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傑維恩
在聖誕節前夕,李察先生來了一個意外的訪客,他是克里斯。 目前在基爾大學(Keele University)修讀企管的克里斯,在還沒有申請到基爾大學之前,住在這城市讀書及生活,與李察先生及史提夫先生兩家子的關係非常友好。 在香港出生的克里斯只有短暫到過台北一次,直覺那是個友善及民主的城市,但是對於台灣所知甚少,即使香港與台灣的距離如此的近。 因此他一見到我時,就著急的強調他的中文母語說得並不好,但是聽到勉強可以。我沒有試著去證明,因為與克里斯相處的日子我們幾乎不曾使用母語交談。 他第一天就到我這裡串門子,以一種識途老馬的姿態說著,這裡有一個中國商店、那裡有一間很棒的酒館、還有這裡有一家古董店,你都應該去瞧瞧。 接著克里斯問我是否能在房裡抽菸。克里斯抽著一種叫鼓(Drum)的手捲菸,那不如台灣所售的香菸完整,你必須要取出菸草、濾嘴、菸紙,將菸草及濾嘴放在菸紙上,用手捲成管狀,最後在捲菸沾上口水好讓它成為一支可以抽的菸。他的菸紙很短,他說這是擔心自己抽了過多的尼古丁,所以試著讓每管菸都短一些。 接著他取出一個獨特的打火機,仰著頭就在我的房裡抽起菸來。我開了一瓶澳大利亞產的玫瑰花酒招待他,擎了兩支酒杯與他攀談起來。 在香港出生長大的克里斯很早之前就到英國長居了,他的母親在英國有些生意,因此克里斯在很小的時候就習慣往來英國。他說著一口道地的英國腔,聲音清晰而飄揚。 他鍾愛著獨立製作音樂(indie)的樂曲,隨口就可以哼唱出來。華人偏愛的廣東歌跟國語歌,他卻是全然陌生。 一八四二年滿清政府與英國訂立「南京條約」,將香港本島割讓給英國,這個城市就擁有了不同於中國的風貌。英國對於香港的對待方式顯然成功,那使香港成為亞洲頂尖的商業城市,歐洲人常認為香港是亞洲的起點。因此這個城市曾經讓克里斯感到驕傲及自信。可是一九九七之後的香港,完全澆熄了克里斯對於香港的熱情以及僅有的一些自信,他對於香港的期待已經逐一被吃掉了。 克里斯始終覺得自己像一個漂泊的浪人,那個他成長的城市,曾經歷經日軍佔領、大量移民、英國統治到現在的回歸中國,雖然在經濟地位在世界上舉足輕重,但是港人似乎還是不能決定自己的未來。 所以克里斯盡可能地待在英國,他願意在英國接受教育,並認同英文為他的母語,他也承襲英國紳士的教養習慣,熟稔英國的民俗及歷史。一心想和母親一樣經商的克里斯,盡可能地在歐洲旅行,他認為除了那些商業的訓練之外,他踩過的足跡及各國的民俗風情也可以培養他的國際觀。 克里斯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一個部分港人,他們雖然體內留著中國人的血液,卻不願意在政治上妥協,與其接受中國的統治,他們更相信英國能給予他們自由及未來。 所以就如同香港本身就注定要流浪的命運一樣,克里斯也只好流浪,在他熟稔的英式環境下讀書,如果可能的話他更希望找到一份好工作,可以正式取得英國的居留權。 他從來沒有想過還要再回到香港,他也向來不曾說他是中國人,人們問起他,他一律說是香港人。他也痛恨那些內地來的觀光客隨意地在他心愛的香港土地上吐著痰;內地的領導人不停地對他們說著粗糙的謊言。 他在狹小的房間抽著廉價的菸,喝著我給他的廉價紅酒,對他而言,香港的地位也同樣廉價。 認識克里斯的第二天,他邀我在結束中餐之後一起前往市區逛逛,他說不出什麼目的,也許只是想要上街走走,看看那些他曾經熟稔的店家是否還存在。