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府副秘書長卓榮泰在立法院備詢時的一番「動態（道德）價值觀」的辯詞，後續引發了在學者所舉行的「教改總體檢」座談會中，有關於道德教育的話題。另一方面，在今年國中第二次基本學力測驗的國文科試題中，一題以詩人向陽所寫的新詩《制服》入題的題組，則將園丁比喻為「獨裁者」。這兩件事情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但事實上卻可引出關於道德教育的重要討論。

在過去十多年來台灣的教改進程中，其中一項被呼籲的甚囂塵上的改革，也就是在於打倒「權威」，這個權威實具有多重意涵：在政治的領域中，所指的就是對於個人、特定政黨的崇拜或服從；在教育的領域中，就是定於一尊的標準答案、教師權威與政治介入；而在道德的領域中，則是對抗一元化道德規範而提倡道德多元化。然而，這些意涵卻經常被混同起來，而且形成了一個最通俗化、普遍化的觀念：任何權威都是錯誤的，道德也是一種外在的權威與強制，因此道德必須被質疑、甚至「存而不論」。換言之，在過往台灣社會的各項「改革」中，逐漸形成了「反對一切權威」，也包含「反對道德的權威性」這樣一種趨勢，道德遂漸漸負載了負面的意義。

今日，若有人倡言必須恢復道德教育，這個呼聲大概不會有人明白反對，但是若提及道德的權威性質，恐怕起而抗之者將會不在少數。然而問題是，是否真能存在一種不具權威性格的道德（價值）？研究道德的社會意義最為著名的古典社會學家涂爾幹（E. Durkheim），其實就曾直接而明白的指出：「道德規範被賦予了特殊的權威，正因為這些規範令行禁止，所以人們必須服從它們。」換言之，道德其實就是一種「義務」，一種具有必須服從的權威性質，如果不具有這種權威性質，道德也就不成其為道德了。因此，若是要提倡道德教育，我們就不能迴避對於權威的接受，然而這樣一種認知，台灣社會又能理解與接受到什麼樣的程度呢？

當然，道德不僅只有權威性質，否則，若缺乏實踐的意願，道德也將不可能存在。因此，涂爾幹同時指出道德也具有「可求性」，亦即，我們會通過衝動與熱情去履行這種道德行動，甚至將會經歷困難和內在衝突而去實踐它。易言之，在道德的權威性質外，涂爾幹同時指出道德也是一種主體實踐的過程，而不是單方面的對於權威的服從。

事實上，涂爾幹對於道德之所言，是不難理解的。在過去，我們的社會總是強調實踐的重要性，因為實踐才能代表主體之能動性；但是，換一個角度而言，如果實踐缺乏指向性，亦即一個熱情追求、以致於蒙受困難與衝突都必須服膺的目標，那麼，這樣一種實踐卻只能淪於盲動。不願承認權威但著迷於實踐的台灣，現在正嚐受這樣的苦果。

趙建銘真是個不長眼的憨囝仔，三番兩次在眾目睽睽之下躲進開刀房，又大搖大擺進出其「秘密」辦公室。偏偏趙又是台大畢業的「純種台大人」，他的老師們在躲無可躲、難辭其咎的情況下，不得不出面與之切割。

先是柯文哲痛批「在權勢之前，我們竟矮了身子」，以另一個不長眼的住院醫師叫當時教育部長李煥「去排隊」的小故事，吹捧「台大醫院好偉大」，誇口「自尊、自信、不畏世俗名利」乃台大醫院的核心價值。隨後，林芳郁也公開表示對趙的行為「深惡痛絕」，下令換鎖封卡，禁止趙進入辦公室和開刀房，以免損及台大聲譽。

怪哉！台大醫院何曾有過如此崇高的道德形象？台大醫生向來抱怨薪水不及長庚等私立醫院，要「收紅包」補貼，才是民眾的固有印象。近來，景福門診、VIP病房，乃至普通病房都一床難求，非要靠關係、走後門，不正是權勢與貪瀆的象徵？又，台大醫院商品化不落人後，甚而禍及四方，朱樹勳「再造」亞東的績效與盈利；李源德率「八大名醫」赴大陸開業，皆唯利是圖的食人獸是也！名醫妄想名利雙收，自吹自擂莫此為甚，令人嘆為觀止。

「趙建銘案」發展至今，台大醫院原本一直默不作聲，彷彿事不關己。直到外科加護病房主任柯文哲投書媒體，表示對不起「社會對台大醫院的期望和仰慕」，需要「道歉、反省、認錯」，才總算對得起「台大」這塊百年招牌。他一語道破這是整個系統出問題，是很多人放水的結果，自己身為師長，卻沒有把學生教好。如此謙卑的反躬自省，體現了醫者的風範，也是年輕一輩醫生最缺乏的。

此外，台大院長林芳郁也對趙的行為「深惡痛絕」，但同樣秉持有教無類、誨人不倦的精神，要求院內同仁「不要放棄趙建銘」，自認台大都教不好他了，還有哪裡可以教好他？當趙已然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之時，還有人願意承擔責任，而非打了就跑或撇清關係，實在難能可貴。試看綠營內部要不是鞏固領導中心，就是劃清界線；藍營則是見獵心喜，窮追猛打；就連趙家父母都未曾出面承擔過「養而不教」的責任。

價值相對主義的年代，能這般坦蕩的月旦是非，並反省認錯，又願意承擔改進之責的人，實為鳳毛麟角。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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