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民進黨統治集團的貪腐無能運動，已經牽動了台灣百萬以上人口，引起台灣、乃至於世界媒體高度的注視。參與人口這麼多，施明德等反貪人士以及民進黨擁扁人士都表示意外。這說明台灣人民對統治集團的貪腐無能痛恨的程度遠遠超過政治人物的估計與認知。也就是說，群眾走在運動的前面。因此，不僅民進黨統治集團錯估形勢，倒扁運動領導者也落在群眾的後頭。我們認為，這是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運動的領導人如果落在群眾的後頭，不僅無法為運動指出前景，有效地維護運動的理念與群眾共同的期待；而且還會迷失方向，容易被別具用心人士利用或誤導。

一些跡象加深我們這方面的擔憂。首先，反貪運動的總部似乎共識程度不高，甚至在內部組織上都有許多需要加強的地方。不同的決策人員不只一次出現意見或策略不一致的言論。共識不足與組織凌亂，恐將難以帶領群眾與堅持不下台的貪腐政權做長期的對抗。

其次，運動過於商品化，新點子、包裝、廣告等等促銷商品手法成了反扁運動的重點，嚴肅的政治問題埋沒在商業運作裡而失去應有的角色。不可否認，這些促銷手法有其呼喚群眾參加的作用；然而，群眾的參加卻得不到認識的提升，更談不上鼓勵群眾經由相互廣泛的對話、反思、批判而建立群眾在運動中的主體性。事實上，台灣解嚴以來的政治運動與社會運動在近年來委靡不振，一個基本因素就在於這些運動並未提升群眾的分析與批判力；群眾參加只為了最後的目的，而這些目的的達成通常是由政治人物來收割。換言之，參與者只是達到目的的工具。一旦群眾自覺到在運動中只是一個工具，缺乏任何主體性，其熱忱與理想將會迅速冷卻。這個商品促銷邏輯腐蝕運動理念的現象，原是資本主義世界社會運動困境的根源。在這次倒扁運動中，我們看到這個商品邏輯正悄悄發揮巨大的腐蝕作用。

最重要，這個運動看不到深刻的論述。民進黨為何腐化得如此快速？當年勇於衝撞威權體制的民進黨理想主義鬥士們，為何把理想拋棄得這麼輕易而徹底？是甚麼社會機制讓我們的選擇出來的領導人如此無能而容易腐化？民進黨的黨機器如此護短而缺乏反省力，難道不是表示目前的政黨政治體制有問題？這一系列的問題從未在反貪腐運動中提出，使得這個運動毫無社會分析的深度，成了單純的「倒扁運動」。

在倒扁運動缺乏深度論述下，大量群眾的支持與參與反映了群眾比運動領導人更知道這場運動的重要性與意義。因此，我們認為群眾走在運動的前鋒。如果運動的領導人不能體認這點並迅速改進，則運動最多只是創造統治階級「輪流做莊」的新模式，對台灣民主的深化不可能有貢獻。

一連十數天，「阿扁」幾乎是每日新聞的頭條，甚至佔滿了所有新聞的版面與時段。挺扁與倒扁雙方皆像著了魔似的，日思夜想全是阿扁，一個貪污腐敗的總統弔詭的成為全民焦點。在這個意義下，阿扁果真成了「全民總統」。

然而，台灣何止一個阿扁。佃農之子成為律師，乃至總統，是一家老小省吃儉用、犧牲自己發展的機會來成就一個會讀書的兒子。視眾人如無物，唯我獨尊的自大，常伴隨著對腰纏萬貫者的自卑，阿扁是這類人中的典型。因此他自甘幫資本家端洗腳水，卻待普羅大眾如芻狗。

不過我們何曾對這些阿扁們的所做所為如此生氣過？至少不曾這樣勇敢的表達出來。正因為阿扁不只是阿扁，而是「資產階級執行委員會」的化身，所以能夠成為群眾怨氣的匯集點；相反的，挺扁群眾也不難找出另一個阿扁來為陳水扁開罪。

挺扁、倒扁群眾都怒氣沖沖，滿腹委屈。他們的苦難、困頓不因陳水扁的貪腐始，也不會因其下台而告終。唯有忘了具體現身的阿扁，才能看到尚有千千萬萬個阿扁以不同的方式在壓迫著我們，從而正確的辨認出統治集團的全貌，方有真正的革命可言。

反貪腐運動已持續十數天，隨著運動的推進，指揮總部拋出的罷工、罷課、圍城到遍地開花等議題無一不是輿論的焦點。有趣的是，運動開始之初適逢颱風來襲，眾人反而「風雨生信心」，氣勢如虹；這幾天放晴，並且轉戰到較舒適的台北車站，倒扁民眾開始鬆散了。

不過面對逐漸冷卻下來的運動情緒，好好針對體制來做檢討，此其時矣。回想數月之前，一波波倒扁行動的碰壁，正是最後激發百萬人上街頭的動力。我們一人一票選出來的總統，在貪腐曝光、已不適任的情況下，卻無法讓我們投下罷免的一票。體制內的方式已走投無路，才會有這麼多人同意以街頭運動的方式將國家元首拉下台。記憶猶新，罷免案通過的高門檻，是憲政體制違背民主原則；以及政黨的民意代表不能反映民意，反成為政黨的禁臠，是政黨政治的陳年積弊。這些問題應該在反貪腐的運動中凸顯出來，建立符合民主原則的下台機制，可能是反貪腐運動可能做到的最大貢獻。

百萬人上街終究不是常態，該如何從中發掘現行體制下的不合理，進而加以改善，是運動領導人不能不深思的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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