克莉索,忠貞不二、日夜望著海岸等待奧德賽歸來的帕涅羅珀,故鄉衣色佳的人們和景物,已經不再重現在伊萊娜偉大的回歸之中。

人生:一場無知的宿命

如果如伊萊娜和約瑟夫的回歸是如此的糟糕透頂,那回歸的偉大意義就只剩下對記憶的懷念。記憶是放在腦海裏的對過去的記錄,但想到人類記憶的微薄存量和實際生活龐大數量之間的對比關係,那幾乎可斷言,記憶似乎「一無所知」。既然,記憶只是記取十分有限的東西,同時又「不記取」數量更大的其他東西,那記憶實際上不是記錄,而是遺忘。於是,通過這種「記憶的數學」將可確知,回歸只是對記憶的感性補償,對自身不在場、對存在之缺一種整全、修補、救贖的欲望。但即使人類的記憶絲毫不差、一件也不少的記下了生活的一切,這生活的一切又是什麼?我們對這一切應該盡什麼義務?負起什麼責任?如果記憶註定殘缺,生活又如何完整?在時間的巨大流轉中,在有限的生涯裏,我們哪有足夠的時間去整全自己短暫生命的全部意義呢?一切都太遲了,正如伊萊娜在布拉格唯一的朋友米拉達(Milada)所說的:「因為人的整個一生已經在一個我們一無所知的年代被決定了」(註77)。

家園:一句遺忘的告別

伊萊娜終於明白,回歸只是回到故鄉補上一句當初來不及說出、沒有選擇餘地的「珍重再現」,在了卻道德的內疚之後,準備踏上第二次的流亡,回到當初也是迫不及待、來不及說聲告別的巴黎。

世上沒有家,只有殘破不堪、蒼涼不語的記憶,散落在未知的路途中。

流亡是人類存在普遍的命運,不是被迫,而是必然,不是選擇,而是宿命。歷史註定是虛無的輪迴,人註定是孤獨的飄泊。當神聖的王國已不再世間建立,當現實世界已不再是精神庇護的家園,一個在時間之外的抽象國度就是你靈魂棲息的場所,這就是形上的流亡。

(完)
(回目錄)



教授爸爸週記:花東濁流
  賴鼎銘(世新大學資訊傳播學系教授)
每一年,總有一次的行政會議會在校外舉行。傳說中精彩的明池之會,我因為在進行研究假,因此錯過。其他的三義西湖渡假村、北投的華僑會館,我都參加過。

今年,校外行政會議,我們到了台灣的後山──花蓮。會議內容,除了行政業務與50週年校慶活動籌備報告外,還有由各院院長簡報的系所自我評鑑結果,及新擬的學校願景、設校宗旨及教育目標,後者引發欲罷不能的熱烈討論,只能擇期再議。

住在山上的遠來飯店,景觀一流,設備及服務更不用說,但一去就開始開會,其實沒有多少時間享用。晚上一批人搭車到花蓮逛街,我則是躺在床上看學生的碩士論文,本來想若精神足夠,就將下週預備討論的《Critique of Information》最後二章一氣看完。沒想到一躺上床,沒多久就累得進入了夢鄉。

隔天一大早,我真正最大的收穫,是從山上左轉走向海岸線,又從另一邊上山,一圈6公里左右的運動。這一圈,竟然讓我的小腿開始不聽使喚,早上的會議,更讓我頻頻打盹。看來,這一趟近兩個小時的行走,已是我這個中年體軀能耐的極限。

到了花蓮,不能免俗地,開完會後,都要走走太魯閣。去年,我到過砂卡礑步道,今年再度到訪,我看到前此未見的布洛灣,更再度看到九曲洞的景觀。除了碎石增多以外,懸崖峭壁全部依舊在。

此行唯一的遺憾,莫過於立霧溪已經變成濁流滾滾。多年前,我首次來此旅游時,這一條溪曾經清可見底,因著藍天的反射而映照出藍綠的流水。更因為乾淨,有多少人利用暑假到天祥,只為了在秀麗的立霧溪,一享戲水之樂。當年,暑假上我們英文課的外籍老師,就常常以這樣的逸事,逗引著我們對天祥的美麗想像。

此景安在哉?那一天,我們看到的全是濁流。當然那不是被污染的髒水,而是滾滾的泥流。這樣的流水,以前只有中部的濁水溪,及老家雨後的石牛溪才見得到!

不過幾年,為何記憶中清澈的溪流,已經變成一點也不可親的濁水?對我們這些帶著美麗記憶、久別重回的遊客來說,最為惋惜、最想問的必定是,為什麼會這樣?

透過義工的解釋,我們稍為了解,主因是上游的合歡山,為了觀光旅遊,開了太多的步道。開發過後的山林,一經大雨,濁流必定會滾滾而下。

最為悲慘的,莫過於義工沉痛地指出,以前縱然會有濁流,一至二週間,溪流自然會轉回澄澈,最近幾年,卻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逐漸恢復。如果碰到雨季,那就更是遙不可期了。

那一天,我們離開的時候,大雨突然傾盆而下。隔著車窗,看著一線線的雨絲,劃過直立的山壁串流而下,令人不得不讚佩太魯閣的鬼斧神工,美景天成。

但一方面,再度回眸腳下的溪流,不免慨嘆人類永遠是大自然最大的敵人。打著觀光休閒產業的美麗遠景,結果竟然一步步地在摧毀,我們應該遺留給下一代的大好山川。
(回目錄)



吾思吾師 找回教師熱情與尊嚴徵文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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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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