我們去逛了一些克里斯熟稔的商店,那包括一家在小巷子間的老唱片古董店、一家專售英國古槍古劍以及盔甲老店、一家克里斯喜歡的速食餐館、中國料理食材專售店,接著就是大量的逛著服飾店及飾品店。克里斯對於牛仔褲及硬搖滾飾品有著特殊的品味,俊俏的克里斯有著英國人敏銳的藝術鑑賞力。 這樣挺好,我這好可以趁著聖誕節的降價活動買幾條牛仔褲。英國的牛仔褲多少都有一些搖滾的氣味,不停地試驗、發明、發現新的表現方法,那並不同於台灣百貨公司賣的規矩形式。 直到我們到了深夜,喜歡獨立製作音樂(indie)的克里斯想起了一間小酒館,在那個酒館裡一陣陣的悠揚的樂音之中,他有著許多的回憶。冬天的冷鋒已經到了,瑟瑟的吹起我們的圍巾及毛帽,但是我們還是去了。 在我認識克里斯的那年,英國通過了酒吧可以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法令,所有的外國人士都必須要持護照進場,也因此我與克里斯互相瞧了對方在護照上的中文名字。 「啊!今天是你生日啊!」克里斯很吃驚的嚷嚷著。 我很驚訝他注意到這點。 「讓我們買醉吧!今晚。」開心的他於是他舞動他的雙手在酒吧前點了我的酒。 我們並沒有真的在我生日那晚買醉,那酒吧播放著無以復加的完美獨立製作音樂,我跟克里斯都不想錯過。 但我們都懷著彼此的心事搭著夜間巴士返家。 一九九七是個轟隆轟隆的年份,那是一個重要的歷史時間,回歸中國的決定讓沒有能力的港人以一種無可奈何的形式繼續活在香港,擔憂的人早就去了別的國家發展。即使他們有著黃色的臉孔,還必須在陌生的國家構築自己的第二個人生。 年輕的克里斯嗜食許多的英國文化,讓他在某種程度像是一個在英國出生長大的英國人,但他體內還是留著華人的血液,我也明白他喜歡他的華人的身分,可是這個世界由不得他。 克里斯鍾愛的獨立製作音樂是一種也許連英國人本身都很少注意的音樂,充斥的次文化及英國年輕的人想法。但克里斯喜歡,他說那種一種濃度很稠的音樂,我卻覺得那是一種悲歌,那些年輕的香港人卸下了他們對於出生地的期待,努力在他們口中吐出另一種語言跟吟唱的聲音。 這是流浪的克里斯。
關於「我在英格蘭南方小鎮」這個專欄: 很喜歡《擊壤歌》,小蝦是活脫浪漫主義者,他正視自己的情感,或許他真有些過於天真,但是他將青春的況味,對於生命的熱忱毫不保留地表現出來。 也喜歡《深藍色與27號》中的27號,她紮起來的馬尾就像是一枝飽含著墨汁的毛筆,一揮毫就要全場驚艷。有朋友說我很勇敢,畢竟年紀也老大不小了。27號給深藍色的信中曾經說過,「以為那時還年輕,於是放縱自己讓勇氣倔強。」我一直以為我還很年輕呢。 大概是讀了喬叟的Canterbury,覺得英國是個故事很多的地方。又讀了狄更斯、夏洛蒂......,覺得英國應該是四處都飄著文學的氣味吧!傑維恩在二○○四年九月,離開了在台北的工作,出發前往英格蘭南方,一邊唸書一邊玩耍。
在你和小庭之間,你恍惚中看見十四號的身影,他那雙深邃的眼像是鑲進寶石似的,沒有任何光線比他更為耀眼。而他就坐在你和小庭之間。你順著十四號雙眼的光,發現壁上那幅畫,你看見了畫中的紀念碑,那畫作的名字是「我把青春鑲在碑裡」。這是你第一次強烈的感受到,自己竟然強烈渴望遇上正從醫院逃出來的二十七號,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甚至你一直深信二十七號將會出現,踩著淡淡疏疏月光而來;順著你的方向而來,她會轉身坐下,在你左右。......《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